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茫茫天道谁与亲?都是红尘追梦人。梦里花开花又落,醒来不辨蝶与身。我欲因之问天道,何事消磨时与神?神曰尔生自有限,时光到头不由人。富贵不足为君羡,清贫能得自由真。若得自由胜富贵,何必强求费尔心?看破放下能自在,真诚清静随缘分。
却说当年有这么一个人,姓名已经不可考证,只知他剖肝沥胆,披文入理,删文节字,凑成一篇,然后自读自赏,自怜自叹,说道:
“天道无穷,我有穷期,世事虽烦,我以简约。当今时代,人人追慕仙机,个个都求荣华。奈何我本性懒惰,身有酸筋?平生不爱多相交,事到临头助无人。当年也是青春风范,如今只是垂老衰翁。当年在工坊里打拼,凭的是年轻敢为,不怕争竞,如今是人老体衰,被人淘汰——
这就是自然之理了!天道许你来竞争,应该争时就得争,适者生存,不适者就要被淘汰。我如今只能算是一个不适者了,被他人淘汰也是无可如何。我自然要看破放下,真诚清静,方能随得缘分,求得自在。”
这人正在自读自悟,忽然听得外面有人高宣佛号:“阿弥陀佛!”
于是这人出门来看,只见一位上师,手执一钵,沿门行来,正到这人门首。这位托钵僧见连走数家,俱各无人,恰恰到了这儿,有人出门来看,当即说道:
“施主,老纳半路出家,沿门托钵,实为不易,还请施主舍一餐米水。阿弥陀佛!施主,好人自有好报,愿我佛护佑你,愿施主发慈悲!”
这人听了,就说道:“上师,托钵不易!小可这里也是水米全无,幸有些许文字,说的都是正能量,或许上师读过,也能疗寒治饥。若是上师有意,就与小可一同参阅,未审尊意何如?”
托钵僧听了,便对这人说道:“你也不过是说些胡话,哄人开心都未必能够。如何能疗得了寒治得了饥?况且我这肚子,要的是米水,不是文字。若是贫僧吃得饱了,又是闲来无事,自然可以读读你这些胡说昏话,解你苦闷,做个知音。只是现在,贫僧色不能空,空不能色,不着相也得着相,一个泥菩萨而已,委实无心读你的文字,看你胡说昏话。但是贫僧见你为人绝痴,为文绝昏,也有一言相告:
你这文字,不可乱发,不如等待,若有机会,我到那公道上国,太平仙界时,请托那里的大寺住持,若是他讨足了斋饭,填饱了肚子,闲来无事,晒太阳时,就请他看一看你这胡说昏话,消磨一下时光——也算是帮你找了个读者——至于贫僧,误入此地,没奈何今天只求一饭,于你的胡说昏话文字,实无心看的,尚请施主见谅。”
这托钵僧说罢,抬脚就走,欲到下一家化缘。这人一见托钵僧要走,上前一把拉住,哀求道:“上师且住,我这里尚有十点点币,若是上师不嫌少,我这就取与上师,还请上师到寒舍一坐,看上几页再走。”
托钵僧听了,也就回嗔做喜,说道:“这十点点币虽不起多大作用,大约也够和尚我出去换点水米了。也罢,你既无人赏识,我今天就做个读者,给你点个赞罢。”
这人见终于说动了托钵僧,喜不自胜,就邀请托钵僧进屋。托钵僧来到屋里一看,心说这也是个无味的人,如此世道,人人发家,个个致富,偏你是个呆子,连挣几个小钱都不会,就凭这些许胡说昏话,能骗得了谁的钱来?当下这托钵僧就说道:“我说那个谁,你叫什么名字?”
这人见托钵僧如此相问,就红了脸说道:“上师,贱名不敢向人前提起,怕是辱没了父母,贻羞后代。今天见我师托钵,心有所感,我本是一介村夫,种地种得累了,就跑去工坊打工,工坊里现在多用年轻人,我已经老了,从淘汰别人,沦落为被别人淘汰,所以就取上师托钵之意,结合小可村夫身份,现在就取个名字,就叫托钵村夫,上师,你看如何?”
托钵僧听了,笑道:“你这人也颇有趣!看来你虽是胡说昏话,些许文字之中,或也有可读之处,你就拿来,给贫僧看看罢。”
这托钵村夫听了,心中不胜欣喜,暗道,总算骗了一人来看自己胡说,也许他一高兴,回到寺里,跟住持一说,住持一时兴之所至,跟寺众一说,就多了几个人来看我这胡说昏话也不一定。阿弥陀佛!
却说托钵僧,见这托钵村夫取出自己的手稿,就说道:“你也不必多说,贫僧也识得几个大字,我且看来,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托钵村夫听了就回答道:“上师,我这十点点币,我想拿去换点水米,回来煮点稀粥,就与上师共进晚餐。”
托钵僧听了,不耐烦地说道:“你去你去,我这就要看你胡说昏话呢,你又来打岔!”
