第 83 章(1 / 1)

半个时辰后, 季闻在偏房的床上醒来,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一张哭花的脸,他先是下意识一震, 反应过来后才试探的问:“皇姐?”

“皇上!你可是醒了!若不是太医说你是近日忧思过重昏倒的, 臣还不知自己的弟弟竟是这般的苦!”季听悲痛的哭。

季闻刚醒,被她吵得脑壳疼, 一伸手摸了一下脑袋,顿时痛嘶一声, 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被她吵得脑子疼, 而是脑袋真的疼。

“太医刚为皇上上过药, 仔细别碰到了。”季听忙道。

季闻停了手, 蹙眉看向她:“方才朕晕倒的时候,你怎么不扶着朕?”

“臣……扶了啊, 皇上不记得了?”季听一脸无辜。

季闻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没扶:“朕记得倒下时,亲眼看到你往后退了一步。”

“那是皇上看错了,臣分明是在往前冲, 挪动的时候可能速度太快,皇上又意识不清,便感觉臣好像后退了一般。”季听认真解释。

季闻当时是骤然昏倒, 昏倒前的画面记得并不清楚, 听她这般说了,也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难道是朕错怪你了?”

“臣不敢这么说, 但臣当时确实是扶皇上了, 只是力气不够, 没能扶住皇上不说,还跟皇上一起摔了。”季听略微懊恼道。

季闻的脸色放缓了些:“皇姐本就娇弱, 扶不住朕也属正常,你没再受伤吧?”

“多谢皇上关心,臣没有受伤。”季听乖顺回答。

季闻微微颔首,又同她说了会儿话,在气氛正好时不经意间提起钱德:“朕知道这次让皇姐受委屈了,待回宫之后,朕便处死钱德,若是皇姐还没消气,朕便诛了他三族。”

“方才皇上昏倒时,驸马说了臣一通,说就是因为臣太过任性,皇上才会劳累昏倒,臣也反省了,确实做事太过冲动,”季听缓缓道,“臣仔细想了一下,那钱德虽然做事莽撞,可对皇上还是忠心的,若是杀了就太过可惜,臣先前既然已经刺伤了他,也算为驸马报仇了,此事就此揭过吧。”

季闻顿了一下:“你不打算杀他了?”

“不杀了,可还是要罚的,”季听说完这句,就看到季闻略为紧绷起来,心中顿时不屑,只是面上没有表露半分,“就罚他一辈子为皇上效力好了,有他在皇上身边,想来皇上也能安枕无忧了。”

“你可真是……那朕就多谢皇姐体谅了。”季闻心情有些复杂,他来郊县的路上,对季听真是恨到了极致,也设想过她会如何给自己难堪,结果料想中的难堪非但没有,反而是处处体谅,他突增的那些恨意在不知不觉中便消散个干净。

季听看到他的神情,唇角微微扬了起来,姐弟俩又说了会儿话,季听便要告退:“臣去叫人收拾东西,可是明日回京都?”

“连夜回吧,京都不能再等了。”季闻蹙眉道。

季听顿了一下:“那臣去吩咐一声,臣和驸马先同皇上回去,他们将东西都收拾好后明日再跟上。”

“如此也好,”季闻微微颔首,也跟着起身了,“朕方才一直同皇姐说话,也没顾上仔细询问驸马的伤势,现下反正也是无事,就再去看看他。”

季听垂下眼眸,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皇上客气了。”

说罢,两个人便都从厢房里出去了,季听去安排离开事宜,季闻则去客房看了申屠川。

申屠川还趴在床上,脸色比起方才似乎好了一些,看到季闻来便要下床行礼,被季闻一把拦住了:“驸马有伤在身,就别再拘礼了。”

“多谢皇上。”申屠川有气无力的重新趴好。

季闻在床边的椅子上坐定,接过了李全泡的茶,抿了一口后将杯子放下:“方才听皇姐说,是你劝说她不杀钱德的?”

“是。”申屠川垂眸回答。

季闻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为何劝说,钱德害你重伤,你难道就不想杀了他?”

“家父曾教导臣,先国再家,先君后臣,钱德伤了臣这件事,皇上也是知道的,当时既然没杀他,想来是钱德还有用,只要对皇上有用,臣就不能因私怨了解他。”申屠川不疾不徐的回答。

季闻沉默许久,才缓缓说一句:“这番话说得倒是忠心,可都这般忠心了,为何当初要带皇姐偷偷离开行宫,还往郊县这边跑?”

