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断断续续地淌了出来,他还是一言不发,但陶然觉察到他眼里似乎有光隐隐在流动。
就是这点隐隐波动的光给了她勇气,话语里带上了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小小的撒娇的意味,“算数,好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终于开腔,嗓音带着点沙哑,“那你说过的话算数吗?”
冷不丁的一句话,陶然心中的那根弦陡然又被扯紧了。
她说过的话?
她对他说过很多话。
但被她记得最牢的一句话是,他们之间没有感情,所以她不能和他结婚。因为婚姻是要有感情做基础的。
她还说过,他们八字不合。
陶然心下顿时豁然开朗。
果然……还是不行啊。
陶然突然很感谢他的拒绝方式,这样避免大家都尴尬,重点是没有让她难堪。
可以说他是她见过最绅士的男人了。
“我知道了,顾先生,今天是我唐突了……”陶然搜肠刮肚地想着该说点什么,“其实我也没有特别的意思,我就是、就是想……想报答顾先生在我、在企鹅服饰最困难的时候帮了我一把。你知道我一无所有,能回报你的,也只有你说的婚姻。我真的,真的不是为了你的身家,你的财产,真的,请你相信我……”
说到最后,陶然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她觉得她应该要立刻离开这里才是最好的做法,但她的脑子很懵,无地自容的懵。
“那我、那我就先回去了,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陶然。”
“嗯?”
“你说你想要的婚姻是两个人要一辈子都在一起,一辈子都不分开,这句话还算数吗?”
她和他差着一张方几的距离,怔怔地看着他,眼圈发红。
顾淮云双手抱着支在下巴处,眼神向上看她,“如果你这一辈子都要和我在一起,你害怕吗?”
眼泪滚了下来,不多,在她知道了顾淮云的答案之后。
唇角缓缓地挽出一个笑来,陶然和他对视着,“如果害怕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然后她在顾淮云的脸上看到类似于笑的表情,不是很明显,牵了牵嘴角而已。
她甚至有一个疑问,这个人到底会不会笑。
“那我先回去了。”
哪怕她和顾淮云刚约定好在一起一辈子,陶然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
会比陌生人好一点,但和有婚约的人相比,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又过于陌生。
顾淮云看起来比她从容很多,“等我一会儿,晚上一起吃饭。”
陶然摆手,“我妈做好饭在家等我,下次吧。”
如果说她和顾淮云之间的关系有什么不一样的话,那就是之前她忽悠他的“下次”是一种客套的托词,而现在的“下次”是实实在在的下次,也许是明天,也许是过两天。
顾淮云放她走,问道,“你怎么来的?打车?”
“坐公交。”
交谈间,顾淮云走到大班桌边,按了内线,“你过来帮我送下人。”
顾淮云在讲电话时,陶然的视线一直跟随着他。
他的身材高大,但很精瘦。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手腕处露着一截雪白的衬衫,举手投足之间是成熟男人的魅力。
和维扬完全不一样。
却是她决定好了要嫁的人。
没过多久,电话里的那个人出现在办公室里,陶然认得,那个话又多又碎的年轻司机。
“送她回去。”顾淮云指着人说道。
当大奔驶出顾氏大厦时,已是暮霭沉沉,华灯初上。马路边还堆积着平安夜那晚下的雪,听说明天又有雪。
窗外划过一盏又一盏橘黄色的路灯。
她做的这个决定,谁也没有告诉,包括顾世铭和江翘翘。
但这次是真的了。
她真的要和顾淮云结婚了。
也许这个就是缘分。
拼尽全力爱过,却没有好结果。而和顾淮云若即若离,兜兜转转,最终还是以这种方式和他在一起。
“我们老板其实人很好,对我们这些下属也很好,他就是看着严肃,但心肠很软。”
年轻的司机又开始兜售他家老板。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对他逮住机会就拍他老板马屁的行径不感兴趣,陶然问起名字,毕竟以后相处的机会应该不少。
“我叫莫非,莫须有的莫,非常的非。”莫非朝着后视镜笑,笑容过于殷勤反而显出几分轻浮来。
陶然念了两遍这个名字后,又看向窗外。
心想,那么不苟言笑的一个人身边怎么会招这么个不正经的助理。
回到公寓,正在念佛号的夏寄秋见到人,停下了手里转动的佛珠,“回来了,快点来吃饭。”
她这一趟出去也算是先斩后奏了,陶然乖乖巧巧地颠着不谙世事般的笑,“妈,我不饿,我想先和你说说话。”
摘了围巾手套,赶紧搂上她妈给她准备好的暖手袋,坐在沙发上,陶然对着夏寄秋开始酝酿说辞,“妈,还记得那个香港来的梁先生吗?”
夏寄秋警惕地看着她,满眼的狐疑,“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跟我说,不必兜圈子糊弄我。”
她妈长相温婉,性格也是温吞,再加上常年吃斋拜佛,越发软弱没有脾气。
但没脾气,不代表没有脑子,更不代表她不会伤心难过。
这么好的一个女人……
她爸做得不仅狠,还绝。
“妈……”这一刻,陶然才发觉自己有点残忍,上半身往前探去,“抱抱,我要抱抱。”
夏寄秋看了陶然几眼不接茬,低头,一粒一粒拨动手中的佛珠,“你不要跟我撒娇,我知道你们都欺负我好说话。”
陶然不管不顾地扑上前,倒在她妈身上,抱住的同时鼻头也跟着一酸,“我哪里敢欺负你啊,我最爱你了好不好?”
脑袋上终于覆上一只手,轻轻揉搓着她的头发,还有低低的叹息声,像是妥协了一样,“你刚刚说那个梁先生怎么了?”
“其实那个梁先生没怎么,是一个叫顾淮云的先生……”
她讲的时候,抱夏寄秋抱得很紧,生怕讲到哪里她妈就把她推开。
可是一直到她讲完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她妈也没有任何的动作。
陶然怕了,赶紧抬头去看她妈,顿时错愕,“妈,妈,你干嘛这是,好好的哭什么呀?”
“你怎么这么大的胆子?这么大的事,连和我商量都不商量就自作主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