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云喝完第二杯马天尼,从西裤兜里掏出手机,很快带着浓郁的美国乡村音乐风格的歌曲围绕在调酒台这个不太大的地方。
是什么歌,她照旧不懂。但她很喜欢男歌手低沉的磁性的歌声。歌曲风格也是安静的,浅吟低唱。
几首歌的时间,她喝完了那杯草莓鸡尾酒,而他喝完了第三杯马天尼。在此期间,两人都缄默不语,只有音乐声静静流淌着,偶尔会和他的眼神堪堪擦过,一触即走。
气氛是被一对小情侣打破的。
“你好,请问你们还有营业吗?”
玻璃木门被推开,进来两个人。男生穿着一件黑色羽绒服,米色毛衣。旁边依偎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估计第一次来酒吧,瑟瑟缩缩地拉着自己的男朋友要走。
顾淮云浑厚的嗓音从调酒台后传来,“不好意思,今晚不营业,斜对面也有一家酒吧。”
对顾老板说,赚钱就跟玩儿似的,但陶然舍不得这送上门的生意,偷偷扯了扯男人卷在小臂上的袖子,“要不让他们进来吧。”
顾淮云对她挑了挑眉头,“你会调酒?”
陶然憋着笑,但嘴角忍不住翘起,用手指指了指他,意思很明确——“你会调酒”。
男生趁机说情,“我和我女朋友第一次相识就是在这个酒吧里的,明天她要去西部支教,所以我想和她再来一次这个地方,我们就坐在那边好了,半个小时就行,不会打扰你们太久的。”
陶然回头恶狠狠地瞪着男人看,大有敢把人赶出去她就饶不了他的架势。顾淮云不敢和这样的陶然作对,指了指靠窗的位置,“你们坐那边,喝什么?”
“我要一杯果汁就好。”
男生拿起桌上的牌子看,“喝什么果汁?都没喝过鸡尾酒,今天尝试一下。”
女孩压低了声音,“很贵的,不用,我不会喝酒,真的。”
那时,手机里的播放器刚好在切歌,而她刚好听到了女孩的说话声。
这种场景似曾相识,但又如过眼云烟,不过黄粱一梦。
小情侣商量了一场,最终选择了价格最低的两款鸡尾酒。陶然这个时候才不禁替他担心,“这酒你会调吗?”
顾淮云指尖划过酒水单,反问她,“那你知道红色玛丽莲是什么吗?”
“……”
眼里对她的鄙视还敢再露骨一点吗?顾老板?
事实证明顾老板真的可以吃调酒师这碗饭。除了非常能抗打的颜值外,熟能生巧的调酒技术也能让他在酒吧占有一席之地。
穿着白色的衬衫,领上还很骚包地解开两个扣,侧身摇着调酒壶的时候,更是性感得要命。
明明是一张禁欲的脸,冷漠的气质和这个被世俗烟火熏染过的买欢地格格不入,却又恰如其分地丝丝入扣。
他的魅力,陶然相信没有几个女人能抵挡得住。
小情侣显然也被顾老板的花式调酒吸引了,陶然端着两杯鸡尾酒走过来的时候,男孩还苦笑着调侃道,“我女朋友说你男朋友很帅。”
陶然沾沾自喜,托盘放置在背后,“他是我先生。”
“啊?”女孩的反应很大,知道自己失礼后,又不好意思地笑,“你老公真的很帅,他是……老板?”
陶然往调酒台那边快速看一眼,“嗯,他是其中之一。”
她心里想,如果女孩知道他还是安城顾氏集团的老总,又会作何反应。
她基本不会主动告诉别人,那个男人是我老公。但此时此刻,她觉得骄傲,因为那个很帅的男人是她的。
应该可以这么说吧。
“今晚本来就是清场,所以这两杯我先生说了免费请你们喝的。”
陶然没有回身,所以她看不到顾淮云听到她这句自作主张的话后会有什么表情。
气恼?无奈?
“这怎么好意思呢?”
“这间酒吧能成就你们的情缘也算是美事一桩,没事。”
陶然回到调酒台,顾淮云正在擦拭调酒壶,朝她觑过来的视线里大有“你行、你是老大、你说了算”的意味。
情侣说呆不久,果然,还没半小时就要起身离开,最后又感谢免费赠饮。
陶然翻了翻手机,发现已经快11点了。
今晚,时间好像失去了节奏,很慢,又很快。
“累了?”
喝了酒,陶然觉得有点冷,她身上披着他的西装,“还好。”
“回别墅那边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说得好像她多惦记那间一应俱全的房间似的。
“嗯。”陶然两手拢着西装的衣襟,“叫代驾?”
