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池是个火山湖,四周陡峭难行,寸草不生。
只有一条古道蜿蜒而上,一行人下马,只能按辔徐行,没想到古道的尽头,居然有一处凉亭,凉亭筑在斜坡的平台上。
亭台的石柱上刻满了图文,早在远古时代,这里就有人前来祭祀朝拜。
铁不花和二当家喜不自胜,以为自己这帮人最先赶到。
没想到亭台的阴影处,早有一双鬼火般的眼睛在等着他们。
铁不花赫然一惊,脱口问道:“朋友是谁?”
这人约模四十来岁,山羊胡,一脸病容,浑身瘦得没有几两肉,身材却奇高,他穿着长衫大褂,一身极不相称的装束,让人觉得寒碜。这人一动不动,坐在那儿就像一尊石像,如果不是那一双眼睛,几乎觉察不出来。
二当家巴尔思,仔细打量他这幅尊容,总算放下心来。
“阁下远道而来,莫非也想打这圣池的主意”
谁知那瘦高个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却闭上双目,自言道:
“古老相传,圣池之上有一孤峰,名叫摩天岭。摩天岭上有一部奇书,相传是一百二十年前,一位武学巨擘在此坐化留下来的……数百年来,江湖各门各派一直梦寐以求,却没有机会。因为这种机会一百二十年才能赶上一次……”
“这已不是什么秘密,你们远道而来,想必就是为此,不过我奉劝你们,赶快依原路回去,现在还来得及……”
巴尔思忍不住纵声狂笑,“你在这装神弄鬼,让我们回去,然后你好留下来独吞,天下竟有这样的好事?你不妨睁开眼来仔细瞧瞧,我们是谁……?”
谁知他话未说完,笑声却嘎然而止。不知何时,瘦高个宽大的袖袍中,突然挥出一条长鞭,如一条长蛇直卷二当家咽喉,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喉咙已被勒紧。
这一切迅如闪电,一行十余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想施救却已不及。
巴尔思双眼突出,人已被长鞭卷起,双脚凌空,眼见不保。铁不花藏刀出鞘,冲天而起,一式‘力劈华山’,直取鞭梢。
谁知瘦高个并不想取他性命,长鞭一挥,躲过刀锋,又缩于无形。
二当家适才轻敌,被甩出数丈,除了脖颈上留了一道红印,一切就象没发生过一样。
铁不花仔细查看了二当家的伤势,众兄弟围了上来。
巴尔思,透了口气,冷冷道:“阁下莫非是鞭神西门柔?趁人不备,偷袭算什么本事?”
瘦高个神色不惊,缓缓道:“看来你的招子总算不瞎,总算认出了我。我是谁不重要,你们一群山贼响马,自以为扮成灵猫就有人怕你们。你们若以为凭人多就能取得那部真经,却是打错了算盘”
“自古有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据我所知,江湖上至少还有八大门派赶来这里,他们之中没有一人会低于你们”
此言一出,人人自危。
原以为那些江湖一等一的高手,都死在路途之中,没想到还有八大门派的人。
悍匪一个个张目四望,古道凉亭,并无他人。明月高挂,大漠辽阔,四周连虫子的声音都听不到。
既然西门柔能赶到这里,别的门派不可能不知情。
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看来西门柔很明白这个道理,他并不想与这帮人为敌,空耗体力。
铁不花强自镇定道:“现在离寅时还有不到半小时,却不知阁下所说的八大门派,来人何在?”
西门柔瞑目静神,轻声道:“他们来了……”
众人疑愕,面面相觑。
这戈壁荒滩,羊肠古道,如果有人上来,自己如何不知?
就在他们不信之际,突然一阵怪笑,随风而至。
其声如鬼哭,如狼嚎,沙哑又不失尖锐,就像响尾蛇尾巴发出的声音,令人作呕又毛骨悚然。
铁不花一生杀人无数,此刻却连冷汗都流了出来。
笑声之中,八名健壮的昆仑奴扛着一顶硕大的幡床,飘然而至。
月色之下,黄色伞盖,骷髅旌旗,青纱帐幕,一应俱备。
幡床之中数不清的锦缎铺盖,上面躺着一男一女。
男的一袭黑袍,只露出尖嘴鹄面,形如锅底,谁也分辨不清他的年纪,远看象只乌鸦,近看又似大鹏,听他的口音又象苍老到八十岁,他的腰却挺得很直,一双黑眸,目光炯炯,有似厉鹰。只有睥睨一方的教主,才有这种慑人的威严。
女的金发碧眼,肌肤赛雪。全身上下遮羞布加在一起,没有一块巴掌大。雪白的颈项下,一对酥胸晶莹剔透,若隐若现,大白腿同样亮得晃眼。
连云寨众兄弟眼睛都看直了,前面的几名悍匪哈喇子都流了出来,
只有异国的‘波斯猫’才有这种风情。
女的很年轻,却也很大方,面对如此之多如狼似虎的眼睛,居然不闪不避,相反她的胸垂得更低,匍匐在教主身旁,温柔的就像一只猫。
如此干渴的大漠,她的周围居然摆满了葡萄,枇杷,石榴,西瓜各式各样的新鲜水果和琥珀色的美酒。
更离奇的是,如此一张大床,八个昆仑奴飞奔扛来,如履平地,杯中的美酒居然一滴都没洒出。
簇旗上书着古怪的铭文,铁不花虽不知道什么意思,但他打劫南来北往的商旅,知道那是波斯文。再一看上面绣着人头鹰身的标识,便明白了八分。
铁不花肃然道:“阁下又是何人?看你这铭文莫非从波斯而来?”
