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笔的手一顿,抬头看向脸上挂着标准职业笑容的满月,
“所以说米管家回来后,我就不需要管这些了?”
满月点点头。
我愣了半响,憋出内伤后冷笑了两声“嘿嘿”,把账本往桌上一扔,“搞了半天,我也只不过是暂时代理。”
这算什么?
周槐之娶我进门,就图一个占有欲?他将我当什么?
孔嬷嬷那一腔刨心剐肺的托付,只为了让我全心看护小毅?还送来两个心腹监视、监督我?
夫人?
真特么搞笑!
满月见我气愤难忍,连忙解释道:“夫人,干娘和米管家是太后从闵怀带出来的,一起经受了半生的磨难,干娘一生未嫁,而米管家更是自愿入宫净身陪伴太后。太后故去前,让干娘、米管家照顾公子和小公子,一生未曾懈怠半点,所以夫人无需介怀能否主事世安府,干娘和米管家只会帮衬着,绝不会欺主。”
一个男人自愿入宫净身?
心头的熊熊火焰似被这疑问吹熄大半,我看着满月低下的头,若有所思。
从传闻和我近日所观察,米管家和孔嬷嬷当年在太后身边当值,应是宫中响当当的人物,可太后故去后,竟然将二人送给“恶贯满盈”的周槐之。太后当真如此心疼周槐之这个出生就被遗弃的孙子?
太子也是她的亲孙,她为什么不将孔嬷嬷和米管家给太子?若真计较,给太子不比给周槐之有用多了?让他们二人耳提面命的教导太子正当做人,不是利于千秋社稷的首选之举?
给周槐之做什么?
周槐之幼年一直在闵怀周家长大,近十四岁才入盛京给太子顶替罪名住进世安府,与太后能有多亲?
皇家的奇闻秘史真是不能深究。
满月的一盆兜头冷水浇了我一个透心凉,既然米管家回来便不用我操心账务、家务,我也懒得费心,所以起身站在廊边瞧着不远处的几个孩子嬉戏玩闹。
“姑娘,叶美人来了。”翠花突然道,
我一愣,回头朝月拱门看过去。
好久不见这位娉婷玉立的美人,好像瘦了许多,但表情气质一如我第一次见她一般,温和中透着清冷,远远的就朝我浅浅的一直笑着走来。
她恭恭敬敬的给我拜了个礼,嘴上却道:“妹妹安好。数日病着了起不来床,一直未曾见礼,还望妹妹莫怪。”
“……”
谁是你妹妹?
“妹妹第一天掌家就如此雷厉风行,果真是厉害呢!”
我冷冷的转回头,没看她,视线落在不远处郝子矜踩车轱辘,大喊:“郝子矜,你的饭是白吃了吗?用力蹬啊,眼睛看前面,别老盯着脚指头。”
郝子矜摇摇晃晃,幸而后头有两仆从扶着,不然铁定摔大跟头,嘴里“呜呜”直叫,却又不肯下车不学了。
“妹妹,小毅身体弱,前段日子才置换了血,妹妹想他广交朋友是好的,可也万不能让他如此任性胡玩。且这两位小郎是什么身份,若伤了一丝一毫,世安府也担不起责任。”
我回头看了一会叶雪莹,“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叶美人喉头一哽,咬了咬唇不再言语,杵了一会许是尴尬便走出檐廊去院里的凉亭。
我跟上前一把拉住她,“叶美人,孩子在嬉戏玩闹时,你还是莫要去打扰,转移了他们的专注力。孩子在专注做一件事时,他的大脑在快速学习益进。”
“夫人,我家主儿只是许久未见小公子,打个招呼而已。您何必如此故意生分他们的关系?”辛婆子替叶美人委屈上了,
“你、你胡说什么?谁故意使计生分你们和小公子的关系了?胡说八道的想以此向公子告状吗?”翠花恼极叉腰指着辛婆子骂道,
“翠花丫头,老婆子可没说过要告状。可若真要论,难道事实不如此?”
眼见她们要往大了闹,我“咳”了两声让翠花噤声,又转头示意满月给叶美人引路到凉亭。
“她想去便去吧!”
满月会意,走上前几步扬手一请,“叶美人,奴婢领你过去吧!不过得小公子应了才入亭。”
叶雪莹笑了笑,对满月道:“有劳了。”
说完,也没瞧我一眼便跟着满月如愿进了凉亭。
“姑娘,她是故意的,一口一个妹妹的。崔美人都唤你夫人,偏她要叫矮了你。”翠花鼓着腮帮气呼呼的,
我听出来了,在祁门县我就看出叶雪莹是个伪善的花皮毒蛇。
不知道叶美人在凉亭中同小毅说了什么,可没说多久,小毅与谢齐风便又笑着跑着离开了凉亭,兴致勃勃到我面前,她那一副故作亲密的样子就显得十分尴尬。
“我们按你的说明话本安装好这个枪了,想去练武靶场试试准头,你教我们怎样使吧!”
