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儿响，铃儿响，
梦入乡关十里长。
风也轻，水也凉，
明日雏菊满西窗。
铃儿响，铃儿响，
野火烧尽枯草黄，
白鸟飞入烟波里，
山高水阔空茫茫。”
这是邺阳一首古老的童谣，沈慕泽从小唱到大的，这个调子她最熟悉不过。
明明只是一手写节气和乡愁的歌谣，小时听起不觉什么，现在却莫名觉得苍凉。
此刻，她听到的便是这样一曲歌。
她好像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没有战乱，没有灾荒，天都邺阳一片太平。春光明晃晃地在将军府的院子里投下点点斑驳。院外有孩童唱着歌谣，三岁的她和四岁的沈千秋坐在树荫下折纸。忽然她抬起头问：“千秋哥哥长大了想做什么？”
沈千秋想了想：“爹爹说我要陪着你保护你，那我什么也不做，就一直在你身边好了！”
沈慕泽听了咯咯咯地就乐了：“你就那么听你爹爹的话啊，那如果你爹爹说，不许我们在一起呢？”
“那我也要保护你。能保护你，为你而死，是最光荣的事。”
沈慕泽的梦里原本从来未出现过最后这一句话，每一次的梦境都在自己问出第二个问题后戛然而止。
而这次，她却清晰地听到了沈千秋的回答。
“能保护你，为你而死，是最光荣的事。”
沈慕泽忽然觉得有两道冰凉的水流过脸颊。
那是咸涩的眼泪。
她大叫一声便坐了起来，周围回荡着她的声音。她刚刚分明是在叫沈千秋的名字。
她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干净整洁的床上。四周是白色的墙壁，这是一个装修还算精良的房间。
房门一下子被打开，沈天临一下子冲了进来：“女儿，你醒了，可吓死为父了！”
后面跟随着的人是顾小春和沈灵泽。
“爹爹，我这是在哪！”
“这是咱们大营啊傻闺女。你怎么跑到庆春去了，这下可是死里逃生啊！”沈天临大声斥责道。
“千秋哥哥呢！”沈慕泽并没有回答父亲的话，而是立刻问了这句。
沈天临面色一沉：“还没有消息。”
“什么是还没有消息！”
“庆春距离咱们这里太远了，爹爹手里有没有你们那种御剑的传信兵，来回一趟也须不少时间！”
“这算什么问题！我顾小春都在这儿呢！我去就是了！”顾小春大声说道，“冰山男怎么也是我兄弟，我说什么也要去救他，你怎么不早点说他在庆春！”
“住口！”沈天临打断道，“叫什么人去不叫什么人去什么时候由你来决定了，你给我在这里好好保护小姐！”
沈灵泽抢着道：“爹爹，那我去，我脚程也很快！”
“难道我一个女儿刚出虎口，我又要送另一个女儿进去吗！你们就在这呆着，哪都不许去！”
“爹爹——”沈慕泽惊诧地睁着眼睛，“你没有派兵去救他？！”
“派了，派了，就是走得慢，哪里那么快就能有回信！”
“休要骗我！”沈慕泽一下子就从床上下了地，也不顾头脑中还有些昏沉，就要推门出去，沈天临一把拽住了她：“你知道你们面对的是什么，十殿阎罗！现如今三个峰主都在前线打仗，哪有功夫来支援庆春，普通人去了就是送死！”
“满嘴的狗屁歪理！我看你分明就是想让冰山男死，你们沈家全家都看他不顺眼，这一天你们恐怕等了很久了！”顾小春勃然大怒。
“胡说！老夫待他如亲子一般，如何就像你说的这样！”沈天临怒视着顾小春，“若不是你与我女儿有这点交情，你以为我会让你出现在大营里，你这乡野穷小子，再对老夫无礼，我这就拿你下了狱！”
这一老一少正在吵架之时，沈慕泽将全身所剩不多的灵力运动道右臂血灵契处，但那花纹如同死了一般变成暗红色，如何催动它都没了声息，更没有那些晶亮的红色光芒，她用尽所有力气再试，也还是没有。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沈慕泽的心头。
从小到大，血灵契从未像现在这样沉寂过。
她快步走到沈天临面前，伸出那一截胳膊给他看：“你告诉我，血灵契在什么情况下会变成这个样子！”
沈天临怔住，沈慕泽大声对自己的父亲嘶吼，全然不像平时的她：“你快说，它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爹！”
“你跟他废话什么！”顾小春快步走出大门，“沈家的规矩管你们沈家的人，我可不是沈家的。我顾小春哪怕扛着违反军纪的处罚，也不在这儿跟你磨叽！”
顾小春说罢转脸冲沈慕泽道：“大小姐放心，我这就去庆春一趟，一定要把冰山男找回来！”
沈慕泽快步取过白鸟剑：“带上这个，说不定可以找到他！”
此时的白鸟剑如同血灵契一般静寂无声，失去主人的它毫无生气。
顾小春点头，接过剑驾起龙牙便飞上了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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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前，庆春。
黑云压顶，妖魔在城中肆虐，赤手空拳的沈千秋一个人挡住了一波又一波攻势，终究还是无法支撑。
他双膝跪在滚烫的土地之上，仰面看着遮天蔽日飞舞的龙蛇，四周是妖魔鬼怪骇人的尖啸。
这里，大概已经是极限了吧。
他感受到整个庆春城里已经没有百姓了，能逃生的，应该已经全走了。
他释然呼出一口气。满是血污的脸上挑起一抹轻笑。
“为什么。”
十殿阎罗从不同情敌手。而今天的三殿王却被沈千秋这孤胆英雄震慑了。
“为什么豁出性命去保全那些百姓！这个世道对你如此，所谓的正道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他们视你性命如草芥！”
沈千秋盯着他，并不答话，眼中的轻蔑却明晰地传达到阎罗王的心里。
他觉得阎罗王很可怜。
那一瞬间沈千秋看到天空乌云的缝隙里有天光漏下来，两只白色的小鸟逆风飞翔。
这片天空上有飞蛇，有血蝠，有各式各样的妖魔鬼怪。
但天空总会漏下光辉，太阳不会永远被乌云遮盖，而追逐自由的小鸟不畏惧漫天的邪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