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了下来，东方金星高悬，闪闪发光。
聚福楼几十种菜肴无论是色香味形各有特色。青衣和青叶打包十多种菜肴，带回棉花屿，有炮豚、一品寿桃、拔丝金枣……每一道都是色香味形俱佳。屋里，两张桌子拼在一起，十几道菜肴一一摆好，三壶春秋椒浆酒。十几盏油灯将屋子照地亮堂堂的，恍如白昼。
最后一顿晚宴，青衣想好聚好散，最起码让思思和小诺能吃好。上了三清门和北寒山，怕是吃苦受累了。北寒山生活状况不清楚，三清门他是最清楚不过了，入门弟子苦修行为首。当然也有例外，比如青木这种天赋极高的神童自小受师父宠爱，衣食住行上自然是不一般待遇。
痴痴和尚举首座，左边依次是白小仙、思思、青衣，右边依次是青木、小诺和青叶。痴痴和尚也破戒饮素酒，思思跟他一起七八年了，感情之深，哪能一下子就割舍掉呢。
痴痴和尚举箸为思思夹了一些蒸藕，道：“思思，跟师父上山后，你要听话，跟着师父好好修炼。”
思思大眼一睁，道：“那爹爹你不来看我吗？”
痴痴和尚嚼碎翠枣，咽了下去，笑道：“爹爹修行不深，还进不了北寒山。等你修炼得像师父一样高深了，带爹爹到北寒山到处走走看看。”
“我能不能不去？我不想离开爹爹。”思思不开心道。
白小仙喂思思一块炮豚肉，摸摸思思秀发，道：“师父不好吗？”
思思摇着头，也不吃食盘里的菜，道：“不是，师父很好，可是，爹爹，我不想离开爹爹么。”
痴痴和尚放下筷子，仰头饮下一杯素酒，道：“那你跟爹爹做个约定好不？”
思思点点头，两眼可怜巴巴地望着痴痴和尚，道：“恩，好。”
痴痴和尚笑容大展，道：“每十年，咱们见一次。不过，你要好好修炼啊，到时候爹爹可要检查呢。”
思思阴云褪去，换做一副灿烂笑脸。
“来，快吃吧。”白小仙为思思夹着菜，笑道。
这边痴痴和尚和白小仙哄着开导着思思，那边小诺却是吃的不亦乐乎。小诺心思敏捷，早早意识到大娘、二娘一时不会回到身边，心中也不很担心。柳凝冰和李玉娘刻意教导过小诺，做过几十种她们两人不在的可能，以让小诺能够成熟应对。故而，小诺现在心下平静了许多，唯独在脑海里也存着一种想法，等着柳凝冰和李玉娘来找他。
“思思，给你吃这个。”
小诺说道，筷子颤颤巍巍地加了一块肉，探着身子费力放到思思食盘里。
思思端着食盘接住，吃了一小块，笑道：“真好吃。”
青叶和青木两人你来我往，喝着春秋椒浆酒，谈论着各种趣闻妙事。青叶几杯下肚，脸微微潮红，喝得少了。甲子嗜酒，青木从小陪伴，酒量早就练出来了。瞧着青叶面色酡红，青木就自己喝的多了，让青叶少喝酒多吃菜。
“朱雀师兄，我敬你。”
青木高举酒杯，对痴痴和尚笑道。
酒，一种神奇液体，刺激了神经，勾起不少年少趣事，历历在目。
青叶没钱，就算是他独立修行后，因为自身经历，盘缠也是很少很少的。几乎不饮酒，他宁愿用这几个酒钱资助几个穷人呢。
觥筹交错，青木挨个敬酒，唯独拉下了青衣。青衣也不在意，故作酒态，离开了餐桌，躺在木板上，听风看月数着星星。
青叶醉眼朦胧，看透了俗世姿态。瞧青木餐桌上做派，他心下清楚明白，青木绝对知道三清门三派传说，更清楚地了解他隶属于风尘派系，对青衣这一脉衣派系别要压制抵制。
“小诺，吃饱没？”青木问道。
小诺点头，嗯了一声。
青木笑了笑，又问道：“咱们一起上三清门，拜师，学艺，怎么样？”
