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用说了,吉老六这是讹诈。钱是那种情况下换的,吉老六又在大太阳底下仔仔细细看过一遍,还能假的了?可转脸就变成了冥币,那不是讹诈是啥?
周水脸上现出怒容,没说话,冷冷地看着吉老六。不过,心里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对头。看吉老六的样子不像在演戏,讹诈不会这么理直气壮。可刚刚换给他是真钱,大家有目共睹,这一转眼成了**,这里头似乎有情况。
周老说话了:“别急呀,吉老六?嘿,你应该改名叫急老六。哈哈,小伙子,坐下坐下,坐下慢慢说,我们又跑不了。”
吉老六依旧高声:“坐个屁,一窝骗子,老骗子领着小骗子……”
这下周水急了,不为别的,就为“老骗子”这三个字。周水上前一抓吉老六的肩膀,脚下一个捌子,放口袋一般把吉老文六扔在地上。大家吓了一跳,周水这动作太快,周老拦阻不及。眼见着吉老六身子放平,叭唧一下被铺在地上,“呃”一声,差点背过气去。
这一下吉老六试出周水的斤两。缓了口气,索性躺在地上不起来了,也或许是不敢起来了。躺在地上嗷嗷地叫:“骗子打人呐,骗钱还打人呐。”
大家哭笑不得。这一下子周水手下是留了情的,摔他一个跟头,是污辱周老的惩罚,但是小惩。这吉老六不是恶人,否则是有前车之鉴的,在六孔桥市场,那个小地痞可是掉了一半牙齿的。
严谨和如玉笑着把吉老六扶起来,周老瞪了周水一眼,随即边给吉老六拍打尘土,边问:“没摔坏吧?”
经过这一摔,吉老六脾气“好”了许多。哎哟哎哟地叫了两嗓子,看大家使劲憋着笑,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了,说:“反正警察马上就来了,咱有说理的地方。”
老莫头接过话茬:“他们是外地人,这新来乍到的,咱可不能……那钱你也仔细检查过了,大家心明眼亮,老六,咱不兴这个呀。”
吉老六咧着个嘴,哼哼吱吱的:“老莫叔,我是那样人吗?我……我兜里就这张一百的大票,吃了顿午饭就成这了,我……他们……”
老莫头打断吉老六,话是冲周老说的:“这个吉老六是老住户,我了解。他家世代忠厚,这种事儿还是头一次发生。”
周老一皱眉,想了一会儿。然后扭头问严谨:“上次那张**还在么?拿来看看。”
严谨说:“我随手扔院里的垃圾筐里了,我去看看。”
如玉抢着说:“我去吧。”
时间不大如玉回来了,满脸诧异说:“没有冥币呀,倒有张真钱,您看……”
如玉手里拿着一张百元纸币,又说:“垃圾筐里也没啥,就几根菜叶,这张钱就在筐里扔着,我仔细翻了翻,也没那张冥币呀。”
冥币没了,反而有张真钱。谁会把真钱扔在垃圾筐里?周老接过那张真钱,仔细看了看,这绝对是张如假包换的真钱,所有的防伪标记都清清楚楚历历在目。周老神色有些严肃了,他坐在桌边,眉头紧皱,似自言自语般说:“这是哪位前辈道友和咱们开玩笑呢吧?是大挪移?绝不会是障眼法,万物可障,唯独钱不行……”
钱的确不能“障”,这是修术者的共识。一个是,钱经万人之手,被众多的气血浸染。尤其钱上有伟人头像,这些伟人神鬼都敬,障不得。另外,花钱的时候,花钱人起心动念,比如说算账,找零什么的,神识多集中于钱上,所以这钱的真阳极盛,也障不住。还有一点,若钱能障了,修点小术就成了亿万富豪,那便天下大乱了,老天爷也不会允许。所以钱也不能障。
可周老忘了一个前提一一若障钱者不懂这个规矩,或是豁出去了,不怕遭天谴,这又另当别论了。
吉老六也奇怪了:“哎哟,这钱上是不是有块油渍?记得早晨我接那张钱的时候刚拣完油条,上头有个油手印的。”
周老把钱递给吉老六:“你自己看。”
吉老六接过钱来,翻看了一下,又“哎哟”了一下。果然,钱上清清楚楚的有个手指肚的痕迹,应当是拇指印,就印在钱的一角。
吉老六结结巴巴地说:“就……就……就是这张钱,我早晨收的就是这张钱,没错。”眨巴眨巴眼,吉老六又说:“这一会儿真钱,一会儿**的,你们……那个,变戏法的吧?”
