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重的呼吸在极力的压制之下也似和周围的砂石风声融为一体,毒烈的太阳依然在头顶肆虐,小蛮不敢随意用口水洇湿干裂的嘴唇。在这无边的沙漠中,哪怕一滴水,也要把它用的有意义。小蛮已经在这处沙坑隐藏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只知道当他发现不远处的沙丘周围存在螺纹状痕迹时,他就决定要等待这次难得的机会。
小蛮的父亲蛮是这个部落最出色的猎人。当年蛮出生时就极为不平凡,听部落里的老人说,蛮刚刚出生便哭声震天,按照部落的传统,一个婴儿如果有洪亮的嗓门,那么他长大就能有大把的力气。他的父亲一时高兴就用他的哭声当做了他的名字——蛮。蛮也确实没有辱没他的名字,现在他用的是部落里最重的石弩,打的是最大的猎物,娶得是最结实的婆娘。而他的孩子们,在没断奶时就能开始喝肉汤。小蛮今年刚刚七岁,已经能在这片死亡沙漠中寻找动物的痕迹并且拉弓射箭了。
今天小蛮只不过想稍微走远些看看能不能找到没来得及在太阳升起前躲回地下枯草。过两天就是阿娘生产的日子了,这片沙漠最珍贵的礼物可能就是那些在夜晚极寒时才会冒头但是温度稍微上升便会缩回地底的夜草花环了,这种夜草如果在温度上升中没有及时缩回,就会干枯而死然后被其他动物当做难得的美餐。纵然小蛮在沙漠中搜索了将近半年,也没能编成一个像样的草环送给将要出生的弟弟。不过今天小蛮有了更好的发现,一窝沙蛇的卵。沙蛇产卵的奇怪图形还是阿爹再一次打猎时无疑发现的,毕竟没有一个猎人会故意搜索沙丘这个费力不讨好的活计。产卵的沙蛇会隐藏在随处可见的沙丘中,先用自己的水分湿润一小块砂砾,再将卵缠在沙内,没有足够的耐心实在难以发现。小蛮正在等待的,是沙蛇产完卵后必须的外出进食,只有在这段时间内他才有机会将还没干透的砂砾团从沙丘中分离出来,并把它变成一锅食物送给阿娘。
沉重的呼吸突然稍微发生了错乱,因为小蛮一直注视的沙丘突然隆起了一个鼓包,紧跟着一个和小蛮头一样大的蛇首探出了沙丘,小蛮紧张的绷紧了后背。在沙蛇的眼角鳞片之上居然左右两边各有一对短角,那是一只四角沙龙!这片沙漠顶端的掠食者之一。长达三十公分的蛇头昂立在沙丘之上,小蛮不敢有半分异动,早已在烈日下烘烤多时的身体散发的温度和气味与周围的沙子近乎相同,而小蛮选择的隐藏角度也正好可以躲避这只沙漠霸主的眼睛。也许是刚刚产卵完太过虚弱,四角沙蛇没有过多的停留便离开去寻找食物了。直到风将它爬行而过的痕迹都抹平之后,小蛮才弹跳而起,顾不上因高温灼烧烫伤的后背,快速的冲到沙丘之上,挖掘工作对于小蛮来说没有丝毫难度,在发现一团拳头大小的半湿黑色沙团后,小蛮赶紧用身上的兽皮将它包裹向着部落的方向奔跑而去。
小蛮在最初的喜悦过后已经紧张的向身后张望了多次,如果将四角沙龙引到了部落,那么他们这个小小的部落显然挡不住这个愤怒的霸主。但是他又不可能放弃这个蛇蛋,缺水引发的晕眩已经让他开始发昏,稍作迟疑之后小蛮将兽皮包裹隐藏在了一处沙洞之中,被沙漠生物抛弃的沙洞很少会有其他动物再次光临,因为抛弃了就象征着不安全,这也是沙漠铁则。小蛮准备先找他的父亲,毕竟老猎手才能更好的隐藏味道。小蛮回望了一眼这个沙洞,确认了方位后忍着晕眩感快步的走向了部落,心中则是格外的温暖。
远处的黑烟如一根利箭刺进了小蛮的双眼。在这片沙漠中,暴露了位置,就相当于已经走向死亡,而黑烟升起的地方显然就是部落的方向。那是部落的警告,外出打猎的族人们,部落已经陷落了,不要再回来!小蛮在慢慢的靠近着部落,纵然部落已经升起了绝望的狼烟,但是没有了部落,失去了阿娘阿爹,也就和死亡没有了区别。血腥味已经开始在小蛮鼻腔中蔓延,部落的围墙也映在了小蛮的眼中,沙墙已经倒塌,房屋已经烧毁,族人们的血溅满了整个双眼。一伙骑着蝎子一般的古怪生物正在部落中肆虐,小蛮紧咬着嘴唇,让血流向自己的嘴里,沙漠里不能暴露自己的方位!
阿爹的吼声突然从部落中传来,阿爹也赶回来了!本来双眼已经暗淡的小蛮突然有了活力,阿爹是最有力的猎人,只要阿爹在,部落就有希望!小蛮感觉他的胸腔在燃烧,刚刚的血液给了他新的力量,他开始奔跑,他能想象他的阿爹正在部落中屠杀着胆敢入侵的生物,但是刚跑起来的腿就像被打断一样,小蛮重重的倒在了砂砾之上。阿爹的吼声变成了悲号,最后在传来了一声绝望的怒吼之后,在没有了声息“族人,活着!”。
阿爹死了。部落完了。也许还有其他猎人没有回去,但是这茫茫沙漠,凭几个人,也终会沦为食物。小蛮瘫坐在滚烫的沙海上,泪水似乎在没有了之前的吝啬肆意流淌在他的脸上。胸中的火被浇灭了。拿什么活着?小蛮站起了身,最后看了一眼还在燃烧的部落,头也不回的走了。
追踪对于小蛮来说已经是融入血液的生存本能。看着远处的异族,小蛮知道在靠近很可能会被发现,能杀死阿爹的生物小蛮无法想象能有多么强大。但是小蛮仍然义无反顾的在持续靠近,直到异族掀起的沙尘开始向他靠近时,他才停下。摸了摸怀中的兽皮包裹,小蛮不知道这是否管用,但是胸中的冰冷让他难以发泄。他狠狠地将包裹拍扁,淡黄色的液体涂满了小蛮的前胸,小蛮狠狠的将搀着黑色砂砾的液体揉进自己的嘴里,他知道他等的两个,都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