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尾,天冷得厉害,天瀑山修为低的人手脚都生了冻疮,好在倾秀峰上师姐们都会做些针线活,便给顾小春和沈慕泽做了些保暖的羔羊皮手捂子,狐狸毛围巾等物件,把顾小春感动得眼泪哗哗的:“想不到师姐们平常都看不上我,对我好起来跟亲娘似的。”
天瀑山近三年收入的新弟子入冬后都已经陆续开始学习御剑飞行。顾小春每日清晨傍晚都能看到成群结队的新弟子,踩着飞剑左右摇晃起飞,初时只是绕着本峰飞,过一阵便可自由在七十二峰中间随意穿行,如云间仙鹤一般,潇洒自在,那飞剑剑身有些闪蓝光,有些闪绿光,莹莹熠熠,灿若群星。和顾小春同期来到倾秀峰的沈慕泽,也开始用玉涧秋声做飞行练习了,只不过,她资质有限,又兼没有突破临地境,故而一时半会儿,还学不会。
顾小春看看自己,从入门到现在,好几个月了,武器只有一柄玄铁剑,还是七十二峰每个没武器的弟子入门都有的那种,根本没有什么锦绣匣、丝雨、玉涧秋声拉风,更不及白鸟,想到此处,更觉不公。于是练功间歇时,便把沈慕泽拉来说话。
“大小姐,你的武器是师姐们送的,师姐的武器是别人送的,那你家沈帅哥的武器总不是送的吧,他从哪里弄到的?”
沈慕泽眨眨眼:“你说白鸟?”
顾小春点头:“这么名贵的剑,肯定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想必是有什么奇遇吧?我也听听,参考参考,说不定哪天我也能碰上个什么黑鸟蓝鸟的呢。”
“白鸟乃是世间难得的宝器,便是在邺阳城这种大都市里,能与其匹敌的恐怕也只有爹爹的游龙破玉枪,爹爹那柄,还是家传的。”沈慕泽得意道,“说到来历,千秋哥哥有一次随军出征,路经广淄县冰泉湖山脉境内……”
——原来,沈千秋十三岁时随沈天临出兵讨伐敌军,到得一处深山,有巨石拦路,此石通体呈冰蓝颜色,酷似冰晶,却硬比精钢,众位兵士如何搬挪挖撬切割这石都纹丝不动,反而磕碰到此石的凡铁兵器都刀卷刃崩。军中有擅卜算天机者云,此石非凡间普通石质,降落此处,定有机缘。凡神物出现之处,周围必有神兽相护,一物一兽,本自相连。神兽若生,则移石不得,神兽若死,护石灵气中断,则神石必有可挪之法。将军可将此神兽杀之,夺下这天外陨铁,铸作武器。
卜算者又说:“可是,那神兽神出鬼没,不知栖身何处,我们又半点伤不了这石头,想要引它出来,却是一个难题!”
沈千秋道:“千秋听闻冰泉村有妖物作乱,逢初一十五,便来村中掳掠男童,取其精血食之,数十年来,广淄县冰泉湖附近丢失男童不计其数,官府久捕无果,以此怪食男童数量来看,可能已修炼成精,若是此怪还兼修道法,便极有可能已成地仙。要抓捕只怕要损兵折将。”
沈天临见此妖物与陨铁来头如此不凡,当即想杀妖夺铁,带回沈府与慕泽做件武器,于是便诓沈千秋道:“今年你已一十有三,随军出征三年来,尚无神兵利器傍身,为父同你立个约定,若你能杀得此妖,夺下此铁,我们将材料带入城镇,即刻给你打造一件不世兵器,你看如何。”
沈千秋心中自是大喜,但想想,此妖物仙法高强,必不是以自己之力,加众兵士协作就能降服的,于是向沈老爷问道:“非是千秋胆小怯懦,只是此物道行高深,能护此坚硬陨铁之体,必定也不惧凡间兵器,义父可借游龙破玉枪与千秋一用?”
沈天临捋须思忖一下,便把长枪递与沈千秋。
沈千秋在峡谷之间布下兵阵,又将游龙破玉枪夹于狭道两巨石之间,枪头向上,枪身以枝叶蔽之,远远望去,丝毫看不出有机关陷阱的迹象。
下午,沈千秋进入冰泉村,散布沈家天兵到达广淄,愿为百姓除害之说。沈家威名全国皆知,听闻此事,全村百姓出门相迎。沈千秋又出黄金百两,于穷苦村民中借一刚出生的男性孩童。初时,村民不愿,沈千秋又以自己性命立誓,保障孩童安全,方才借出一童男。
晚间,阴风四起,月入云中,沈千秋命剩余沈家军军士在山谷两侧隐蔽,又以香樟掩盖气味,置男童于弧形崖壁之下。
巳时,周遭村镇陷入沉睡,山谷中万籁俱寂,星月无光,孩童吃不到夜奶故而啼哭,因在弧形崖下,声音左右弹射向更远处扩散,正向十里都可听见。
众兵士正在瞌睡之时,忽听得数里之外的空谷中一声鸟啼,更有扑翅之声传来。众人听这声音虽远,却可听出翅膀扑动之声,料想此鸟定是巨大无比,俱是胆战心惊。果不其然,不久后,一长尾白羽巨鸟自深林中破枝叶而出,众人定睛观瞧,见此鸟红喙红眼,尾分两束,长如寿带,翼展三丈,长翼所及之处,狂风四起,砂石飞溅,巨树摧折!