若非这两个人突然离开行宫,他往兵营安插人手的事说不定已经做成了,又怎么会什么都没得到不说,还被天下人耻笑?

申屠川一听便知道他对自己有怨,睫毛颤了一下后淡淡道:“那钱德整日□□我们,我便以为他要造反,所以当殿下提出去郊县玩时,我便答应了,一来是殿下一直催着来逛庙会,二来便是为了看看钱德有没有反意,谁知最后受了伤不说,还影响了皇上的大事。”

“你说皇姐当初离开行宫,是为了来郊县逛庙会?”季闻敏锐的抓住他话中的重点。

申屠川微微颔首:“是,殿下对郊县的庙会很感兴趣,先前也同钱德说过要来,不过被钱德拒绝了,无奈之下才偷偷溜出去,她本打算玩一晚就回行宫,谁知钱德竟追了过来,还重创了臣,她不敢再回行宫,只能先臣一步去了京都。”

“这个蠢货……”季闻咬牙切齿的低声骂了一句。

申屠川顿了顿:“皇上,怎么了?”

“……没事,朕只是觉得钱德太蠢了。”季闻烦躁的说一句,这么一看,如果不是钱德多事,那季听还在行宫待着,也就没有之后这许多事了。

申屠川垂下眼眸,没有接他这句话。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季听很快过来了:“皇上,臣已经将人都安排好了,咱们现下走吗?”

“嗯,启程。”季闻站了起来。

季听忙应了一声,上前将申屠川搀扶起来,一行人各自进了马车,便朝着京都的方向去了。

路上,申屠川趴在马车的软榻上,扶云则和季听坐在侧边,两个人挨在一起。

“殿下,喝茶。”扶云说着,倒了杯茶水递给季听。

季听正要接,申屠川就凉凉道:“要连夜赶路,喝太多水怕是不怎么好。”

季听顿了一下,去接的手又收了回来:“那还是不喝了。”

“殿下想喝就喝,若是想如厕了,扶云陪殿下一起去。”扶云乖乖道。

申屠川绷起脸:“又不是没丫鬟,为何要同你一起去?”

“我给殿下守着不行吗?”扶云不服气的说一句,随即想起他还有伤在身,便又懒得跟他计较了。

季听并不怎么想听这俩人讨论她如厕的问题,于是往申屠川嘴里塞了块绿豆糕,暂时堵住了他的嘴。申屠川没想到她会亲自喂自己吃东西,顿了一下后便老实的不吭声了,只是红着耳朵艰难的将有些噎人的绿豆糕吃下。

趁他闭嘴这会儿,季听安慰的揉揉扶云:“你牧哥哥光跟我说要留下查账了,可有说什么时候回去吗?”

“牧哥哥说至少还得半月,不过即便回去也待不久,这都快九月了,他也该去边城了。”扶云回答。

季听沉默一瞬,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申屠川注意到她情绪的不对,便缓缓开口问:“他似乎每年这个时候都去边城,可是有什么生意?”

“你怎么知道牧哥哥每年都去?”扶云微讶。

申屠川顿了顿:“听殿下说过。”其实是前世在长公主府时注意到的。

“殿下连这些都同你说了?”扶云震惊。

季听斜了申屠川一眼,没有拆穿他。

马车继续往京都疾驰,将近十二个时辰之后终于到达,当马车进入热闹的京都城后,季听撩开车帘往外看,心满意足的吸了一口京都的空气:“本宫还是爱这繁华京城。”

“可我却只爱殿下。”申屠川在后面悠悠补了一句。

季听无语的斜了他一眼:“你是看扶云出去了,便开始说浑话了?”

“他在我也会说,”申屠川说完停了一瞬,“而且这并非浑话。”

季听轻嗤一声,放下车帘后闲闲的看了他一眼。

见她对自己的话并无半分动容,申屠川眉头微微蹙了一下,想跟她确定些什么,但到底什么都没说。

到了京都,就意味着不必再赶路,但季听却是片刻都不得歇息,家门都没进便随季闻入宫了。

申屠川回到长公主府,扶云本想搀扶他下去,他却开口拒绝了:“再准备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我要出去一趟。”

“你不歇息?”扶云看着他发白的脸色问。

申屠川唇角微扬:“殿下近日怕是有得忙了,一些事顾不上,只能我去做。”

“什么事?”扶云疑惑。

申屠川从桌下暗格中掏出一道圣旨,对上扶云困惑的目光道:“去见钱大统领。”

扶云不解的将圣旨拿过来,看一眼后立刻恍然:“我也要去!带我去!”虽然这道圣旨已经无用,可用来吓唬一下钱德也是可以的。

申屠川蹙眉便要拒绝,可话到嘴边突然停下,半晌缓缓道:“真想去?”

