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可怜徐家还把你张家当做救命稻草,没想到小心翼翼经营了多年,最后就是这般下场。”
刃奴阴冷地嘲弄道,但面上却没见笑意。
“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天道不仁,身家性命靠别人怎么保得了稳妥?”
刃奴这话在张射侯听来很是刺耳,但他最终忍了下来,只是打了个哈哈。
“鸣鹤剑”张鹤卿手段确实了得,能够驱使制都山二煞多年不遭反噬,但毕竟用得不是怀柔教化的手段,到不了同心同德的地步。
“那风云游呢?”
刃奴毕竟知晓分寸,稍稍在言语中放肆了些就赶紧收住,换了个话题。
“辱了你的脸面,占了你的便宜,抢了你的女人,如今还‘斩’了你的兄弟,嘿,你就看着他蒸蒸日上,日日逍遥?”
刃奴口吐利剑,扎在主子的心上,然后满意地看到了张射侯银牙紧咬,捏着瓷杯的手上青筋暴绽。
“当然没有这么容易就算了。”
提到了眼中钉,张射侯目光闪烁,声线更加薄锐割人。
“家君和大兄高屋建瓴,目光只落在狂沙门和古奇的身上,风云游那厮虽然已经是狂沙门风口浪尖上的招牌,却不入他们的眼。”
“按照家族与塞北那位君驾的计划,古家的末路就在这年内,一位区区力境中段的武者,自然翻不出掌外。按照大兄的意思,事成之后,若是他识相,便饶他一条性命,顶了力奴的位置。”
张射侯放下杯子,眼光果然瞥见了刃奴眼中一闪而过的寒光。
“但在我看来,这未免太过便宜他了。”
月色轻柔,透窗而入;静谧之中,二人沉默良久。
好一会儿,刃奴才再次开口。
“你刚刚不是说以大计为重,放他一马?”
于无声中,张射侯似乎已经与对方交换了意见,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
“风云游当然要死,只是他要死得无声无息,死得与我们张家毫无关系——当然,这就需要你出点力气了。”
张家乃是世家大族,不像广开门第的狂沙门,族中传下的绝学“崔嵬剑气”只有嫡传族人有资格修习,故而在武力上比之狂沙门近千门人弟子要单薄得多。不过这些年来,张鹤卿也用尽手段组建了一支专做脏活的隐秘力量“弓会”。
弓会之中,三阶者尊“雕弓”,二阶称“彤弓”,一阶则为“黑弓”;其中三阶巅峰的刃奴正是其首领。
没有张鹤卿和张斩玄的支持,张射侯想要弄死风云游,就只能寻求刃奴私下助力。
好在,刃奴对于此事也不是毫无兴趣。
“我那亲弟弟虽然是个蠢货,自小与我也没什么可以称道的感情,但好歹身上流着的是一样的血脉。不问过我就杀了他,作为兄长,我岂能不有所回报?”
风雨楼上的事情,刃奴自然知晓始末,明白弟弟是死在李观鱼的龙蛇百断之下——但出身贺州,他深知李家是怎样的庞然大物,要出这口气,便只能对着风云游下手。
大梁九州,三大世家(除去皇族萧氏)和五大门派乃是第一等的势力,就是朝廷和掌武院办事,也要和他们商量着来。
在贺州,位居五大派之一的摩罗山自成体系,在最近十数年的“武圣”真空期中少与外界往来,是故位居一等世家的李家几乎就是天上的小太阳,声势一时无二。
“以风云游如今的实力,在赤沙城内要动他是行不通的。不说正面击杀,哪怕是偷袭暗杀,也至少要我爹那个等级的高手,才能做得无声无息——古奇虽然时日无多,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狂沙门内谁知道哪阵风沙是他的耳目?大事将举,容不得任何纰漏。”
张射侯站起身来负手说道,装出了一副运筹帷幄的气质。
“我们要设局杀他,必须是在赤沙城外,最好是在荒山野岭或者是无生沙海。”
“你的意思是等机会?”
刃奴皱眉问道。
张家除去张鹤卿、张虎臣还有张斩玄三人,还有九位三阶武者,其中非张家族人的还有六人。
再除去正在南方扮演“长弓会”的三位,刃奴及其手下只不过三人。
这三人平日任务都很繁重,无法保证一出机会立刻集结出动。
“非也,谋事岂能靠天?”
张射侯夸张笑道。
“满城皆知风云游乃是大风山中的山民,我们只需摸清他的底细,然后去山中掳走他的亲人,再传书与他,岂不是能轻松摆布他的去向?”
“传书?你就不怕他把古家人引进来?”
刃奴问道。
“你多虑了。我在狂沙门中布设有眼线,只要他节外生枝我就能知道。再者,我只要附上他一旦告知他人我立马撕票的威胁,以风云游的性情和自傲,定然会一个人前来赴约。”
张射侯自信说道。
甄英杰作为张家的一张底牌,张射侯自然不会让刃奴知晓。
“到时候,山野之内,风云游那厮上天入地无门,就只有一条死路。”
刃奴在心中反复模拟了张射侯的这条毒计,发现确实没有什么大的破绽——整体计划无非就是绑票然后诱杀,环节简单,容错率自然也很强。
最不济,也就是少年不上钩,然后黯然吞下失去至亲的苦酒。
“整体计划最容易泄露行踪的无非就是两个关节,第一是在大风山中绑人,第二是在狂沙门中传信。第二条,我会全部交给我的线人来办,以他的手腕可保无虞;至于第一条,我们也尽量减少经手。”
张射侯述说着自己的计划,好似在请人欣赏自己最完美的杰作。
“赤沙城内的头号情报贩子,血煞帮的陈平之曾被风云游那厮取了两只胳膊,一只还是他独生子的。此人现在看着文雅,实际上乃是有仇必报的毒蛇,我敢担保,风云游的祖宗十八代都已经被他查清了。若不是古奇还在头上镇着,他早就耐不住动手了。”
“我只需随意寻个借口,就能从他那买到消息,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到时候,等到狂沙门发现弟子横尸山野,也是无从查起。”
张射侯缓缓踱步到窗前,望着天边挂着的玄月,好似看到了风云游的死状。
月儿,你终究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他心中想到。
“现在唯一的问题,刃煞,就是到时你能否保证取下他的头颅了。”
“哼,这不用你操心。”
刃奴轻声哂道——在张射侯转身之前,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