小诺狠狠地点头，认真地说道：“恩，好好学艺，寻找大娘和二娘。”
青木怔了一下，见青叶醉意浓浓，把这个疑惑压在心中，也不多问，手摸了摸小诺圆脸，笑道：“小诺，真乖。”
小诺推远食盘，跳下板凳，到餐桌另一侧，道：“思思，我到了三清门，你要来看我喔。”
思思让出一半板凳，拍了拍，让小诺坐下，道：“还是你到北寒山来，你和爹爹一起来看我。”
白小仙看着两小孩，眼球一转，心中一计，笑道：“诺诺，你就不想三娘吗？三娘可要生气了。三娘生气了，就不许你上北寒山看思思。”
小诺急了，拉着白小仙胳膊，道：“三娘不要生气麽，诺诺会想三娘的，诺诺以后就去北寒山看三娘去。”
“小傻瓜。”白小仙刮了一下小诺鼻头，笑道。
饭吃好了，热闹也过了，食盘收拾过，小诺和思思玩了一天，累了也困了，一番洗漱，上床睡觉了。青叶酒喝多了，青木搀扶着回卧室，也不宽衣，倒头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青衣不在木板上，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这是他的地盘，路线都熟透了，闭上眼睛都不会掉坑里。
木屋四周撒好硫磺粉，做好避蚊虫措施，一切都安顿好了，痴痴和尚、白小仙和青木御剑飞到了悬崖边上。
“仙子，明日起，思思就摆脱你了。”痴痴和尚道。
海浪一波压着一波，轻轻地拍打在礁石上。
白小仙面朝大海，轻声道：“那孩子天赋斌人，以她的资质，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获得很大成就。怕是不在你我之下。”
痴痴和尚笑道：“那也有劳仙子费神了。”
青木双手背负，凝视天海交际一线处，静静道：“天人感应，天道承负。欲为长息吐气之法时，寒可吹，温可呼；委曲治病，吹以去热，呼以去风，啼以去烦，呵以下气，嘘以散滞，洒以解极。”
白小仙道：“朱雀，你明日再上星云山脉，也不知三清门会有如何反应。毕竟，你弃道从佛，一百多年里，躲着三清门行走的。”
痴痴和尚双手合十，默诵一声“阿弥陀佛”，道：“师兄轮回之身，无论如何也要再回师父门下，即使我粉身碎骨了，也要拼力触成。何况，我这本命不久矣，一切都无妨了。”
背弃师门，在那个年代可是罪致诛杀。当初朱雀毅然决然弃道，星云子骤失两个爱徒，拂袖回了星云山脉。甲子为树立门派纲常法纪戒律威严，狠心下了诛杀令，不许朱雀再回三清门，否则杀无赦。白马寺闭门不收朱雀，也是考虑到与三清门的关系，后来又一再逼迫白驴寺赶走朱雀。
这道驱逐令前无古人之举，甲子凭借两只手指，生生地在门口巨石上刻出驱逐令，以警戒所有门徒。
“师兄，你还是不要上山吧。”
青木将视线转移到痴痴和尚身上，目光如炬，口气坚定道。
痴痴和尚道：“依照你对三清门的熟识，对甲子师父的了解，小诺上了三清门会面临什么样的境遇？你很清楚。”
青木苦笑道：“小诺是师文卿的轮回之身，就算星云子师公化仙而去，却会在天上看着，师父也会收下他。”
痴痴和尚道：“未必。当年，师兄之声威，早超越了甲子，成为他心头大忌。现在，小诺又作为师文卿轮回之身，冲击了道教系统，别说甲子了，星云子师公也未必会轻易做出这个决定。我呢，现在只想凭着自己在三清门留下的一点点影响，不管是好是坏，让小诺先入了三清门。”
