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赵亦钰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说我哥哥还活着?!”
“对!”夜无举着白纸黑字的纸条到了她的面前来,“帝姬您看,是欧阳先生的字迹,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太子还活着!”
赵亦钰握着纸条的指尖不觉颤抖了起来,纸条上的字迹如行云流水,淌着说不出的清凉与澈然。
她可以确信这是欧阳晏楚的亲笔信,既然是欧阳晏楚亲自写的,她就有理由相信,哥哥还活着!
可是她明明听说,母亲与兄长皆被剥皮凌迟,死相及其凄惨!怎么又会……
她也顾不得想这么多,只要哥哥还活着,管他什么破流言!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复国之路,看来又向前迈进了一步。
“夜无,你回月影山后,请帮我向欧阳先生打听,我哥哥现在身在何处。”
“钰帝姬您放心,我一定将话带给欧阳先生!”
赵亦钰点了点头,只见夜无朝她作揖,迈出窗棂,飞身而去了。
她握着那张纸条,精神仍然恍惚得厉害,她以为南赵皇族只剩她一人了,却没想到哥哥如今也有了下落。
而那帮剿灭南赵的东齐人,她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王妃!不好了!”
她听见叶堂唤她的声音,不觉一怔,该不会夜无这个蠢蛋又被逮到了吧?
她出了房门,正色道:“叶堂大人,何事?”
“禀王妃,属下刚给投降的银刹与铜刹安排了院子,并且将他们接了进去,可谁知属下刚回了王府就看见那边起火了,所以属下想请王妃同行,一同去查看情况!”
赵亦钰点了点头,忙与叶堂一同朝着火的地点去了。
既然这银刹、铜刹已经归顺,想必扈十娘也与他们一同来了,扈十娘曾经帮过她一次,她自然不希望扈十娘出什么事情。
大火势头极旺,天空似乎被染成了鲜血的颜色,那抹残忍的红覆盖住了雪白的云朵。赵亦钰还没走到宅院门口,就闻到了极为呛鼻的浓烟气味。
叶堂率领着镇守军队正在积极扑灭火势,只不过这火势太过庞大,让人看不见扑灭的趋势。
“这屋子里面的人呢?”赵亦钰焦急道。
“禀王妃的话,没有一个人出来!”
赵亦钰愣了愣,朝熊熊烈火中望了过去。上次在黑风寨中,她虽无意立即离开,但扈十娘的确是帮了她。
她不喜欢欠别人东西。
“王妃!您不能进去!”
叶堂听得这一声大喊,不由愣了愣,朝赵亦钰看去,只见赵亦钰用水浇湿了衣衫,薄纱般的衣衫紧紧贴在她的肌肤上,描摹出她窈窕有致的身材。
叶堂不敢多看,忙低下了头来,“王妃您不能进去,若您有个三长两短,属下无法向王爷交代!”
“可是这里面有我的朋友,如果她出事了,我也无法向自己交代。”
叶堂愣怔着抬了眼睛,正巧对上她的目光,她目光极为灿烂,透着一抹不由分说的坚定。
“既然如此,就请让属下替王妃进去!”
“不必。”赵亦钰敛了眸光,不再看他,“叶大人是王府最得意的守卫,也是王爷最信任的人,若叶大人出了事,无人承担得起。”
叶堂张了张嘴,正欲再说,却见赵亦钰已然冲了进去。他握紧了拳头,指甲嵌入了手掌之中,流出丝丝血迹来。
他很想告诉王妃,王爷有多在意她,但是没有王爷的允许,他一句话也不能多说。
火势愈来愈大,赵亦钰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烧着了,火星打在她的身上,她已经顾不得身上的感觉是疼痛还是炙热,她奋力地前行着,任火光模糊与跳跃了她的视线。
突然,她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只需一秒,她便确定那身影是银刹。
只不过银刹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被悬梁压住了脊背,可即便如此,他仍紧紧地护住了他的妻子。
赵亦钰只觉得心里一酸,忙伸手去推银刹,银刹睁开双眼,见眼前之人是赵亦钰,不由一愣。
“看我干什么?我是来救你的,还能动吗?”
银刹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动不了了,我作恶多端,终于也有了报应。王妃,我银刹这辈子没求过别人,这是我第一次求人,也是最后一次。请你……把十娘带出去!”