“这么快就装好了,你们真是聪明!”我揉了揉小毅的头,“走吧,我带你们去别的地方,这里地方太小,怕是会误伤了人。”
带着小毅离开朝曦院时,叶雪莹在凉亭中笑容在唇边慢慢冷却,一双眼噙满了狠毒的望了我许久。
虽然我不问、不说,但我很清楚这几月发生的事多少与这位有关系,其它的且不论,就八公主、季明悦莫名其妙的针对,与她脱不了干系,至于崔美人、雀儿的迫害……
嘿,她的影子仍是无处不在。
这样一位心计手段厉害的女人,被皇后安插进世安府,是被皇后挟制屈才、还是她爱慕周槐之甘愿为之?
若不是爱慕周槐之,她定会图谋更大,但对我并没有什么威胁,可若是的话,我就很危险了,毕竟现在我是她唯一的头号情敌。
以她的种种言行来判断,估计是后者。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不是泥捏的。对付这条美人蛇,还是得小心为上。
我带着小朋友们去靶场玩了不过四、五分钟,门房就有人来禀,道郝家、谢家来了人。
赫家来的是赫二夫人,但谢家来的是敏慧郡主谢锦。
素日无往来,今日叩门应是为了孩子不得已而为之。
可俩熊孩子正玩得兴起,怎肯听话回去?
郝二夫人忌讳入世安府,只能一遍又一遍的使人催,可**岁的孩子,正是性格逆反的时候,越催越不肯就范,最后她还是气哄哄的跨进了世安府的门。
赫二夫人来时,谢锦已经跟我喝了半壶茶,她未来得及同我打招呼说道,莆一见到自家儿子骑车小单车在练武场飞驰,脸白手抖的大喊:“你们这些混账东西,还不赶紧将少爷扶下来?快……快点啊,要摔着了、天哪!衿儿啊……”
赫二夫人身后仆妇仆从们一团闹哄哄的追着郝子矜跑去。
只是郝子矜越发觉得好玩,两只小腿将小单车蹬得飞快,“哈哈……追不到,追不到,来呀!快点!”
“看样子明日你又得多几个骂名了。”谢锦摇摇头,
今天她没有穿一袭红衣,而是素淡的杏色绣花裙,清瘦了许多,脸上的笑牵强的很。
作为一个快要出嫁的新娘,这样的状态委实不好。
我与她难得见面,这次若非她母亲指派来接谢齐风,怕不晓得猴年马月才能正大光明的唠唠嗑。
两人坐在茶几旁,慢慢的煮水烹茶,看着靶场中赫二夫人追得气喘吁吁的,十分好笑,也并不急着叫谢齐风回家。
“骂什么?”我问道,
“骂你奸猾,诱哄孩子入府,骂你不知所谓,以为用孩子就能让世安府别开生面!”谢锦转头嗤我,
我笑笑,“锦姐姐骂不骂?”
“骂你个大头鬼,浪费我口水和精力!你哪是个怕人骂的?”谢锦生气的瞪着我,“这个郝二夫人的风评可不是一般的差,惹上她可没人得过好。”
“性子确实看起来泼辣了些,但我觉得她并非是个有城府的人。锦姐姐有些危言耸听了吧?”
谢锦没有否认,说道:“郝家有六房,二房、四房、七房是郝太老爷妾生的,其余三房才是郝太夫人嫡亲生的。大房郝国相、二房长史大人、三房御史大监、四房礼部历书郎、五房和六房兵部吏部任职,七房的七爷年不过三十去世,留下一房妻小。”
说完,她意味深长的朝我笑了笑。
我仔细韵味了一下,“长史是什么官职?”
“国相的辅官幕僚长。”
妾生子看起来都很体面,可若真是体面,怎又会将二房的夫人传得心胸狭窄又跋扈?
郝太夫人这种高阶段的捧杀,让人长见识了。
余下的话不可细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说完郝家,谢锦望着玩疯了的谢齐风有些头疼,“你可不晓得,我母亲、高祖母听闻风弟到了世安府,已经准备了荆条伺候他,打一顿事小,估计还会禁足跪堂。”
“可我估计谢齐风还会来,你瞧他拿着那传声筒跟小毅玩得多开心,两个小家伙一直叽里咕噜聊个没停。”
谢锦望着一会,失笑,“我三婶婶最怕高祖母和我母亲,风弟要是再敢来,你可要害苦了他们。你不如让他们散学后在学院中多玩些时辰,各府长辈就不会多说什么了。”
谢锦的高祖母禾穗公主是祖宗级别的,就是当今皇上也得行礼拜称一声姑祖母。虽然是个不显山露水的贵嫔所生,但励精图治,经三代皇帝而不败落,当是个厉害的。
所以谢锦说她三婶怕她高祖母,应是情理之中。所以我与她臭味相投,但她不能随心所欲与我交往,也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