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铭。”
感受到顾淮云难得严肃的口吻,顾世铭抬起头,眼光先转了一眼陶然,问道,“哥,有什么事你直说。”
本来他没打算这么快提,但现在是个很好的契机,顾淮云便直言不讳道,“美国那边的并购案不是很顺利,我想派你去。”
顾世铭鼓着腮帮子,愣了一下神,“并购那些我不懂……”
“没事,那边有专门的律师还有风投公司,会帮着你。”顾淮云的话说一半突然打住,因为他看到顾世铭的眼神恍惚,“你要是没时间,那就当我没有说过这件事,我会另外派人去纽约处理这些事。”
“哥,你让我想想。”
顾世铭静默几秒后,突然转过头看着顾淮云,“哥,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纽约的并购案两三年前就开始谈判,到现在已经步入正轨。顾淮云派他过去,最重要的就是捡个现成的功勋。
他是浑,不求上进,但他不是傻。
顾淮云知道顾世铭应该是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我为顾氏卖了这么多年的命,也该到了我为自己筹谋筹谋了。”
“那你筹谋到我头上来了?”顾世铭难以置信地张大了眼。
“呵呵……”顾淮云笑了起来,伤口又疼痛起来,他压住了纱布。
就这个细微的动作,顾世铭没再开口直接拒绝他哥的意图。
“哥,我就是一个混吃等死的废物,你别把我捧得那么高。”
“谁说你是一个混吃等死的废物了?”顾淮云止住了笑,眼神温和地看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有些事,你不过是不想做而已。”
顾世铭怔怔地看着顾淮云,头无意识地轻微摇晃着,只有他自己知道,全身的神经都挂满了情绪,一股脑地往大脑奔涌而去。
“阿铭,你可以的。”
就像一顶古钟猛然被人撞响,沉闷的钟声回荡在他的脑海里,久久不能散去。
顾世铭不太适应这种陌生的情愫,不太适应这种陌生的亲情,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我只答应你去美国的事,其它的我还没答应你。”
“嗯。”
顾淮云没提那么长远的事,毕竟现在的顾世铭还太稚嫩,也许还要再历练几年才有资格坐上顾氏总裁这个位置。
顾世铭走的时候脑子还是懵的。
他就是有点想不通,他只是来探望一个病人,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被他哥绕了进去。
陶然因为无所事事,送顾世铭到住院大楼楼下。
按下电梯键时,她回头打量着顾世铭。
她的目光太直接,顾世铭拧着眉头冷言冷语,“注意一点分寸,不要以为我哥不在,你就可以对我乱来。”
陶然依然没有收敛肆无忌惮的眼神,感慨道,“哎呀,你连破英语都不会说两句,居然要到美国纽约去。你说你万一在美国街头迷了路,会不会连路都不会问?”
刚好电梯到了,门往两边收去,顾世铭很烦躁,一把抓着陶然的衣领,给拽进了轿厢里,“你这女人,还能再无聊一点么?”
“顾世子,美国的报警电话是911,知道吧。不知道的话,最好记一下。”她的衣领被拽歪了,陶然也没顾上整理,一本正经地建议道。
“……”
顾世铭狠狠瞪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电梯到达一楼,他的车停在地上停车场。
“行了,外面太阳大,回去吧。”在分别的时候,顾世铭还是愿意正眼多看她几眼。
陶然双手别在身后,站在一米多开外,月牙眼弯了一个小小的弧度,“顾世子,苟富贵勿相忘啊。”
“忘你个头忘!”顾世铭剜了她一眼,视线朝外看去,但余光又偷偷地扫回来两三次。
陶然的笑渐渐淡去,正色起来,“顾世子,你不用担心你哥,也不用担心我,我们都会好好的。倒是你,一个人在外,靠谱一点。”
“行了,我要先走了,有时间回来再一起吃个饭。”
顾世铭一直走出一两百米后才回身,看到那道娇小瘦弱的身影还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他。
然后他一咬牙,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等到顾世铭融入人群中,陶然才收回视线。
曾经的浪荡二世祖,正在慢慢做个人了,而且是做个很好的人。
天气闷热,陶然正要回病房,不经意瞥到大楼前的小花圃另一端有一个卖冷饮的。
就是这一瞥,瞥得她嘴馋了。
脚步一转,陶然朝着卖冷饮的走去。
站在冷柜前,隔着钢化玻璃,陶然看中了一支可爱多,“我要这个,多少钱?”
