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使得每一任官员上任伊始,主要精力不是花在行政上,而是内斗。
只有经过一番不见血的争斗,决出胜负,胜者才能抓住大权,实现自己的政治意图。
可是,又奇葩了,共和国实行的是流官制,一个官员在一地一岗任职,省部级以上大员最多不得超过十年,府州县则是三至六年。
这虽然避免了地方势力的坐大和发展,但也往往造成很多官员还未做出成绩就离任了。
这就是奇葩的地方。
这样的政治体制,最有利于官场发展的不是一个人的做事能力,而是其背后的政治圈子和自己个人的权谋手段,缺一不可。
这两样,年轻的李东升一样不缺。
因为自己的成熟和能力,使得老岳父在调走前,又放心地将其女婿迁为右县令。
一个普通士子出身,一个普通家庭孩子,短短四年时间就成了一地父母官,这不是官场传奇是什么,还能不让人津津乐道?
老岳父牛建国乃太祖年间正牌子的京城士子出身,在书法、茶道方面有极深的造诣,在政治上,他更是一个弈棋老手,非常善于布局。
在离任前,他通过巡抚向内阁申请,将新置的普洱府迁驻于濮县。
这是一个非常有利于李东升发展的重大布局。
府衙迁驻濮县,濮县作为直辖县,其行政级别立马就升为副厅,这意味着濮县的所有官员只要不被调离,都会在原地提拔两级,成最大受益者。
那段时间,妖魔鬼怪乱舞,各路神仙各显神通,无数摘桃子的人涌向濮县,濮县的官员几乎被换了一半,就连左县令张永才也被调走为他人挪位置。
自己因为有老丈人的余荫,不但保住了右县令的位置,还顺利升迁右通判,连升两级。
这件事给了李东升巨大的冲击,也给他再次上了一堂活生生的现实主义课:就像刚毕业那会,如果他没有找到靠山,那么再有才能也会跟其他同学一样,回到家乡泯然众人;就像此次濮县升级,如果没有靠山,你做出的成绩越大,摘桃子的人就越多,哪怕你是种桃人,也不一定能吃到自己栽的桃子,左县令张永才就是一个例子。
随着老岳父的调走,某些牛鬼蛇神开始不安分起来,私下间也有了一些奇言怪语,聪明的李东升马上就又为自己编织出了一张亦真亦幻的“关系网”。
那就是回湘湖省祭祖认亲,然后以老乡为纽带,通过邀约开国皇帝的龙子凤孙到濮县一行,给自己头上罩起一圈红色光冕,于是,自己在众人心中就凭添了几分神秘、几分威权。
这一下,就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人立时偃旗息鼓,而府衙的大人们因摸不清楚状况,也很买自己的账。
这不见,去年底,马相龙调走后,左知府杨子江就让自己全面主持濮县工作,从而使得自己能够大权独揽,惟我独尊。
可以说,在濮县,在古都书院发生惊天巨变之前,自己的政治生涯已经达到了第一个高峰,前途一片大好,自己的话无人不遵、说一不二,议政会几乎已经被自己架空,任何事情都由自己拍板定案,因此,短短三个月,“李老大”的绰号已在濮县街头不胫而走。
重生后的李东升,此时再来审视自己这一段辉煌经历,不禁有了更深的感悟。
这也是必须的。
在共和国的官场,是不允许犯错误的,哪怕一次都不行。
在商场、在学习上、在生活中,你都可以跌倒了再爬起来,正所谓百炼成钢,但官场不行,官场就像战场,只要有一次错误,你就万劫不复,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因为你的政治生命已经终结。
就算自己重生而来,已经能预知到未来政局十五年的变化趋势,也不等于买了保险,可以高枕无忧。
因为在共和国官场,是决不允许犯错的。
共和国的官员,不要看个个脑满肠肥,似乎没有什么本事,只会夸夸其谈、溜须拍马。
其实这是一个错误的信号,在共和国的官场体系中,一个人能不断往上爬,一次错误都不犯,这本身就是一种本事,是非常了不起的。他们不但深通官场之道,还非常聪明,善于察言观色,还非常用心。
所以,时刻反省自己、学习他人,是很有必要的,是随时保持冷静和理智的良药。
现在想一想,自己前世急功近利、做事毛糙,除了年轻以外,还跟濮县升级、众人分桃的影响有关。
“咳!”
“咳咳!”
“咳!”
吏房书吏封伯俊和左县丞何永刚看到李东升坐在那里神情恍惚,半天都不说话,遂用力咳嗽起来。
两人都是李东升的心腹。
这是议政会,通判大人怎么精神恍惚的?一直坐在那里不说话。
李东升回过神来,看到两人担忧的眼神,遂摇了摇头,示意没事。他平静地扫了在座的议政官们一眼,点点头,“人来齐了,那我们就开会吧。”
他用眼神示意坐在桌子另一头迎门处的秘吏潘明辉将门关上,然后微笑着一个一个跟十一个议政官打着招呼,开上一句玩笑。
以前开议政会的时候,椭圆形会议桌的里头是张永才坐中间,谏政知事郭华资格老,坐左边,自己坐右边,三人按照老大、老二、老三的排序来坐。
但今天的议政会却有了显著变化,郭华不敢再跟自己并排坐了,而是挪去跟其他议政官们一起坐在了圆桌的左边第一个位置,右边第一个位置则是听政知事邹开元。
然后下面依次按照左右顺序是:政通知事全福、按察知事刘阳、左县丞何永刚、右县丞杨建东、主簿杨永华、吏房书吏封伯俊、礼房书吏宋军、刑房书吏陶江、兵房书吏杨建林。
这也是个有趣的现象,在共和国,开会是最能显示官员权力、威严和地位的方式,懂行的人,只要从座位的排定就可以看出这个官员的权力大小。很多时候,品级只是一个参考,并不等于实权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