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的人生尝遍了辛酸苦辣。
这世道很公平,有舍才有得,有得便一定有舍。他得到了最大的荣华富贵,却活得身不由己。直到遇见了陶然,他才真正快乐起来。
他要的一直都不多,也不过分,但得到这一切,他有多不容易,所有人都看得到。
“顾老板。”被他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么长时间,陶然也有点害怕,“你怎么了,你说说话呀。”
顾淮云终于动了,他蹲了下来,手缓慢地伸向陶然的小腹,声音低哑,带着一丝难以自控的颤音,“是……我们的儿子吗?陶然,他又回来找我们了是不是?”
倏地,陶然的眼眶热了起来,酸酸涩涩的痛感伴着心疼,跟针刺的一样密密麻麻地全都戳在她的心头上。
“应该是。”有白忱在,陶然咽下情绪,尽量保持声音的平稳,“淮云,这次我一定会加倍小心,不会再发生上次那样的事了,你放心。”
顾淮云扬起一只手,摩挲着陶然的脸颊,声音温柔,“我知道。”
白忱微笑着,倒退出了病房,将温馨和感动都留给了夫妻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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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陶然在医生的同意下被接回了南七里。从省立医院的高级病房到南七里的七栋小洋楼的卧室,陶然一步路都没走,都是顾淮云抱着。
回到南七里,余秀钦便满面春风地到跟前照应,“太太晚上想吃点什么,我现在就去做。”
还没等她回答,顾淮云先轻声问道,“我让阿姨煲一个乌鸡汤好不好?”
她不怎么爱吃鸡肉,但现在,陶然却不敢再任性,“好。那我可以多喝汤,鸡肉少吃一点行不行?”
“……嗯。”顾淮云斟酌了一下,“还有,再多炒两道青菜。”
余秀钦连忙应好,回到厨房忙活开。
小星半个月前就被接回去,整个小洋楼就剩一条边牧犬无所事事。
顾淮云将陶然放在大厅的沙发上,一回头就看到乖巧得不行的边牧犬朝他吐着求关爱的舌头。
他略微皱眉,“你现在怀孕了,还是不要把边总放在身边的好。”
陶然心惊,“你要把边总送走?”
“暂时的,等你生下孩子了再领回来也不迟。”顾淮云看出来她的不舍,没把话说死了。
陶然知道他这也是为了孩子着想,她把同情的目光放在边牧犬上。可怜的边牧犬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还在对着无情无义、铁石心肠的顾老板撒娇卖萌。
陶然一时心软了,“顾老板,边总都有打预防针的,能不能不要送走?”
顾淮云犹豫道,“这样,我明天先去问一下医生,看怎么处理再做打算行不行?”
“哦。”
以后没有狗再来偷她的辣条,没有狗再来跟她争宠,那她的日子该有多寂寞啊。
“你先坐着,我去给你放洗澡水,先洗个澡再吃饭?”
“……”
以后,她在顾老板的眼里估计比那琉璃还要易碎。
洗完澡,顾淮云又给她吹干了头发。再牵着到饭桌边,又是乌鸡汤,又是松茸蒸蛋,又是时蔬青菜地喂着。
等她打了饱嗝,实在吃不下了,回头才看到顾淮云碗里的米饭居然一口未动。
“顾老板,不要等我生下孩子,你就累倒了。”
“我一个大男人,哪那么容易倒?”顾淮云提着筷子将她盘子里剩下的蒸蛋和青菜都扒到自己碗里,大口大口地吃,“不累,我很开心。”
纯种的大傻帽一个。
大傻帽心好狠,第二天就把她妈从龙云寺拎到南七里来监督她。
夏寄秋这次也动了真格了,带着两大包的衣物来的,说话的时候差点要跟她捋起袖子,“从今天开始我就盯着她,一直到她生完孩子为止。淮云呐,你忙你的去,放心。”
陶然:“……”
所以,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呢?
“那就辛苦阿姨了。”顾淮云回答夏寄秋。
一旁的余秀钦听了半是认真半是打趣道,“怎么叫阿姨啊,不是应该跟着太太叫声妈的吗?”
陶然牙疼似地啧一声,这人真是太实诚了,有啥就说啥,一点都不避讳的。
果然,她看到顾淮云和她妈的脸色都很尴尬。
这顾老板不叫她妈一声“妈”,她总不能摁着他的头逼他叫吧?
