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香坐在窗边的病床上啃着面包。
手中的面包只有很小的一块,但是苗香却吃的很仔细。她慢慢地咀嚼着口中的食物,感受着它在嘴里被唾液渐渐融化的细微的甜味和顺着食管咽下时食道被温柔抚|摸的满足感。
在医院,最容易找到食物的地方,就是妇产科病房了。
也许怀孕确实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但同时,它也一定是幸福的。
那是一种期待和被期待的幸福。
苗香看了一眼手中的面包。
……只是从天堂到地狱的距离太短,短到让人措手不及、无法接受。
楚墨正站在窗边,看着窗外渐渐暗沉下去的天空,带着一丝隐约的笑意,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姚汤一个人坐在靠墙的病床上,看着地面不言不语。
没有人说话,室内显得有些安静地过分。
苗香甚至觉得她可以听见身后阳光穿过窗牖的声音。
苗香知道这种时候她就应该笑着上去搭话了,就像往常一样。
在这一群人里面,她原本扮演的便是这个角色。
——但是她做不到。
她真的做不到。
想到刚才姚汤的行为,苗香便觉得全身发冷。
她想她可能是有些害怕了。
这没什么的。
苗香想,我确实应该害怕的。
没有人能不害怕的。
——那个少年带着笑意烧烤着孩童的模样,简直是她童年阴影里显现出来的模样。
她实在没有勇气再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地去跟他讲话。
她知道他没有做错。
她也知道她不该指责他什么。
——那是只丧尸,是只可以生饮生母血肉的丧尸。
所以他若是做得到,他也会杀了他们。
所以他是敌人。
可是……那毕竟是个还那么年幼的婴儿啊。
若是用其他手法杀死也就罢了……
被生生烧死……
苗香又想到了那时姚汤暴虐的眼睛,生生打了个寒战。
今天气温似乎有些下降,夜风正从窗口吹进,有些冷。
苗香抬头看向大开着的窗户。
站在床边的楚墨似乎察觉了她小小的颤抖。他回头看她,笑着说:“是冷了吗?那我把窗子关上吧。”
模样精致温润的男子笑意温柔,一双眼睛是敌过窗外万千烟花的璀璨。
在这样略带寒气的夜里显得尤为温暖。
温暖地让人心生迷恋。
人在害怕的时候最容易迷恋的就是温暖了。
苗香有些着迷地看着那人的侧脸。
从前她一直觉得,这世上的男子,即使长得再怎么好看,又能好看到哪里去呢?
直到那天她在病房里见到楚墨。
脸色苍白的男子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一头墨般的长发散了满床。
感觉到有人进来,他睁开眼,微微撑起身看向门口的位置。
看到站在门口略显局促的她,原本眸色略冷的男子却轻轻地笑了。
干净、温柔,月色迷离,在那一瞬间,苗香仿佛看见了满池醉莲开放的景象。
莲是一种带着点朦胧意味的花,一种“一夜风雨,晓起清冽”的美色。
她一直都不相信一见钟情,她也不觉得自己喜欢他。
只是……苗香想,有些笑容确实是可以动人的。
那时的他总是显得有些脆弱,让她忍不住去担心他。
而当真正认识他之后,却发现这人远比她以为的要强大的多。
却……也遥远的多。
“楚墨,你……为什么留长发?”苗香抬头看着那个站在床边的男子,突然问。
楚墨其实很适合长发,模样温柔清俊的青年总是无端给人一种古代谦谦公子的感觉。
一把青绿油伞,穿过重重历史烟雨而来。
但是……现在毕竟是现代。这样留着长发,不会不方便吗?
“嗯?”楚墨愣了一下,他回头定定地看着苗香许久,突然敛眸笑了。语气温柔,就像是在回忆某个让他一想到便心生温柔的人。他说,“因为我女朋友喜欢啊。”
苗香一愣,抬头看向他。
他有女朋友啊……
苗香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低落。
可是……
苗香又抬头看了楚墨一眼。
他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我从见过有人来看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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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今晚月色尚可,星光却显得有些暗淡。
楚墨从床上坐起,看了一眼身边的那张床上少女安详的睡颜。
他微微勾唇,下一秒,他的指尖突然长出了一朵白色的小花。
颜色近乎透明的花朵看起来十分幼嫩,在夜色里发着荧亮的光。
楚墨现在的异能不过三阶,还不强,无法让一个原本清醒的人沉睡,但让一个原本便在睡梦中的人陷入更深的梦境却是足够了。
一边的苗香翻了个身,带着一丝安祥地笑意进入了更深的梦境。
——还没轮到你,所以你就先好好休息下吧。
楚墨看着苗香,眼神温柔。
在夜色里似乎有什么正在滋生,在月色里于深蓝的窗帘上映上一道道树藤般的残影。
宛若鬼魅现世时的魔爪。
正熟睡在最右侧床上的姚汤瞬间睁眼。
他飞快地坐起身,偏头向一边看去。
夜色暗沉。
借着隐隐约约的光,他似乎看到窗边的病床上也坐着一个人影。那人转头,对着他笑了笑。
满眼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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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汤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着。他并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里,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有什么意义。
我真的可以逃得掉吗?