赵亦钰知道银刹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她亦知道她就算把他救出去,他恐怕也没法活多久了。
她点了点头,从他怀里接过了扈十娘来,飞身出去。
火势在众人的抢救下终于有了缩小的趋势,细柳也已赶了过来,她听说王妃进了宅院,整个人差点没晕厥过去。
叶堂一边扶着细柳,一边注视着宅院里的一举一动。
蓦地,他眼前一亮,瞧见了那个白色的身影。
赵亦钰背着扈十娘,跃出了宅院,将士们忙围了上去,赵亦钰将扈十娘放置在安全的地方,伸手擦了擦被烟熏黑了的小脸。
周围的将士们对赵亦钰不是佩服就是钦佩,谁能想到一个女子会闯入火势之中救人呢?怪不得那日王爷知道王妃去了黑风寨,宁愿威胁沙将军也不愿让王妃有事,他们那时不懂王爷为何会为王妃做到此般地步,可如今却全都明白了。
扈十娘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瞳孔缓缓聚焦,她本记不起自己身在何处,却在看见赵亦钰的那一刻,陡然惊醒过来。
“是你救的我?”
赵亦钰蹙了眉,但仍点了点头,醒来后的扈十娘很是不对劲。
只见扈十娘仰天一笑,“你救我是为何?”
“不救你难道由着你被火烧死吗?”
“你少猫哭耗子假慈悲!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和那个王爷的阴谋,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们做的!”
赵亦钰愣了愣,显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听她这话的意思,这把火其实是秦游措命人放的?可是秦游措不是答应过自己,要放银刹夫妻一条生路吗……
“我与夫君前脚刚刚进府,还未将东西整理妥当,院落立马就起了火,动手如此之快并且知道我们住处的,不是那位王爷,还能是谁?”
赵亦钰摇了摇头,不可置信,“王爷他答应过我,他不会向你们动手的!”
“你相信他?”扈十娘的笑声尖锐而刺耳,好像是听见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一般。
赵亦钰愣了愣,是啊,她相信他?她能相信他吗?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任何想法,不知道他的任何目的,就如同他也不知道她一样。
两个戒心如此之重的人,谈何相信呢?
“哈哈哈!”扈十娘的眼睛渗着极为惨红的血丝,“王妃,看你的表情,你竟然这么可悲,可悲到连自己的结发之人都无法信任!”
赵亦钰冷冷一笑,抬起皓皖,便给了扈十娘一个巴掌,那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空气里。她出手极狠,扈十娘的嘴角都渗出了血丝来。
“我冲入大火之中,眼见着银刹被压在倒塌的悬梁之下,他临终时最后嘱托我,希望救你出来,可是你如今得救了却这样不明是非!此事并未查清,我自会向王爷问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散落的黑发遮住了扈十娘的半边面颊,赵亦钰看不见她的表情,更不知道她说的话扈十娘是否有听进心里。
“我不要交代,我要我的夫君还活着!我当时就不应该相信你,不应该相信朝廷竟会对我们黑风寨有所宽容。王妃,可能你有心招降我们,但王爷却不是这样,他只不过利用了你!哈哈哈,我虽然颠沛流离,一穷二白,但我有爱我之人,王妃你呢?你只不过是一个可怜虫罢了!”
赵亦钰冷冷一笑,她的国家没有了,她的父皇与母后没有了,她为了生存为了复国,只能假充姜国公主,代嫁到异国他乡来,嫁给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还需要时时提防的男人,但她不觉得自己可怜。
因为她有她自己!
叶堂掐住了扈十娘的脖子,声音似从齿缝中挤出一般,极为寒凉,“不准你污蔑王爷和王妃!”
扈十娘被叶堂掐得咳嗽了起来,满脸涨得通红,可是她却笑容不减,嘴角的弧度愈发阴森与恐怖。
“哈哈!我诅咒你们!诅咒你和他,诅咒你们生生世世都得不到爱!”
赵亦钰蹙了蹙眉头,她虽从没想过得到爱,但也不容许别人说出这句话来,她正准备给扈十娘一点教训,却见扈十娘抽出叶堂腰间佩戴的那把刀,直直捅入了心脏。
扈十娘……竟然自杀了!
赵亦钰震惊地看着倒地而死的女子,她想起她初次见到扈十娘时,扈十娘缓缓朝她走来,一袭雪白的衣衫,纯白如同雪花,而如今没过多久,那样鲜活的女子却化成了涟涟青烟,杳杳而去了。
她抬起眸来,目光掠过人群,掠过缭绕的雾气,看见了秦游措。
秦游措亦远远地看着她,只觉得那浅影似乎变得愈发疏离与淡漠,让他的心不觉得有了几分疼意。
他定住脚步,走到了她的跟前来,朝她伸出手去,她却凄凄一笑,弹落了他的指尖。
两人便这样深沉而各怀心思地对视着,即使他们面上都挂着微笑,什么东西却遗落在了这一瞬间里,将他们好不容易贴近的距离顷刻间拉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