二当家前次丢了面子,这回也不甘示弱,当即道:“莫非你也想打那部奇书的主意?”
幡床上的一男一女同样没有理会他们,金发妹将一粒葡萄,用嘴送到男的口里,然后翻了个身,格格笑道:“教主,你看他们死到临头了,还很得意”
那黑衣教主却摇摇头说,“我却不想杀他们……因为他们还不配我出手”,接着他回转身冲那瘦高个道:“鞭神西门,果然不错……总算还值得我出手”
“你能算到八大门派要来,却没有想到我会来,其实你根本不必等,你所说的那八大门派都已被我挡在关外,他们已经知难而退,被我属下送走,不会再来……”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西门柔,霍然起身。
“阁下好大的排场,莫非就是那西天拜火教教主无天?”
拜火教在大唐时曾传入中原,又叫袄教,后来在成吉思汗的铁蹄下一度销声匿迹。
一直到明朝,又死灰复燃。
此教与明教颇有渊源,武学庞杂,包罗万象,练者与火为伍,外功火烧不伤皮肉,内功修成纯阳真元,千百年以来一直是个谜。
想不到他区区属下就能击退江湖八大门派,内功修为可想而知。
一念至此,瘦高个叹道:“我西门柔此生已献于武学,教主声名远播,今日能死在教主手上,毕生无憾”
西门柔执鞭在手,谁知那无天教主哈哈一笑,“你我必有一战,却不在今日”
金发妹媚眼如丝,俯身凑前道:“我叫无花,是教主的宠妃,教主一生杀人无算,我却知道他今天为何不杀你?”
“因为教主虽然击退了八大门派,但还有二家客人始终没有露面”
“这二家传人丝毫不亚于咱们教主”
西门柔动容道:“天下还有谁的光芒能盖过拜火教?”
无花的声音柔弱无骨,娇如扶柳,她巧笑道:“先生好会说话,别的不好讲,至少有二家能与咱们神教并称于世,他们虽是旁门左道,武功丝毫不逊于正统门派;其中一个是鬼谷世家,一个是五岳盟主”
无天道:“不错,说不定他们已到了这里”
西门柔悚然一惊,鬼谷就在关外,当家人毒龙尊者。十年前华山论剑,一人就击退七大门派,却不受名号,挂冠而去,不屑与中原各大门派为伍。
这人颇为自负,就象疯子;谁也不愿与这样一号人物为敌。
幸好鬼谷自成一体,与世隔绝,自认是世外桃源,很少与外界接触。
西门柔道:“鬼谷世代隐居关外,圣池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按说他们早就该到了,不过最近听说一段传闻,于他们很是不利……”
无天道:“不错,这不是传闻。鬼谷最近发生了内乱,当家人与师母生死未卜,门中弟子也四分五散,可是他们也还没有死绝,只要他们中有一个活着,别人就会睡不好……”
“就算鬼谷不来人,五岳盟主一定不会缺席”
他们三人在这旁若无人,煮酒论英雄,那边连云寨十八兄弟早已不耐烦。
宝物动人心,一旦获取了这部奇书,就可能问鼎天下。
铁不花为这次行动,准备了三个月,养精蓄锐,在此一举。
既然他们三人,没将自己这帮人放在眼里,何不趁此机会一网打尽。
二当家正有此意,富贵险中求,他们过惯了刀头舔血的日子,铁不花想找那部奇书,他却想将那金发妹掳到怀中,做他的压寨夫人。
两人一个眼色,弯弓搭箭,正要动手;突然一连串惨呼,自古道下一路传来。声音很短,刚一出声喉咙便被割断,谁会有这么快的身手?
