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已渐渐转秋,只是看着当空高悬的烈日,就知道炎夏并没有远离,而是在这个九月里,时不时与大家玩着躲迷藏的游戏。北祺就那么坚定的站在自己专业的方队中,鼻尖上的汗水滴落至唇间,渗入口中,有点酸涩的味道。
一身橄榄色的杨乐天,在方队中不断的穿梭,谁的军姿不标准的话,他便会做出相应的指导,直到该名同学能够比较稳定、标准的站立在那里之后,方才向下一名同学走去。
杨乐天走到北祺的面前,北祺目光坚定的深邃,并未对杨乐天做出任何回应,仿佛两人就是陌生人。而杨乐天同样也没有多做停留,因为他发现北祺的军姿站的很标准,虽然看起来满目汗水,但是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杨乐天带着满意而又疑惑的目光点了点头。
半个小时的军姿训练,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但是对于整天徜徉在书海中,几乎不锻炼的弱学生来说,这半个小时犹如半个世纪一样的漫长。这种煎熬对于军人来说,或许只是蚂蚁踹了一脚大象的腿,毫无感觉。但是对于这些温室中长大的学生来说,却是万千蚂蚁布满全身。
此时新生军姿训练已然过了二十多分钟了,杨乐天有些担心的目光,看着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的北祺,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来,而是保持沉默的站在北祺身后。虽然整个方队中,大部分人的后背都或多或少被汗水浸染,但是像北祺这般几乎整个后背都湿透的却是一个没有,而这种现象似乎只有经历过什么折磨,全身脱水虚脱的情况下才会出现,可是北祺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里又能经历什么呢?
咚的一声,方队中有一个女同学晕倒在地,杨乐天急忙走过去将女同学扶起来,然后将口袋中的矿泉水拿出来,小心翼翼扒开女同学有些发干的嘴唇,向里喂了几口水,那女同学缓缓的睁开眼,却已无力说话。
军训安排的医护点工作人员赶来了,将那名女同学架起来,向操场边的林荫处走去。而杨乐天的身形尚未站稳,方队中又接二连三的有几名同学,或晕倒在地,或弯腰蹲在地上,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扶着额头,想来业已到了晕倒的边缘。整个方队都乱了手脚,所有人都从军姿的入定中走了出来,看着身边倒下的同学,再看看操场上陆续从其它方队中被扶走的同学,心中升起些许的后怕。
而此时的北祺,眼神有些恍惚,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个片段。在那片段中,他同样站在迷彩的海洋中,只是周围不再是那些稚嫩的脸庞,而是看上去有些坚毅与沧桑的身影。在暴风雨中,他们两两一组互相搏击格斗;在泥水潭中他们六人一排双手横抱湿木,在冰冷的泥水中躺下去又坐起来;在高压水枪的喷射下,他们勇往直前的向前攀爬,哪怕身下血水流淌染红了大地。。。。。。
那一幕幕仿佛身临其境,感同身受一般,而操场烈日下的北祺,双腿亦变得有些麻木、无力的颤抖着,肩膀上一股无形的压力碾下,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强硬的向自己的大脑中钻去,那一阵阵的疼痛,让北祺几乎头疼欲裂。原本夹在裤逢中间五指并拢的双手,此刻紧紧的攥着拳头,手背上青筋凸显有些苍白。
“不,我绝不能倒下!”一股不屈的信念从心底油然升起,一道几乎穿越了时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身为一个男人,就不要轻易的认输,如果连这点苦都受不了,你又有什么尊严活着?”阳光中一抹看不清真实面目的身影映入北祺的眼眸,除了这道身影,周围再也看不见其他任何人,好像这里已不是原来的世界,是另一个时空一般,“别让我看不起你!”