周老反应挺快,故做神秘道:“小伙子眼力不坏,看出来了。可不嘛,我们就是变戏法的。没想到哇,还是没瞒过小伙子的眼。好了,这里共是三百元,两百元是奖励,归你了。”
周老这样说也是没办法,这种玄疑事件还是瞒住为好,传扬开去,必然节外生枝。这趟太原之行本身就是个隐晦之事,再搞出点其他名堂来,别再被当地公安机关当骗子神棍给处理了。
周老这是一厢情愿。可怕啥啥来,这时候有警铃声由远及近。周水吓了一跳,瞪着眼睛问吉老六:“你报警了?”
吉老六刚收了二百元“奖金”,这时候有些不好意思了,忙说:“我跟他们交涉,你别管。没事……”
这时一行警察走了进来,共四位,一进门就问吉老六:“你叫吉洪顺?是你报的警吗?”
吉老六忙说:“不是……那个……是。不过现在不报了,他们是变戏法的。就是闹着玩,就不麻烦警察同志了。”
警察没理他,一个年长些的警察似乎是个领导,他先说话,是冲周老说的:“你们外地来的吧?办暂住证了吗?”
老莫头紧着接了一句:“这是我家亲戚,窜亲戚还用办暂住证?”
年长些的警察没正面回答老莫头。眼睛依旧看着周老,话还是朝周老说:“我姓郑,可以称呼我郑警官,这是我的警号。”郑警官一指左胸口。然后接着又说:“请出示身份证件。”
大家把身份证拿出来交给郑警官。郑警官递给一个年轻警察:“去,上网核实一下。”
年轻警察出去。看来电脑在他们开来的车上。
郑警官眼睛又瞥向周水,话却是问吉老六:“执有**的是他么?”
吉老六结结巴巴地说:“是……不是……他们是变戏法的。”
郑警官没理吉老六,他看着周水沉声说:“请你把口袋里的所有东西都拿出来,我们要检查一下。”
这时一个警察递过一个托盘来。周水把口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掏出来。放大镜,手电,皮夹。看到这两样的时候,郑警官明显的紧张了一些。周水有过这种经历,在秦阳拘留所的时候,这两样东西,尤其是手电,差点惹出乱子。也不怨警察紧张,谁大白天口袋里装着把手电,还是军用的强光电筒。
郑警官不动声色,待周水把东西全掏了出来,他把托盘拿过来,先是检查了一下手电和放大镜,没问题。又把皮夹打开,把皮夹里的钱拿出来。钱一露面,周水脑袋“嗡”的一声。
周水记得,这皮夹里一共是六千多块钱,全是百元面额的大钞,一周前严谨给他的。严谨是从银行领的,最近花的钱全是这叠钱里面的。包括早上买早点那张百元钞。
可是,这厚厚的一叠钱,在众目睽睽之下展开来,居然全都是冥币。这下周水这边的人都懵了,懵的瞪目结舌。
郑警官还是不露声色,他向着周水一方其他人说:“还有你们,把口袋里的东西全掏出来,全部。”
还好,除了周水口袋里的,其他人都是真钱。
这时,一个年轻警察过来就要给周水戴铐子。周水一见铐子,俩眼一下就瞪起来,周水烦这东西,不是生理的,是心理的一一在秦阳被拘留的阴影还在。
这个警察一抓周水的手腕,周水手上用了缠丝劲,这是太极拳的功夫,动作幅度不大,拇指一压对方腕脉,余下四指反关节扣住对方手腕,那个警察瞬间就被周水反制了。大家似乎没查觉,甚至这个年轻警察自己都不清楚。只是觉得自己一用力,不仅力道全失,还整支手臂酸疼。
周老心明眼亮,他迈上一步,一格周水的腕子,周水手臂一酸,力道没了。还没等周水换势,那个年轻警察的扣子“哗啦”一响,铐在周水左腕上。周水诧异地看看周老,周老小声说了一句:“这里不是秦阳。”
年轻警察一抓周水另一支手,周水心里叹口气,正想把手伸过来。严谨一把托住年轻警察的手腕,问了一句:“凭啥抓人?”