无天眉头微皱,高手终于现身了。
山下古道,早已秘密埋伏了一百快刀手,都是拜火教五行旗的人。这次无天从波斯入境,带来二百人马,和四大法王。除此以外还有左右二使,和五行旗。
四大法王带了一百人手,去玉门关外堵八大门派。
左右二使带了五行旗一百人手,镇守古道,护佑教主。
五行旗又分金木水火土五旗,每旗各二十人。他们各有特长,金旗负责执盾,抛飞枪;木旗负责撞开城门,修路架桥;火旗负责火攻,抛洒炸雷;土旗负责遁地,掘地道,从地下进攻。在大漠之中除了木旗和水旗用不上,调配机动外,其他各旗都能使出看家本领。
他们都训练有素,久经沙场,这次更是布下了天罗地网;没有无天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闯圣池一步。
月光下,尘土飞扬,血光弥漫,刀锋破空声,惨呼声此起彼伏。
光明左使殷天雷以最快的速度,急急来报:山下发现二名扶桑浪人,一个自称龙太郎,一个自称桑木斩,两人都会东瀛忍术,各使一把武士刀。其中桑木斩尤为厉害,就连光明右使向问天都伤在他手下……
殷天雷三言两句说完情况,又返回阵地。
此时离寅时不到十分钟,五岳盟主迟迟不见现身,半路上却杀出二个扶桑浪人。
远远望去,但见血箭飙升,剑气激荡。二名浪人身着和服,不光会隐身,居然还能遁地;一把武士刀神出鬼没,势不可挡。逢人便杀,见人即砍,晓是连云寨这样的铁骑也闻之色变。
等他们回过头来,那顶幡床早已不见,无天,无花和八个昆仑奴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连鞭神西门柔也不知去向……
这时古道突然间静下来,五行旗和左右二使都已撤走。
东瀛武士沿着古道一路上来……
这一下铁不花,和二当家着了慌。他们无暇它顾,前面圣池,火光如炉;后面古道,磨刀霍霍。
容不得半刻犹豫,铁不花一声令下,连云寨兄弟跃身上马,十八铁骑冲入战阵。
蒙古人终生以马代步,不花蒙语的意思为牛,铁不花就是铁牛;巴尔思蒙语的意思是虎,事实上也人如其名。他们本是亡命之徒,现在已到了拼命的时候。
古道羊肠,十八铁骑如一字长龙,箭一般冲向龙太郎。
龙太郎在东瀛有死神之称,他的武士刀,身长一米五,名叫迎风一刀斩,销铁如泥,吹毛必断。
一刀下去,剑气飙出三丈,三丈以内,人两半,骏马分成二断。桑木斩则隐身沙土,锐利的钢刀,穿出地层半截,从地下划破马肚。两人一上一下,携手合作,一眨眼功夫,十八铁骑便灰飞煙灭。
铁骑虽然骁勇,但与他们比起来,无异如以卵击石,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对手。
凉亭又恢复了宁静,除了龙太郎和桑木斩,再也看不到其他人。
寅时已到,夜空突然暗下来,四下一片漆黑。
西边天狼,一星独亮,荒漠中传来狼嗥之声,此起彼伏,让人汗毛直竖。
传说中的天狼食月,如期而至;圆月黯淡无光,变成了暗红色。
圣池的火焰,在这一刻沦陷熄灭。空气中不再闻到焦燥的气味。摩天岭就在圣池的边缘,火山一停,便现出了一条小径,小径直通山顶。
山顶的石窟中,有一尊坐立的遗骸,面北朝南,便是那一百二十年前坐化的武学巨擘;巨擘的足下,有一本羊皮制作的奇书……
大浪淘沙,想取这部奇书的远不止那二个扶桑浪人。
小径前,龙太郎刚想举足。黑暗中突然飘来一阵怪笑,笑声如鬼魅,令人毛骨悚然。
笑声中,一顶幡床从天而降。
龙太郎迎风亮刀,一刀劈出,只见金石交鸣,火星四溅;精刚打制,杀人无算的武士刀,居然被劈出一道缺口。
无天终于出手,他用的兵器居然是圣火令。
圣火令乃白金,玄铁炼制而成,坚硬无比,既使倚天剑,屠龙刀这样的神兵利器也伤它不了。
龙太郎当下使出绝招,迎风十八斩……谁知无天竟然会乾坤大挪移,他左支右挡,占不了丝毫便宜。
那边西门柔也没空着,他单挑桑木斩。
桑木斩在东瀛素有刀神之称,他的刀名号‘秋水’,乃东瀛第一神刀。
一刀挥出如秋水一样皎洁,那意思是很干净,很齐整。
豆腐上放一枚铜钱,他能将铜钱从中削为两半,豆腐却分毫不损。横劈如此,直劈亦能如此,一年四季,他就这样不停的练。
西门柔的鞭法以柔韧见长,他的长鞭如灵蛇一般,虽能以柔克刚,但却比不过一个快字。
不出三十招,长鞭已落下风。
‘秋水’一刀快似一刀,长鞭把控不住,几已脱手。
西门柔一个飞身跳出圈外,长叹一声,“今日之江湖,已无我立锥之地”
说罢,不再恋战,掉头而去。
这样就成了无天一人对付两个浪人,即便这样,双方也能战成平手。
就在他们战得不可开交之时,五岳盟主金不换终于出现了。
金不换不是一个人前来,他还带了一个女徒弟。
女徒弟名叫蓝水晶,因为她的人长得就象水晶。
无天挥出二拳,击退浪人,大笑道:“金不换,你这个老狐狸,总算现身了”
“我只是来看看热闹,这两个浪人交给你了”
说罢,他又想开溜。
原以为,金不换不会同意,谁知他却甘之如饴。
无天这样盘算,是因为他不知金不换的秘密。金不换表面上用的是五岳派功夫,实际上却暗修有一门奇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