可是,对于顾老板来说,这一生,最不适应的称谓恐怕就是“妈妈”了吧。
他三十岁了,一次都没说过这两个字。因为没有机会。
夏寄秋接了腔,“现在的年轻人没那么多的规矩,你看她,有时候也是没大没小的,叫我阿秋小姐姐。”
这是在帮顾老板解围,陶然感激地朝她妈瞥了一眼。
“那我去上班了。”顾淮云嗓音低沉,提着公文包往庭院里走。
陶然跟在他的身后,等到了庭院的铁门处,她才将人一把拉住了。先在他下巴亲了一口,黏糊的劲头,“早点回来,不然我和孩子会想你的。”
男人眼神里的温柔透着笑意,沉默着点点头。
“无所谓的,我妈也从来没跟我提过这些,她要是介意,早就跟我说了。”陶然的手指顺着男人衬衫的纹理滑动着,“我知道你尊重、孝顺我妈,我妈也知道,这就够了,别的都是形式。”
“总要改口的,再给我一段时间适应适应。”
他不是不能叫,只是叫不出口。
“嗯,去吧,我等你回来。”
男人的手轻轻覆上她的小腹,温柔地说道,“爸爸去上班了。”
陶然也低头看,情绪的起伏不仅是因为他对她和孩子的溺爱,还有失而复得的感恩和庆幸。
“你进去,我再去上班。”顾淮云用下巴指了指大门,示意她进去。
陶然抿嘴笑了笑,听话地往回走,还特意走得不紧不慢的给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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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寄秋女士展露出了她从未展露过的铁腕手段,对陶然全面展开军事化管理。
八点出门,在小区里溜达了近一个小时。九点,准时喝了一杯250毫升的牛奶,而且一滴都不准剩下。九点十五分到十点半是陶然的自由时间,但她的手机被没收了,电视她不想看,最后只能抱着素描本和设计书开始学习。十点半,她吃了一小串红提,还有一颗牛油果。十一点半,午饭时间到。
小半天了,她妈一个和蔼可亲的微笑都没给过她。在饭桌上,陶然乞求一点母爱的温暖。
“妈,下午我想出去走走,可以吗?”
她妈一双冷眼看着她,“昨天刚从医院回来的,记得吧。你是不是还想出去走走,然后顺便再晕倒在哪里?”
陶然:“……”
“你安分一点行不行?你掉过孩子的,你知道吧。现在肚子里的孩子才七周多,是最娇气的时候,我拜托你行行好,可怜可怜一下两个孩子可以吗?”
陶然:“……”
“淮云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能快点有个一儿半女的。他都三十岁了,老大不小了,别人在他这个年纪,孩子都能上幼儿园了,知道吗?”
“你要是有个好歹不要紧,如果肚子里这俩孩子有个好歹,你说我和你要怎么跟人淮云交代?我们娘俩还有什么脸对淮云负责?”
“妈,”陶然心力憔悴,“我只是随便说说的,你别当真,我不出去了。真的,我要迈出那扇门半步,你就打断我的腿,这样你放心了吧。”
夏寄秋绷着脸继续吃饭。
所以,母爱最终也是会消失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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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点多,陶然打着哈欠,“妈,要一起睡个午觉吗?”
夏寄秋正在诵《心经》,“走,自己安静地睡去,别来吵我。”
所以,她到底有多被她妈嫌弃?
夏寄秋是坐在靠窗的沙发上诵经书的,听到外面铁门自动开启的声音,她便往外投去目光。
没多久,顾淮云出现在玄关处。
夏寄秋将经书合上,起身走过来,“你怎么回来了?午饭吃了吗?”
“吃过了。上午去参加了一个发布会,刚刚才结束。陶然呢?”说着,顾淮云便往里走,视线已经先寻找了一圈了。
夏寄秋向上指了指,“在房间里睡午觉呢。”
“我上去看看她。”顾淮云颔首,边大步往楼梯处走去。
夏寄秋看着男人匆忙离去的身影,微微一笑,回到沙发边,拾起了《心经》,用更虔诚的心继续念诵起来。
此时正堕在睡梦中的陶然还不知道,顾淮云为了见她,特意赶了几十公里的路回来。
窗台那边开着一半的窗户,有风漏了进来,吹拂着纱幔轻轻飞扬。照进来的光被揉碎了,洒在白色的墙壁上。
陶然不知道是被风吵醒了,还是被那碎光给叫醒的,甫一睁开眼,乍然就看到了意外的惊喜。
“顾老板?你怎么回来了?”
她要起身,男人的手压在了她的肩上,“嗯,刚好顺道,不再睡一会儿?”
他垂下来的目光轻轻柔柔的,陶然很容易就品读出藏在里面的疼爱。
“一会儿还要去公司吗?”
“嗯。”男人帮她把被子盖到腋下,“晚上要晚回来,你和阿姨先吃饭,不用等我。”
“哦。”
之后是相顾无言。
陶然觉得她应该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她用低低软软的嗓音笑着说道,“顾老板,为什么你现在就坐在我面前,我还想你想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