“嗯!”扶云立刻点头。

申屠川扫了他一眼:“可以带着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扶云忙道。

申屠川朝他招了一下手,在他凑过来后低声说了句话,扶云愣了愣,纠结片刻后还是咬牙答应了。

两人一拍即合,换了马车就要走,褚宴听说后也要跟去,申屠川向他提了同样的条件,褚宴一听表情就冷嗖嗖了,一副十分不情愿的模样,但还是跟着走了。

当听说申屠川来了时,钱德正坐在书房里发呆。自从武将们集体辞官,他便隐约猜到了自己的下场,当皇上亲自去郊县接长公主时,他更是觉得大势已去,这些日子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整个人像生了大病一般憔悴。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听到申屠川在厅堂等候的消息时,他还是抖了一下。

“爷爷,你怎么了?”刚刚不过十二岁的孙子一进门,就看到他在颤抖。

钱德看着俊俏有礼的孙子,声音都有些哑了:“爷爷无能,护不住咱们钱家。”

“爷爷不必忧心,有什么事孙儿愿意一同承担。”孙子认真道。

钱德闻言又是哭又是笑,好半天才微微摇头,安慰了孙子几句后就往厅堂去了。

他沉着脸到了厅中,看到申屠川端坐在主位之上,沉默片刻后在申屠川面前直直跪下。

“钱大统领这是怎么了?怎么对驸马爷行这么大的礼?”扶云一看到他便发挥自己刻薄的功力,“身上的伤还未好吧,记得仔细些,别不小心崩了伤口。”

钱德沉默的跪着,脸上少了一分奸猾,扶云一拳打在棉花上,顿时憋了一肚子火,正要再想些尖酸的话来说,褚宴便拉了拉他的衣袖,他顿时闭上了嘴。

厅堂里静了下来,申屠川将圣旨取出,明黄色刺痛了钱德的眼睛。

钱德许久后才哑声问:“皇上已经想好如何处置卑职了吗?”

“这道圣旨上,写的是诛杀你,”申屠川说完见他肩膀微微放松,片刻之后才补充一句,“但皇上说了,若是殿下觉着不满,就诛你三族。”

三族意味着什么,至少他最疼爱最委以重望的孙子也要死,钱德浑身颤抖,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扶云原本还十分恼他,见他这副模样突然又恼不起来了,抿了抿唇发现吓唬人也不是多愉快的事。

“卑职……卑职愿意以死谢罪,只求殿下能放过卑职这一家子,我家孙子才十二岁,他是钱家唯一会读书的,他还有大好的前程……”钱德说着说着,便有些说不下去了。

申屠川冷淡的看着他,许久之后才开口:“你该庆幸受伤的人不是殿下,否则就不是只诛三族了。”

钱德颓丧的坐在地上,连头都有些抬不起来了。

申屠川面色平静:“你对皇上倒是忠心,只是你这忠心换来的是一家人的杀身之祸,值得吗?”

“……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钱德哑着嗓子问。

申屠川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茶水:“自是有用。”

钱德一顿。

“殿下已经劝皇上收回成命,不仅你一家的命保住了,就连你,也可以继续做你的禁卫军统领,继续维持你钱家的荣耀。”申屠川淡淡道。

扶云和褚宴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懂他为何会将实情道出。不是特意来吓唬钱德的吗?

钱德愣神许久后,眼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很快又警惕起来:“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要你知恩图报,有朝一日若是皇上对殿下动了杀意,或者殿下在宫里有了危险,你能及时告知我们,当然,”申屠川看着他的眼睛,“这都看你的良心,即便是你答应了不做,我们也奈何不了你。”

这是将主动权都交到他手上了。

钱德静了许久,垂下眼眸跪直了,对着申屠川磕了三个响头,很快脑门上便多出一道红印。

申屠川勾起唇角:“你明白便好。”

他说罢看了扶云一眼,扶云立刻上前搀扶他,褚宴犹豫一下也跟着上前扶着,三个人一同离开了厅堂。

他们一走,钱德的孙子立刻跑了进来:“爷爷,你没事吧!”