他又想到了那双满是血色的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看到前方有两扇门,姚汤立刻向那里跑去。他推开门,刚想松口气,却突然听见一旁传来谁低笑的声音。
“这里是楼梯间。这么暗你会摔跤的。”语气柔和,与他白日时听见他笑着安慰苗香时的语气一模一样。
姚汤浑身一颤,满眼惊惧地抬头。
一身蓝衣的男子正依靠着墙壁,眼带笑意地看着他。
姚汤连忙转身向后跑去,却被绊倒在地。
跌坐在地的男子低着头,似乎想挣扎着起身,眼前却突然被一抹黑影遮盖。
姚汤抬头,脸色苍白地向前看去。
楚墨正笑着向他走来。
身形修长的男子步履悠闲,手腕上还缠着一段树藤,颜色鲜嫩的末端在空中晃了晃,像是在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他慢慢地靠近,直到将他的心跳也重合成了他脚步的频率。
姚汤睁大眼睛看着那个渐渐靠近的身影,却毫无反抗之力。
早在刚才的逃亡过程中,他的异能就已经枯竭了。
更何况……
姚汤抬头看了一眼楚墨手中的藤蔓,苦笑。
即使他能使用异能,他也不是他的对手。
姚汤又想起了白日里楚墨站在阳光下含笑温暖的脸。
这些人……都是怪物。
吃人的怪物。
就像那时他看着他们在他眼前分吃了他还在昏睡的妈妈一样……他只能看着,毫无反抗之力。
无能为力。
“你想干什么……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姚汤突然激动起来。他抬眼看向楚墨,目眦欲裂,“你们这些怪物到底想干什么!你们杀了我的妈妈还不够吗!你们还想来杀我吗!来啊!”
楚墨看着满眼恨意的姚汤,他的眼睛亮得惊人,生生地被怒火灼成了泪水。隐在黑暗里的男子安静地看着,直到那人慢慢平静下来,才开口:“你别误会……他们杀了你妈妈只是想要获得食物罢了。而我……”
他看着他,笑了笑,眼神温柔,“抱歉,我只是心情不太好,想找个人好好折磨一下。”
姚汤抬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楚墨。
那个人笑着看着他,眉眼温和,他甚至轻身细语地跟他说“抱歉”,却又跟对说“他只是心情不太好,想找个人折磨一下”?!
姚汤看着楚墨眼里的笑意,突然觉得,这人……一定是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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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万籁俱寂。
此时的医院显得十分安静,肢体僵硬的丧尸像是被谁控制了一般,都一动不动地站着。
二楼东边的病房内,苗香正睡得十分香甜。
离病房不远的楼梯间里,却隐隐传来阵阵火光和痛苦的嘶吼声。
楚墨靠坐在墙边,抱着膝看着眼前忽明忽暗的火光。
跳跃着的火光将他的眉眼刻画地忽明忽暗。
他现在的木系异能和属于丧尸的能力都还停留在三阶。
三阶,对于后世所划分的异能等级而言,尚处在低级状态。
于木系而言,他无法直接滋生出植物,而只能控制周围已有的植物;而于丧尸能力而言,三阶的丧尸王的能力其实不过是比普通丧尸速度更快一些、力量更大一些。
他甚至还不能控制其他丧尸的行动!
无法使用前世全部能力的楚墨有些不开心。
他看着身前在火焰中挣扎的声音,低头摩挲着手腕上的树藤。
乖巧的树藤似乎察觉到了主人不甚愉悦的心情,用柔软的枝条蹭了蹭楚墨的手心。
空气里有一股浓烈的酒精的味道。
在医院里寻找易燃物其实的一件并不困难的事情。
医院使用的消毒酒精浓度高达75%,比酒精浓度最高的白酒还要高上3%。
其实这样也不错……
楚墨看着在火影中翻滚的身影想。
据说火刑是世界上最痛苦的死法之一,其残忍指数甚至超过了十大酷刑之一的千刀万剐。
楚墨被火光照亮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和那个婴儿的死法一样……
刚才还在剧烈挣扎的姚汤此时已经一动不动,一双眼却仍睁着。
也许这就是死不瞑目吧?
楚墨知道,很快他就再也不会挣扎了,很快他就再也不会感觉到痛苦了。
其实这样死去有什么不好呢,干净、痛快,不会再被伤害和背叛。
楚墨睁着眼,静静地看着眼前渐渐减弱下去的火光。
你看,每个人都是会死的,那么是怎么死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楚墨看着已经安全变成了一具焦尸的姚汤。他静静地看了他很久,突然伸出手摸了摸那人的手臂,随即又从哪里刷得撕下一块肉来。
楚墨将那块肉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随即皱了皱眉,将它整个吞了下去。
他站起身转身离开,随即却又转头看着姚汤已经被烧成黑炭的尸体,像是那可惜难得的火系的食物,却还是转身离开。
算了……这末世,最不缺的便是食物了。
楚墨勾了勾唇,转身消失在了转角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