找了一处树荫,陶然坐着吃冰淇淋。
知了隐藏在枝头尽情地叫着。
这个夏天,她在省立医院住院部的一间病房里,照顾她的丈夫。偶尔间,她偷了个闲,躲在一处吃了一个冰淇淋。
陶然用写日记一样的叙述方式,想了一遍这件事。
以后她也会按照这个方式,去回忆。
冰淇淋还剩两三口的时候,陶然站起身。
有时候她觉得缘分就是一种海底捞针,但有时候她也挺相信缘分这回事的。
比如说她竟然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遇见李静和她的女儿。
“疼不疼?”
“还好,妈,这个会不会留疤啊,我怕。”
陶然的视线往下,隔着一片低矮的灌木丛,看到了李静女儿右边膝盖用白色纱布包扎着。她猜想,应该是膝盖受了伤。
“伤口不深,应该是不会留下疤痕的。刚才马医生也说了,留疤的几率不大。”
“要是有疤的话,我不想活了,我这辈子都穿不了短短的裙子了。”女孩好像要哭了。
李静立即喝止,“说什么傻话?一个小小的疤痕就不活了?你啊,这么一点小事就担不住。都怪我和你爸,从小就把你惯坏了。”
“什么小小的疤痕,多难看啊。夏天一穿裙子就露出来。你看嘛,看嘛,这样是不是很丑?”
李静还在教育她的女儿,温柔又溺爱的语气,“芃芃,做人不能只看表面,更重要的是内在的修养和文化底蕴。”
那个叫芃芃的女孩,低头揉着眼睛哭,“我不要,我就是要漂漂亮亮的,完美无瑕的。”
“你呀你。”
李静和女孩的声音渐渐小去,陶然看见一个垃圾桶,将冰淇淋的纸质包装扔了进去,随后进入到住院大楼。
她下去不长的时间,哪怕她忙里偷闲,吃了一支可爱多,听了一会儿的蝉鸣,但还是短暂的。
在房门手柄被压下的时候,男人的眼神就一直在等着她了。
进门后,陶然将门轻声关上,也将外界的噪音摒弃在外。
看到男人坐在单人沙发上看书,陶然皱起了眉头,“顾老板,你怎么老起来,躺着休息不好吗?”
顾淮云的视线在她进来的时候就重新投放在手中打开着的书本上,“躺累了,起来看会儿书。”
因为脖子处的伤口,他看书的姿势很是僵硬,头不能自然垂下,只能将书本抬高了。
“要不要我帮你拿着?”陶然走过来,要帮他拿书。
“没事。”
男人坐在亮光中,坐姿端正笔挺,浓黑的剑眉下眼神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精装本。
胸膛因为呼吸而缓缓地起伏着。
半晌后,男人转过头来费解地看着她,“你看我干吗?”
陶然的神思被他搅乱了,弯了弯唇角,从他身后拥住他,偏头在他脸颊上印了一个温热的吻,“顾老板,以后我会好好护着你,你不是一个没人疼的人。”
男人似乎对她的情话很是麻木,一点表示都没有,连感动都看不到,反而提了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我让阿铭去纽约那么远的地方,你会不会怪我?”
“我要怪你什么?”陶然将下巴虚虚地抵在他的肩上,脸颊感受着他颈侧的温度。
几秒后男人又跳了话题,“你刚才下去是不是又去偷吃什么了?”
陶然的头压住男人,偷笑起来,“你猜?”
“嘴巴伸过来。”
她的身体稍稍往前,以便让男人看得见。
陶然以为他检查是用眼睛的,直到他的嘴唇覆了上来,才后知后觉地明白。
这样霸道的吻让陶然差点被夺去了呼吸。
一吻毕,她用额头顶着男人,低低笑问,“猜出来了没?”
“偷吃冰淇淋了?还是草莓味的。”
“哈哈……”陶然开怀大笑,“顾老板,你好厉害,牛掰!”
顾淮云任她抱着笑,右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嘴角也跟着上扬,“怪不得嘴巴这么甜。”
陶然微愣了一下,随后便明白他说的是她刚刚对他表白的,要好好守护他那句话。
但仔细一想,也难怪他会拿这句话调侃她,听着就不大真实。
有可能是从小到大都没有人这样为他做过吧。
李静的女儿因为一个小小的疤痕而寻死觅活,李静应该想不到自己的另一个亲生儿子正在住院,刚刚动过一个肿瘤摘除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