郑警官朝着那一叠冥币一努嘴:“凭这。”
严谨微微一笑:“警察同志,哪条法律规定,口袋里装一些花纸片属违法行为?”
郑警官面色严峻:“不单单是花纸片那么简单吧,这些花纸片放在钱包里,就己经初步具备了钱的属性,就有了用它购物的动机。我们怀疑它是**。”
严谨还没说话,如玉抢先说道:“警察同志,上学时候我听老师讲过一一要具备和真币无明显区别,在使用过程中容易发生混淆的,才被定性为**。”如玉边说边拿起一张冥币来:“您看,这图案,这文字,这纸张,如果说这是**,您不觉得牵强了些么?”
郑警官明显愣了一下。很显然,如果把这些东西定为**的话,那些在胡同、巷口卖冥纸的老太太就都成犯罪嫌疑人了。其实,这位郑警官是先入为主了,110指挥中心是以有人拿**购物为案由下达的命令,这几位警察脑海里全是**了,一进门,没细琢磨就扣着**案办了。如玉一席话算是提了个醒,郑警官愣住了,脑袋里竟一时转不过弯来。
不过,现在周水终于明白了。如果说这事儿有阴在暗处的人的话,那他的目标不是吉老六那一而再的二百块钱,那只是个引子,目的是引出警察来。然后再着落在他口袋里的这六千块钱上。二百块钱**说到头儿也就是个批评教肓,可口袋里有六千**就不一样了,这笔钱足够以执有**且数额巨大定罪了。那可是最低三年,上不封顶的刑罚。可这人做过头了,这**案有个特点,不是越假刑罚越重,而是越真刑罚越重,假过头了就不是**了。也算这个人百密一疏。
严谨笑着接茬,脸虽然是笑着,但话口很有压力:“如果我一个电话打到督察分局去,您想想,怎么跟督察警官解释?是说您分不清真**呢,还是说您办案草率?”
这时先前拿着周水众人身份证去核实的那个警察进来了,他小声和郑警官说:“这几个人没案底,我刚才和他们户口所在地的派出所联系过了,这个叫严谨的,父亲也曾是警察,现在依旧是政法系统的领导。”
顿了顿,这个警察又附到郑警官耳根底下。周水离的不远,他说话也听了个大概。只听那个警察说:“那个严谨,爸爸是秦阳市委副书记,分管公、检、法、司,要说她们花**,这事不大靠谱。”
听完了,郑警官挠挠脑袋,偷偷地冲另一位警察使个眼色,那个警察会意,过去把周水铐了一只手腕的铐子除下来。郑警官也换了个脸色,讪笑着说:“看来是误会了。不过我还得说你们两句,这钱包里装点啥不好,你装这么多冥纸……”
周老赶紧打圆场:“是,是,怨不得您误会,我们一定吸取教训。”
郑警官又瞧瞧周水,笑道:“小伙子,手上有功夫啊。我得提醒你一句,就冲刚才那一下,问了你这么半天,你就一点都不委屈。这位先生是你什么人?你得好好谢谢人家,若不是他拆解那一下,你现在可就在拘留所说话了,明白吗?长点记性,对以后有好处。”
周水也挠下头,嘿嘿笑笑没说话。
送走那几位警察,吉老六一会儿也没多呆,逃也似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