沈千秋观那巨鸟,双目通红,兀自兽性未脱,照这体量眼神来看,像是修行了千年,却尚未修成地仙,仍是妖怪之体,便做声吸引巨鸟。那鸟见眼前有一十三岁少年,虽身材高壮,却也可勉强算是男童,当即双爪向地扑挠,欲抓住沈千秋吞下口去!沈千秋于是转身向峡谷深处跑去,奈何巨鸟翼下狂风肆虐,根本无法站稳,只得以铁剑戳地,勉强向前奔跑,那巨鸟左啄右踩,凶猛异常,沈千秋在地上打了几个滚,险些被鸟爪踩烂,好在巨鸟已经飞入峡谷,之前布好的兵士立刻推下巨石,击砸鸟头鸟身,又将谷口封住,毁其退路。那鸟被巨石砸了个正着,勃然大怒,见眼前男童蹦跳躲闪十分灵活,一时间竟吃不下嘴,当即扑翅而起,巨嘴张开,一道雷电自口中劈出,咔地一声击向沈千秋,沈千秋急忙躲闪,雷电劈在地上,溅起一丈多高的碎石!周围兵士见状,都为少将军捏了把汗。
沈千秋爬起身又向前跑,那白鸟哪里肯依!巨嘴向地上的少年怒戳,直戳出一个个圆形深坑,眼见峡谷要跑到底了,沈千秋大喝一声:“射手!”峡谷两侧山上的弓箭手俱搭起长弓,所有箭头瞄准巨鸟双眼,沈千秋一声令下,千万只弓箭如急雨一般全部向鸟目激射而去!那鸟本不是肉体凡胎,并无惧普通兵器,只是一时被弓箭烦扰,实在睁不开眼,大怒之下,一阵乱啄,竟莫名咬到了沈千秋身上!沈千秋被衔着一只右腿,登时就被甩了起来!
山顶上副将见那巨鸟又是扑翅又是甩头,赶忙向身旁沈将军请示:“少将军怕是坚持不住,将军要不要出手相救?!”
沈天临凝视战场,思忖一下,摆了摆手道:“千秋一定还有后招。”
——话说那沈千秋被白鸟衔住了右腿,疼痛不止,鲜血横流,眼看再甩两下,便是腿不断也要摔在地上砸成肉泥!电光火石之间,他当机立断,以铁剑猛力戳击鸟目!那白鸟吃痛,嘴一松,沈千秋落在地上,又是一阵剧痛!但沈千秋知道自己不能死在此处,巨鸟已经飞到谷底,只差一步,万不可前功尽弃!此刻他全身上下汗水和着血水已经湿透,仍然扶着铁剑向前奔跑,并示意山顶弓箭手继续放箭!那白鸟双眼被射得丝毫起不得作用,只感觉眼前的少年似乎又在向前跑!登时扑起翅膀,飞起三丈余高,向沈千秋俯冲而去!
沈千秋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用未伤的那条腿发力向前跳跃,直跃过藏有长枪的那两块巨石,白鸟双目被遮哪看得清这机关!俯冲之下直擦着巨石砸向沈千秋!眼看沈千秋就要命丧黄泉,只听“撕拉”一声,长枪枪头刺入白鸟鸟腹两尺余深,竟生生将白鸟撕出一道大口!巨兽当即肠穿肚烂,内脏横飞,滚烫的兽血浇下来,把沈千秋一身白衣俱染成红色!巨鸟兀自挣扎,扑起一阵烟尘,终还是因为失血过多,蹬腿死去!
山顶众人见到这般惊险引斗,都惊诧得目瞪口呆,半晌之后,整个山谷响起大声喝彩:“少将军威武!少将军威武!”
沈老将军捋了捋胡须,也是赞叹不已:“千秋我儿,当真是不世之英雄。”
白鸟既死,拦路巨石当下裂纹蜿蜒,一声巨响后,炸成无数碎片,大大小小的碎片落在地上,闪闪发光。还有一片三尺余长的,刚好落在沈千秋脚边。兵士们都知道这是天外陨铁,跑上前去一阵哄抢,然而这碎片被旁的人抢到手里,立刻失去光彩,变成黑漆漆一片普通铁块,唯有沈千秋脚旁的这一个,兀自流光四射,晶莹透亮!
沈天临自知这是兵器认主,心里也没了那骗人的腌臜想法,当下一面命医官抬了沈千秋医治,一面差人去请了修仙人士专门以三昧真火给沈千秋造剑,七七四十九日后,名器出炉,白鸾之魂蕴藏于天外陨铁之内,流光溢彩,敲之铿然有声,鸣啼之音宛如百鸟集结!
——顾小春听了这一番惊心动魄的故事,当下对沈千秋佩服得是五体投地:“想不到这冰山男,十三岁就可以杀神兽铸名剑,当真可算得上是足智多谋,勇武无匹啊!”
沈慕泽越发得意了:“那当然,千秋哥哥,可是我们沈家的大英雄!”
顾小春想到宝物的获取方法这么难,当即又垂下头:“照我的脑子和本事,再加上这霉运,怕是一辈子也没有如此奇遇,便是有了,我也打不过那神兽啊!”
沈慕泽安慰道:“世间有各种机缘,你既上得山来,早晚也会遇到命中的兵器,何必急于一时呢!”
正在这时,远远传来林若幽的怒吼:“顾小春,你来给我倒立!”
顾小春不耐烦喊道:“怎么又要倒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