“不用,季博快到了。”
不是快到了,是已经到了。话音刚落,季博推门而入。
“老板。”
“走吧。”
走下栈道,陶然不禁留恋地回头望只留着一盏小灯的热火酒吧,在那里,她刚刚度过一段很浪漫、很难忘的时光。
“快点回家吧,想来再带你来。”
他的西装没有还回去,一直披在她的身上。而从酒吧到停车场的这一段路,她是被他牵着走过去的。
回到半山别墅已经是夜深人静。
陶然快速洗漱完,利用手心里残留的一点面霜擦着手。站在床尾时,她有些恍惚。
仿佛几天前的那次争吵不过是她做的一场梦,虚无缥缈得毫无真实感。
顾淮云打开房门进来,看到的就是她盯着床发呆的模样。
门没有被顺手关上,顾淮云已经换上月白色的睡衣,缓步至她身边,“不然晚上我去客房睡。”
陶然面色一振,却没有让他看到,很快仰起头,不以为然的态度,“干嘛要去客房睡?”
男人落在她脸上的视线僵住。
陶然小心地点了点沙发那边,“不然今晚你睡沙发?”
“给你一点颜色你就开上染坊了是吧。”
陶然笑眯眯地坐过去,对这张床生出来的那丝似有似无的望而生畏,消失得干干净净。
也许是她累了,也许是因为这张床上的熟悉感,刚沾上枕头没多久,陶然开始昏昏欲睡。
半睡半醒间,她的左手被男人抓住。
“嗯?”
男人没有进一步亲昵的动作,只是用指腹摩挲着她的大拇指。那上面有疤痕,新鲜的。
她也不知道她的脑子缺了哪根弦,居然划那么深,缝了三针。
“陶然。”男人轻轻地唤了她一声。
她的意识在他摸着伤疤的时候就完全清醒过来,“嗯。”
“以后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了。”
“嗯。”
“不要再伤害自己。”
“嗯。”
她不知道里面的伤口是不是还没有完全愈合好,在他粗粝的指腹下,竟开始隐隐作痛。
也许痛的不是伤口,而是她的心。
事情发生后,她很难过,但他未必就比她好受。
“那个卖煎饼的老板娘,你记得吗?”照旧有小夜灯的光打过来,陶然侧过身来对着他,问道。
顾淮云平躺着,唇角一勾,“就是说我是你小区最靓的仔的那个?”
行吧,要这样理解也可以。
“嗯。”
“怎么了?”
陶然迟疑了一下,“她说前几天你都在车里睡。”
怕他会对她撒谎,陶然一眨不眨地盯着男人的侧颜看。有时候人的细微的表情是可以看出一点端倪的。
陶然想捕风捉影,但男人的表情始终无动于衷,就在她以为要无功而返时,男人沉吟不语后竟承认了,“嗯。”
“那你为什么这么多天不见我,甚至没有给我打一个电话,或者是一条信息?”
那几天,江翘翘时不时拿这个事劝她爽利地和他离婚,“你看看这个男人,连看都不来看你一眼,打个电话问问也没有,他根本就不把你当回事,清醒一点面对疾风吧,陶小然。”
在光影的剪影下,男人的鼻梁骨高挺,眼睛始终看着天花板,“我怕你……”
——我怕你会离开我。
所以他躲在一个他可以在的那个地方,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或者假装什么都会没事。
他掩耳盗铃,他自欺欺人。
“怕我什么?”他迟迟没回答她,陶然忍不住追问道。
顾淮云朝她转过来一点,眼尾的余光刚好够得到她的脸,“怕你怪我那天晚上对你动粗。”
被窝里,陶然被握着的剩下四只手指慢慢移动,反扣住他的手,焦急地解释道,“没有怪你,是我骗了你,跟你没关系。”
男人的头转正了,手也收了回来,连同她的左手一起放在了胸口上,嗓音低哑温柔,“知道了,以后不要再说谁对谁错,睡觉吧。”
“嗯。”
陶然就着侧身这个姿势闭上了眼,左手下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跟随着这个频率,她终于跌入了梦乡里。
第二天早上她出现在顾家的餐桌上时,所有人都选择失忆,对那天晚上的事情闭口不谈。只有廖雨晴一见到人就问道,“你回来了?”
这句话没有恶意,更像是在高兴她回来。
“嗯。”
廖雨晴难得闭嘴,安静地吃早饭。
餐桌上只有细微的咀嚼声。
十几分钟后,顾淮云站起身,“我吃饱了。”
季博和陶然也没耽搁太久,随后也吃完早饭。
三人还没离席,一直沉默的廖雨晴来不及咽下嘴里的粥,赶紧出声,“我要去图书城买复习材料,季博,你送我过去一趟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