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热闹的大街,转入窄窄的冷巷,只拐了几个弯,四下便已安静了不少,刚才街上的熙攘喧嚣只成了遥远飘来的声响。
那大步走在前的陌生男人终是在巷角处停下了脚步。他默然回过身,面向着一路急步尾随他的林绯荷。
巷外的喧闹愈发缥缈了。林绯荷与他面对着,更清晰地看清了这个让感觉她莫名亲切的陌生男人。他的表情缓和而平静,乌黑的头发简单地束在身后,只留两缕轻然落在肩上,恬淡而俊逸。他的俊,不同于桃染那妖孽般的摄人心魄,却是如沐清风般的爽朗温和。
眼神再次交汇,林绯荷愈发觉得,眼前这位素昧谋面的男人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与亲切感。这份感觉愈加明显,让她忆起了独天峡外有一面之缘的洛居。虽然,眼前人的模样看上去完全不可能是洛居,但那种莫名的亲切感,却似是一样的。“难道您是?洛居前辈?”林绯荷一下脱口而出,因为那种熟悉感当真是亲切而强烈。
陌生男人明显怔了一怔,随即微微颦眉,似是蓦然蒙了一层忧虑,“这都被你觉察到了?看来,当真是出事了。”
他的话倒让林绯荷有点听不懂了,但前半句的意思她还是能明白过来的,看来眼前人当真是洛居。林绯荷蓦然想起,那日在独天峡外,她问洛居该如何称呼。当时候洛居的回答是,“你唤我,洛居吧……如今,我是这个身份……”如今是这个身份?林绯荷当时并未深究过这句话,但现在再想起,却觉其中大有深意。“难道,您根本不是洛居?您此前只是装成洛居的模样,现在的才是您的真容?”她认真打量着面前的他,“那,您到底是谁?”
陌生男人轻轻抿出和蔼而温柔的微笑,勉强扫去了方才脸上的莫名阴沉,“看来,你这小丫头也是很聪明的。一下便道出了关键。”他的眼里对林绯荷溢满暖意,“灵荷。这是我真正的名字。”
灵荷?林绯荷只觉心头一颤。一些往事刹时涌现,如汹涌的浪潮,在她的脑海里翻腾着。她记起,在林府的时候,八卦的老管家告诉过她,当年她娘亲跟着私奔的男子,名字叫何凌。何凌?灵荷?她更记起,幼时与娘亲一同生活的时候,她娘亲总习惯在睡前提笔写上一页毛笔字,然后又会把那页字用火焚掉。有一次,夜里窗前起风,把未燃尽一角纸片吹飞在地。那一夜,幼小的林绯荷做了个恶梦惊醒,哭着去寻娘亲。当时的她恰好拾到了那一角纸片,上面是一个完整的“灵”字,而“灵”字下面似是还有字,但已被烧得只余下“艹”的部分了。
那时,幼小的她问娘亲:“娘亲这是在写什么呀?”
娘亲只微笑着,“那是你爹的名字。”
“娘亲为何要写爹的名字?”
“因为娘亲很想他。”
“那,为何娘亲又要烧掉?”
娘亲温柔的笑蓦然有些苦涩,却依然平和而安然,“因为,他不会回来了。他还有他自己的使命。”
在林绯荷的记忆中,许多幼时往事都已淡忘,而那夜的情形,却依然记得真切。从那时起,她便记在心里了,爹的名字里,有个“灵”字,还有个带有“艹”部分的字。此刻,当“灵荷”的名字被道出,林绯荷此前对他很强烈却又尚不敢确定的预感终是有了答案。但,娘亲生前的嘱咐犹在耳畔。心中的涟漪泛得再紧,她终是没与面前的灵荷说破什么。
而灵荷对林绯荷似是也有着心照不宣的了然。与林绯荷初见他时尚还有一丝不确定相比,他几乎在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便已很确定她是谁了。他非常记得,当年他离开时给女儿起的名字,就是“林绯荷”。他比懵然不懂的林绯荷要清楚,与她之前的那种异样吸引,正是同源妖气的感应。她的身上融合有他的气息。而相比于在独天峡外初见时的微微触动,这次的感应似是强烈了许多。强烈到,即便他离她尚有几丈远,她也能一下觉察到他的存在。强烈到,即便他换了副模样,她也能一下知道了他是谁。这让灵荷愈发觉得不正常。他明明在她的前肩印下了封印,以敛住他遗传到她身上的妖息。即便是他与她之间,也只可能在一丈以内才会有微弱的感应。可眼下的情形,似乎并不是这样了。“丫头,”灵荷的神色蓦然变得严肃认真,“你且告诉我,自独天峡外一别,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林绯荷惊讶地瞪了瞪眼睛,手不由得紧张地揉搓着衣衫一角。这几日在荒郊,她总会想起当日在灵妖殿自己身上蓦然迸出的力量。她不知道自己当时候到底是怎么了。而更奇怪的是,这几天她在沐浴时无意间发现,前肩的那朵粉红色荷花颜色竟变淡了。在林绯荷的认知里,这前肩的花应是胎记,从小到大都没什么变化,可偏偏就在这几日间变成了浅色。这两件事似乎在隐约间有什么关联?她犹豫着望向灵荷,只觉他目光锐利,仿佛已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林绯荷轻轻抿了抿嘴,终是微微点点头,弱弱地“嗯”了一声。
灵荷的表情显得愈发严肃而紧张了,他的眉头紧紧皱着,让林绯荷觉得似乎这些事情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甚至还可能是很严重的。“若我没猜错,应是与桃染有关?”灵荷道出桃染的名字时竟有种强烈的不满。
林绯荷听得心里咯噔一下,慌忙摇头,“不是的。虽然他当时候是在场,但与他无关。”她不禁想起现在桃染的情况,心头狠狠的疼了,“他都受伤了。很严重。都变回原形了……”
“什么意思?”灵荷听得更生怀疑了。毕竟他很清楚,桃染身上的修为集上任灵妖阁阁主与阁老的道行之大成,这天底下怎能有谁能轻易伤得了他,还把他伤得无法维持人形了?加之这桃染心眼多得很,灵荷怎么想都觉得这其中肯定有桃染的计策,也就是欺负林绯荷单纯简单故意瞒着她罢了。一想到这,灵荷的脸色更难看了,“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林绯荷回忆着那日灵妖殿的惊险,把桃染把她带去灵妖阁后发生的所有都坦白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