痴痴和尚又想起来李玉娘说的话，小诺过着普通人生活，一辈子也就是几十年，很快就过去了。如果小诺过不上普通人的生活，就必须入三清门。李玉娘没有说出具体原因，只说是为了小诺好。
也许是轮回之身有所代价吧。
一颗流星划过，托着一道长尾巴消失了。
月还是很亮，星星闪闪。
青木收回目光，问道：“师兄，仙子，你说那流星哪里去了？只为吸引人目光，就化作耀眼白光。”
白小仙望着天空，也不知是回忆往事，还是在看星星，一言不发。
痴痴和尚历经无数岁月，淌过多少时事，低声道：“我命在我，不在天地。”
青木吁出一口气，与高人交流，一字一言都会带给他不一样的启示。青木笑了笑，道：“是了，我命在我，小诺自有他的命。你又何必呢！”
痴痴和尚笑道：“诸法因缘生，我说是因缘；因缘尽故灭，我作如是说。我与文卿因缘未灭，故而为之。”
白小仙转过身，看着痴痴和尚甜甜一笑，道：“朱雀集一身领悟佛门道教奥妙精髓，可喜可叹。”
青木也不愿多多深究佛学精妙，违背师门这种事，他是万万不曾想过的。青木瞧瞧痴痴和尚，昔日三清门风云人物，现在野路子和尚，半响才道：“此路艰险，我会尽量协助你的。”
白小仙突然道：“为何小诺不能跟我一起上北寒山呢？如果小诺和思思都跟我上了北寒山，或者到一处世外桃源生活下来，即使不修行，过着普通生活，也是很美的。”
痴痴和尚盯着白小仙，道：“李玉娘原话我也告诉你了，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可是她叮嘱过我，一定要小诺入三清门。我想是跟小诺自身有关联吧。否则，她们也不会说得那么认真。”
青木点点头，极为认同痴痴和尚所说。
白小仙吁出一口气，叹道：“如果我早两天见到凝冰和玉娘就好了，也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中土这么大，哪里不能安家呢。”
痴痴和尚灵光一闪，大笑道：“白小仙，你确定要带小诺会北寒山？我听说，北寒山普通人是难以靠近的。”
白小仙抿嘴一笑，道：“怎么会呢。我本想回北寒山的，有我在，思思到北寒山也会安然无恙。只是，想到好久没回玄冰谷了，相带思思先会那里。如果小诺顺利入师门，你也好到玄冰谷来找我们。那时，咱们一起去北寒山吧。也许，你那封印修行，在极北之地会有改变。”
痴痴和尚微笑道：“玄冰谷，好多记忆啊！那时，我都不够进玄冰谷的资格呢。后来，走了好多地方，几次想着去玄冰谷瞧瞧，一直都没去。如果这次顺利，我定要再领略一下师兄当年风采。”
微风吹过，海味浓浓。
青木沿着师文卿所游历路线一一重走了一遍，所行之处远远比师文卿广。他笑了笑，道：“玄冰谷我倒是去过一次，只是也不知道文卿师兄在谷中做了什么，谷中人都不清楚。”
秀发微动，白小仙佛了一下衣服，道：“是，谷中发生了很多事，老人纷纷离谷，新人入谷就很难听到这种传说，况且谷中也没有文字记载。所以，即便你进了谷，她们也不会知道这些事。”
青木笑了笑，道：“是这样啊。那我倒想听闻文卿师兄在谷中做了些什么，竟然能够说服白冰仙子。”
痴痴和尚也和声道：“是了，我也很好奇的。那年，文卿师兄入股后特别地神秘，什么都不告诉我。”
风动，衣动，浪动。
白小仙道：“咱们慢慢往回走吧，边走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