托钵村夫听了,就笑眯眯地道:“上师且看看,小可这就去弄点水米来也。”
托钵僧见这托钵村夫去了,口中哼道:“果然就是个村夫!烦人得很!”说过了这话,托钵僧这才抓过手稿,从头看了起来,只见手稿上写道:
在牛山上有个小村庄叫做三姓村。小村三姓里刘姓中有一户人家,家中有个病儿。这个病儿,就是本书之传主,后来叫做刘叶经秋的——此时他的故事,还没开始呢。
这孩子的病比较奇特,附近的人皆有耳闻,以致一度被城里的和靖药堂听晓,并且由著名的医生和又水老医官亲自出诊,以和老医官见闻之广博,医术之高明,竟然连这孩子患什么病都没诊断出来。
据知情人所述,老倌的孩子刘海,自打娘胎里就古怪,老倌媳妇怀这孩子之前,体态稍微发福,可是怀上这孩子后就一天天消瘦,最后瘦得不成人形,整个变了个样子。到孩子生下来后,和靖药堂的医生说老倌妻子自此之后再也不能怀孕了。
所好这孩子生下来就是个招人喜爱,挺聪明的模样。老倌夫妻虽然遗憾,但有个聪明儿子继承香火,传宗接代,也就算是稍有安慰。
不曾想小刘海三岁零六个月时,突发怪病,一发作就会疼痛不已,四肢抽搐,身体收缩蜷曲,又会在疼痛中就沉沉睡去,叫也叫不醒的,如同植物人似的,过上半年几个月,又会突然地醒转过来,看上去又好像一切如常。
这几乎把这老倌夫妻给愁闷死。有人私下里传说,只怕是老倌夫妻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那孩子才会患有这等怪病,自从第一次病情发作,向后是一年一次,年年不落。以致到现在六七岁了的孩子,却是小脸黑黄,身体瘦弱单薄。
虽然有个别人说老倌夫妻做过什么坏事报应什么的,让人烦恼,可这也不能让老倌着意,他愁闷的只是自己儿子的病。几年来家中仅有的家产花了个精光,老倌本人如是老了二十岁,看上去像个六十岁的人,头发竟然全白了。
这老倌原名刘世倌,营兵出身,他自十八岁入营,直到三十岁还家;那是立下了六级营功,掐着大把银子回来的。他的妻子与他同岁,在家等了他十二年,硬是挺住亲戚家人劝婚压力,老姑娘三十岁上才如愿跟老倌做成夫妻,却直到三十六了,两人才育有这么一个儿子,还没幸福几天呢,眼见儿子又指望不住了,又不能再生一个,以致这女人成天愁眉不展,眼泪汪汪,跟着就病倒了。
这一天,老姑娘含泪对老倌说:“他爸,你把家里积存那几张好皮子拿上城里换银子吧,回头给孩子弄点药――我估摸着,今年,又快到那几天了。”老倌明白,“那几天”,就是自家娃娃病情发作的日子。这几年下来,两口子已经有了个认识,就是儿子的病年年发作,开始发作的日子几乎是固定的,每年都是那几天。
于是老倌就去整理打下的皮子。
他家的小刘海,这时在村头玩耍,跟在一群五六个大一些的孩子后面跑,瘦弱的他有些跟不上,跑得气喘吁吁的。领头的孩子看起来约八九岁了,在前面跑跑停停,一会儿回头喊:“刘海,快点!”还有两个孩子跑着跑着停下来,也跟着喊:“嘻嘻,小海快点呀,不要被抓尾巴呀!”这群孩子在玩叫做跑乌龙的游戏,跑过村口老柳树下时停下了。有人出村,经过村口。这人正是老倌,他牵着一匹土马,肩头扛着一卷皮子,在树下站住,等他的儿子。
“倌叔,你这是要进城吗?”领头那孩子问。
“唔。”老倌望着自己的儿子,眼里又是怜爱又有心痛。
“阿爸,我也要去!”小刘海跑过来了。
“你跟大壮他们玩吧。回头给你带骨糖吃!”一听说“骨糖”,一群村娃娃们小眼睛都亮了,眼巴巴地瞅着。
“倌叔,给我带两根吗?”叫做大壮的孩子馋乎乎地问。
原来这小山村的人们平时很少进城,但凡有人进城,给自家孩子带了吃食,就要分给全村的孩子,也有人只分给本姓几家的孩子,这与各家经济条件有关。有钱的就分到全村,没钱的只分给本姓人家。毕竟这村子只有百十来户人家,一姓里十二岁以下的孩子,全村不过二十多个而已。而十二岁已上的就被视为“大人”,也就是大孩子了,不吃人家送的零食了。此地民风纯朴,向来如此。
小刘海一个劲吵吵着要去,无奈,老倌对那叫大壮的孩子说:“大壮,你去俺家对你大娘说,就说小海跟我进城了。”
“嗯,倌叔,我去。”于是这孩子领着一群几个孩子向村中跑去。老倌把儿子抱起坐到马上,爷儿俩就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