“没事。”钱德说完难得露出一丝笑意,珍爱的捏了捏孙子的脸。

孙子皱眉:“您的额头都红了,他们欺负你了?”

“没有,是爷爷自己不小心磕的,”钱德说着看了眼门口的方向,“他们是长公主的人,今日是特意来给爷爷送好消息的。”

“长公主……”孙子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这边三人上了马车,一路都没有说话,等快到长公主府时扶云才道:“你今日说的这些话,不是殿下要你说的吧?”

“不是。”申屠川回答。

扶云静了静:“你倒是挺会为殿下着想。”他如此行事,等于为殿下在宫里时找一份保障,比彻底羞辱钱德一番要划算。

“我是殿下的夫君,自是要为她考虑,”申屠川说完扫了扶云和褚宴一眼,“今日的事我会亲自同殿下说,你们只要信守承诺便好。”

扶云和褚宴同时一僵,接着各自别开了脸。

这边季听还不知道申屠川做了什么好事,在宫中商议片刻后又前往各大武将家,一整日忙得跟陀螺一样,而且为了证明她同武将们不是一伙的,还不能她一回来这些人就去上朝,总要三请四请才行。

一连忙碌了几日,武将们总算陆陆续续上早朝了,季闻象征性的罚了这些人半年俸禄,也算是全了自己的脸面,这么大一场闹事就这么不知不觉的揭了过去。

“皇姐近日真是受苦了。”季闻看着季听消瘦不少的脸,说的话中难得带了一分真心。

季听扫了他一眼:“说实话皇上这次也是冲动了,臣只希望别记怪谁,日后再有什么事,哪怕不同臣商量,也同那帮子文臣商议一下。”

“朕知道了,皇姐这两日不必来上朝,回去好好歇一歇吧,”季闻缓缓道,“再过些日子,朕在宫中宴请朝臣,也算是缓和一下关系,到时候皇姐也要来为朕周全。”

“皇上放心,您一句话,臣便万死不辞。”季听说着便屈膝要跪,不过被季闻及时扶住了。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季听便离宫回家了,看着外头还亮着的天,她的眉眼松快许多。这些日子一直早出晚归,都许久没有像这样白天回家了,一想到今日总算能在府中用膳,她的心情便十分的好。

她很快回到府中,一进门申屠川便迎了上来:“殿下回来了?”

“你还伤着,怎么跑出来了?”季听说着四下寻找,“扶云呢?”

申屠川面色不变:“他在读书,殿下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这么听话?”季听有些惊讶。

申屠川认真的点了点头:“是挺听话的。”

“行吧,难得他用功,那我就不打扰他了,”季听说着打了个哈欠,“我去找扶星扶月玩。”

申屠川拦在她面前:“你先回房,我让人把狗给你送过去。”

“我直接去扶云院中玩不行吗?”季听疑惑。

申屠川平静道:“会打扰他读书。”

“啊……对,那你叫人把扶星扶月牵过来吧。”季听点头。

申屠川唇角浮起一点笑意,目送她离开后才去吩咐下人,接着独自朝主院走去。他后背的伤已经不怎么疼了,只是走路时还需要注意些,不能走得太快,所以只能慢吞吞的,等他到时够已经被送到了院子里。

“别让它们进屋,我去叫殿下出来。”申屠川看了活蹦乱跳的两只黄狗一眼,转身进了寝房。

寝房里安安静静的,好像没有人一般,申屠川察觉到什么,下意识的放轻了动作,不急不缓的走到里间后,便看到季听趴在桌上已经睡着了。

他眉眼和缓的看了片刻,才抬脚到她身边去,将手覆在了她的肩膀上:“殿下,去床上睡吧,这样仔细会生病。”

季听一动不动,睡得十分香甜。

申屠川又唤了几声,见实在叫不醒,便下意识伸手去抱,当想起自己还有伤时已经晚了,他和季听同时摔到了地上。

伤口触地的一瞬间,他脸色都白了,季听也瞬间被吓醒,一脸震惊的看着他:“你做什么?!”

“……抱你去床上。”申屠川咬牙道。

季听无语一瞬,立刻无情嘲笑:“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已经不行了?”

“……话说清楚,我只是受伤,没有不行。”申屠川蹙眉。

季听:“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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