“你凭什么看不起我!”北祺有些怒气冲冲的看着那抹身影,想要呐喊却发现所有的话,都被阻隔在胸腔内发不出来,而北祺的呼吸变得有些浓重,胸口上下起伏的幅度也越来越大,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北祺似乎已经到了晕倒的边缘,“凭什么,你又不是我!”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你?你不是一直怀疑自己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吗?你不是一直在寻找着什么吗?你说我不是你,那你又怎么知道,或许你不是你,而是我呢?”那抹身影直接冲到北祺的面前,但是依然看不清他的面孔,只有那向上弯起的嘴角,像是挑衅般暴露在北祺的眼前。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我又是谁?”听到这些话,北祺迷茫了,任何人都不知道的秘密,为什么这抹身影会知道的那么清楚?头部传来针刺般的疼痛,心脏亦仿佛停止了跳动,但是北祺除却满身被汗水浸湿的迷彩,依然如标枪般站立在那里。
“我是谁?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记得,像男人一样活着,除非你承认自己不是男人!”那抹身影有些怅然若失,抬抬头看着天上飘散的白云,“既然已是上天注定的命运,那就请在这命定的轨迹上活出自己的精彩,虽然说天命不可违,但还是可以抗争一些自主的!”他摇了摇头,转身欲离开。
“你等等!”北祺静了下来,在听到那抹身影有些无奈的语气时,他不再一味地去钻牛角尖,“小裕是谁?既然不说你是谁,那请告诉我小裕是谁,为什么每次你在我的梦中出现,总会提起小裕?还有,你是不是。。是不是牺牲了?”
“小裕!”那抹身影转了一半的身体停了下来,而那侧颜也完全的暴露出来,如一颗定时炸弹落在北祺的眼底,那侧颜竟是与他十分相似,除了发型不甚相同,可以说几乎就是一个人,“你和他应该早就认识了,只是时机未到,总有一天你们会相见的!”时空似乎变换了一个角度,那抹身影破碎成点点光斑。
“你回来,回来,说清楚!”北祺无声的呐喊着,只可惜除了在空气中上下游窜的光点,其他的再也看不到了,“什么缘分?什么机缘?”北祺的眼眸暗了下来。
又是几分钟过去了,半个小时的军姿训练就要结束了,刚从医护点安置好同学回来的杨乐天看着面前这些心有抱怨却不敢说出口的学生,不免有些好笑,想想自己当初刚入军校的时候,似乎训练时的表现,也不比这些学生好到哪儿去。在这么炎热的太阳底下,只晕倒了三四个,已经是很不错的表现了。
“好,停,原地休息十分钟!”,他看了看手中的表,训练时间到了,发出一道对于同学们来说仿佛是天籁之音的口令,那所有绷紧的心神立刻松懈了下来,几乎不用商量,所有人都蹲坐在了地上,不停的揉捏着已经有些发麻的腿脚,唯独北祺还依然青松般挺立在那里。
“咦?老北,教官说原地休息,你怎么还站军姿啊?”这时候,人群中传来祝立兴的惊咦声。
“就是,北祺,也该放松放松了!”其他围在北祺身边的同学也如是说着,虽然彼此还不是很熟悉,但专业新生见面会上,彼此都做过自我介绍,所以也都有些许的印象。
“老北,别装了,知道你崇拜军人!”祝立兴走了过来,他可以说是这群人中最了解北祺的,伸出一只手,在北祺的胸前捶了一下,但是他忽略了阳光底下北祺那苍白毫无血色的脸,还有紧闭的双眼,“就是军人,也要学会偷懒吧!,老北。。。。老北!”祝立兴笑容满面的还想要说些什么,只是突然发现北祺的身体骤然向后面倒去,不禁惊叫了起来,而杨乐天及时的伸出双手将北祺拉到自己怀中。
其实杨乐天一直站在方队的前面看着,他也注意到了独自挺立在那里的北祺,只是没怎么放在心上,直到祝立兴等人与他说话,他仍然丝毫没有反应的时候,才意识到这情况有些不对劲,所以这才像北祺走过来,刚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北祺就向他的方向倒来。
“北祺”,“北祺”,其他同学也跟着叫了出来,队伍乱作一团。
半天的军训,就在每个方队都有多人晕倒的情况下结束了,夕阳西下,夜幕洒落,银月当空,星光闪烁,平静的夜却是暗流涌动。
“哥。。。!”
遥远的边防部队驻站点,一声惊呼打破了夜的宁静,南裕满头汗水的坐在床上,眼中的泪水仍旧不断的涌出,来不及擦拭无语凝噎。宿舍的灯亮了,所有的人都从睡梦中醒来,双手托着因为几天的训练而有些疲惫的身体,看着默默流泪的南裕,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南裕,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梁宇飞从床上跳下来,坐到南裕的身边,拍了拍依然处于游离状态的南裕。
南裕默不支声,他依然沉浸在梦境中。就在刚才,他好像看见自己的哥哥了,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是那弯起的嘴角清晰的呈现在眼前,有些阳光魅惑的笑容,除了自己的哥哥,世上绝对没有第二个人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