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后,杨清笳直接送人去了大夫那儿。
大夫说这人肋下有条长约一寸的伤口,虽不致命,然而流血过多,又在雪地里受了寒凉,故而情况不容乐观,眼下堪堪保住命,还得多多静养以观后效。
杨家只有两个女眷,也不方便收留照顾,故而杨清笳给大夫留下了足够的银两,将人暂时安顿在了医馆。她告诉对方,如果人醒了,可以着人过来杨家知会一声。
大夫瞧她出手大方,又是京城有门有户的人家,不像骗诊费的,便一口应下了。
霁华却是一步三回头,一副恨不得在医馆住下的模样。
杨清笳料想这丫头没准儿真是动了春心,然而对方却是一个重伤昏迷,身份不明的道士,也不知这对她是福是祸。
霁华三天两头往医馆跑,很多事便需要杨清笳亲力亲为。
她刚打扫好院中的积雪,就听见有人梆梆敲门。
那人敲门十分用力,没有片刻的停歇,像催命一般。
杨清笳扔下扫帚前去开门,门外是一个瞧着十五六岁的少年。
“有什么事吗?”她问。
那少年梗着脖子,直直问道:“你姓杨吧?”
杨清笳点了点头。
他呲牙一乐,开口便道:“你给我二两银子。”
“什么?”
“有人让我给你捎一句话,他说这句话值二两银子。”
一般人遇见这种事,定会将对方当神经病轰打出去。
然而杨清笳不是一般人。
她这小半生遇上的奇奇怪怪,不能以常理度之的事情,实在多不胜数。
所以杨清笳并没有对这个莫名其妙又很是无礼的少年发火,反而配合地问道:“是什么人让你带话给我?”
少年回答得言简意赅:“一个男人。”
“什么样的男人?”她追问。
那少年却道:“我又没和他见过面,我们俩一直隔着一扇门,他只说让我来找你,告诉你一句话,我就能得二两银子。”
杨清笳听罢,上下打量他一眼,问道:“那你又是什么人呢?”
少年侃快地道:“倒夜香的。”
“那你在什么地方见到的那个让你传话的男人?”
“应该是在一个大宅子里,我是闭着眼睛被带进去的,怎么会知道是什么地方?”
杨清笳观察那少年的神色,倒不似作伪,而且他若说谎,也不可能捏造出这么一个奇怪复杂的谎言。
可他若说的是真话,究竟什么神秘的地方,连一个进去倒夜香的眼睛都要被蒙上,又是什么人会隔着一层门,让他传一句话给自己。
那少年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有些不耐烦地道:“你都问了我这么多问题了,到底还要不要听那句话?不听的话我可就走了!”
杨清笳想了想,从袖口摸出二两银子递给对方:“他让你给我带什么话?”
那少年见了银子连忙接过,立马开心了起来,道:“用心出绣。”
杨清笳一脸的疑问,有些后悔自己给钱给得太快了:“这是什么话?你没记错吗,什么叫用心出绣?”
“我哪里知道,我又不识字,隔着一层门,那人就说了一遍,还有人在一旁看着,我又不敢多问,估计是让你多做绣品吧?”
他敷衍地说完,便一溜烟儿地跑了。
拿二两银子换了没头没尾,语焉不详的四个字,霁华回来听说后不由埋怨自家小姐。
她道一向顶顶聪明的杨清笳,这回怎么干了这么蠢的一件事。
这么荒谬的把戏,就算隔壁一个大字都不识的王婶,估计都不会上当。
杨清笳虽然嘴上没与她争辩,然而心里却隐隐有一种不祥之感,她不断念叨这四个字,希望能破解出蛛丝马迹。
然而这谜题实在太过刁钻,即便是她,一时间也毫无头绪。
霁华瞧杨清笳坐在书房里,蹙眉深思的模样,好笑道:“小姐你可别想了,根本就是那混混儿糊弄你。”
杨清笳闻言揉揉太阳穴,转而问道:“那个道士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霁华有些雀跃道:“大夫说他伤情已经稳定了,中间还似乎醒过一次。”
“他伤得不轻,这么快就能醒,也算是底子不错了。”
霁华道:“可不是!瞧他单单薄薄的模样,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杨清笳看着墙上挂着的那副风水画,状似无意地道:“我们尚不知这人底细,你中意归中意,切不可全抛一片真心。”
霁华闻言面色一红,这会却没有反驳,只嗫嚅道:“我知道小姐是为我好,我明白的。”
杨清笳点了点头:“你也不必急,我明日再去医馆那边看看,若那人醒了,也好问问前后缘由。”
“嗯,我听小姐的。”霁华应承道。
墙上那幅风景画,已挂在书房多年,杨清笳方才本是无意间端详几眼,却突然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
霁华连忙问:“小姐,怎么了?”
“我明白‘用心出绣’是什么意思了!那个男人让那孩子给我传的话,应该是——”她指了指墙上的那幅画旁边的一行题诗:“‘云无心以出岫’,那孩子没读过书,又不识字,那人隔着门只对他说了一遍,估计速度又快,所以那孩子才记错了。”
霁华闻言道:“小姐,你这么说倒是挺有道理。可那人平白无故让人给你念一句诗干嘛,难道这诗有什么特殊的意思吗?”
杨清笳也不甚明了。
这不过就是一句普通的田园诗,她琢磨来琢磨去,都未能解出其中深意。
次日上午,杨清笳去了医馆。
大夫一见她过来,立刻邀功似地道:“姑娘来得正好,这人刚刚已经醒了!”
杨清笳笑道:“曾大夫果然医术精湛,多谢了。”
曾大夫面上得色一闪,随即谦虚道:“救死扶伤乃老夫本分。”
“我能否进去探望一下?”
“人在里面,你请吧。”
“好。”杨清笳应了一声,便抬腿走进了里屋。
那道士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面上恢复了些血色,正仰面躺在床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见杨清笳径直走了过来,赶紧将露在外面的胳膊和双脚全都藏回了被中,眼神十分拘谨。
“你感觉如何?”她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开口问。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