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菜还未用尽,但诸位都已经没了吃饭的兴致,见到外头终于放榜,便各自起身来到“重楼”配有的宽阔露台。
风雨楼四楼,风云游几人面街而立,就看见掌武司大门洞开,出来三位身着玄青制式武服的衙人。他们每人扛着一根高有两丈、悬有卷轴的旗杆,往衙门边的三个并排坑洞内一插,然后各自拉下旗杆上垂下的绳索,三卷两米宽的绸卷一展,就合成了一张宽阔的图幅。
正是天地人三才榜。
三榜之上,列有极意境武圣一十六人,意境之下最强者百人,大梁年二十五以下最强天骄百人,共计两百一十六人。
三榜既张,本就拥挤的长街上更是人声鼎沸,直冲云霄。
与旁人不同,风云游并未在天地双榜上着眼,反而先向天骄榜看去。
天骄榜上前三甲,分别列着“无当神锋”楚剑阁、“疾光电影”易临、“小斗帝”何休怀三个大名。对比上次程力夫所述,稍有变化。
“易临于青州金翅山与人魔座下魔头,集恶榜上有名的‘铠魔将’交手,身负轻伤;对其战力重新评估后,下跌至第二。”
李铁心轻声读道。
天骄榜上,每位天骄不仅有外貌形象以及功法兵器的特征介绍,还有一系列的战绩与最新的动态。每次榜单上的名次变动,掌武院都会给出详细理由。
如此求证详实,也是三榜能够牵动天下人心、得各方认可的缘由。
楚、易、何三人虽然年纪尚轻,但比起风云游来已经大了七、八岁,再加上三人都已经处在元磁境,相较起来还是离的较远。
于是,风云游便往人榜榜尾最后十几位天人交感境界的天骄扫去。
人榜八十七,“追风步”风天青,十七岁,首次上榜,定州风家自风神后近三代人中最有希望成就意境武圣的武道种子,自身拥有先天血继,于风息格外亲和,据传已将天罡神风经中的“斩风”与“风渡”两式练至炉火纯青。
人榜九十一,“断刃剑侠”申飞龙,二十二岁,五行剑门当代最出色的弟子,机缘偶得一把疑似地神兵残骸的断刃,据说将五行剑中的木剑修至极高境界,但出道以来,还未有人目击其使用木剑对敌。
人榜九十五,“弹指霹雳”曹瀚海,二十岁,金磁门内二十年一遇的天才,左手五指戴有五个磁石指环,驱使螺纹玄铁钉,出招速度在先天之下可谓极致。
人榜一百,“电光一闪”易佐,十七岁,首次上榜,青州易家嫡出三兄弟中的幺弟,修习家传虚空雷殛经,乃是更胜其长兄易临的武痴,自三阶浑然境起就随军上阵,据说帐中已有兽首二十余级。
“风天青、易佐,居然都能够以十七岁的年纪登上人榜,当真了得。”
风云游轻舒口气,感慨不已。
原本风云游以为自己目前勉强能够媲美三阶初的战斗力在同龄人中已经非常了得,没想到这人榜之上还有十七岁就达到天人交感的怪物。
“风师弟,需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们赤沙城不过天下一隅。若是把冠绝赤沙的天才放到那些武道昌盛的大郡,也不过是泯然众人而已。”
甄英杰出声叹道,也不知是在暗指风云游还是自己。
“我们平沙郡的宗门自然不能和那些修习大梁十三经的世家高门相比,但阿游如今十七岁就冠绝内门,将来列名人榜我看也是水到渠成。”
见到甄英杰尽说些丧气话,古月不服回道。
“世妹此言差矣。”
张射侯此时最听不得的就是古月口中那声亲热的“阿游”,当即出言反驳。
“世妹,需知人榜的末尾虽至少是天人交感的境界,却不意味着到了天人交感境的就能上得了人榜。
纵观整个大梁,天人交感境的少说大几千人,光算二十五岁以下的也至少过千,其中只有最前列的十几人上的了天骄榜,何其难也?
当年我家君鹤公名列人榜时,在赤沙城是前无古人,江湖人称‘气剑崔嵬’,乃整个定州瞩目的武道新星。但如今二三十年过去,可还有来者?”
提起张鹤卿当年的荣耀,张射侯语气铿锵、心向往之。
自萧氏登极五十五年来,张鹤卿是赤沙城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登上三榜的。作为武道传承极为一般的三流世家,天地双榜可谓遥不可及,也只有天资最为卓越的传人,才有可能搏一搏人榜的末尾。
然而,张鹤卿的卓越也正是他的悲哀,曾经名动江湖的他只能看着原本不如自己的同侪们一个个反超而过,却无可奈何。
毕竟,古家的流沙劲,张家的崔嵬剑气若是与大梁十三经摆在一起,不过是蔽履罢了。
是故,若非有不二的奇遇或者翻天的变化,不论是世家还是个人几乎都跳不出自己天生注定的轨迹。
“武道进境如逆水行舟,越是往后越难;哪怕是风师弟之后修行顺利,十九岁二阶巅峰,二十一岁三阶巅峰,二十三岁天人交感,放到人榜那一票候选人中,也只不过寻常而已。
哪怕风师弟未来真的在二十五岁前顺风顺水的踏入了天人交感,那也要在百位同等的天才中杀将出来……”
张射侯摇头叹道,似乎也心有所感。
他这一番话有理有据,很是中肯,倒是一时间让露台上的众人都沉默下来。
“唉,我赤沙城在大梁数百城池中本就是末流,又被两代青狼经传人摧残,如今几乎是末流里的末流了。”
李铁心想到自家铁衣门已经十年未有先天,心有戚戚的叹道。
这一刻,见到身周这些可谓人上人的公子小姐们各个沮丧颓唐,风云游这才深刻体会到了入门大典那天,古奇的字字珠玑。
与身边的人不同,少年抬眼望向对面三榜上一个个光芒万丈的名字,心中既没有自惭形秽,也没有盲目自大。
他的心中,只有明镜般的一片澄澈。
“列名人榜,并非我愿。此生只需沿着武道之路一路前行,多行一步,就见一步的风采。”
说到此,风云游露出了释然而振奋的笑容。
“若是走不到终点,那就让我死在路上。”
“足以。”
听到少年淡然中带有坚定的回答,古月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洞照太虚”后知秋的一件逸事。
“后家老家主携族中子弟至具州东南,登碣石,观沧海,问及诸弟子所思,皆叹曰沧溟浩瀚,人力不可穷极。”
古月定定地注视着风云游俊秀的面容,漫天洒下的冬日阳光好似为少年的面庞披上了一层金纱。
“唯有族中后进者知秋言,愿乘桴浮于海,穷水之极,照气之墟,纵死于半途,亦不悔也。
多年后,后知秋踏破天门关,人称君驾,号‘洞照太虚’。”
说着说着,古月的眼中竟然蒙上了一层水雾。
“阿游……”
“若是你这样的人将来都登不上那三才榜,那我真是难以想象什么样的人才能有这个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