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下的微光宛如道道鲜血,空旷而寂寥。
山间的石缝中,满身伤痕的夜如离群的幼崽,孤独地舔舐着身上的伤口,胸口处的淤青时不时带来阵阵刺骨的痛楚,夜捂住嘴巴,轻轻咳嗽一声,冷漠的双眼透过缝隙,静静注视着空旷的世界。
不知什么时候,又好像是六岁之前,老特纳带着夜去了一所大房子,夜已经忘了那所房子的外貌,只记得它很漂亮,金红色的十字下,通体泛着神圣的光辉。
他们进去的很快,出来的也很快。
夜不知道基因固化症是什么东西,只不过他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在老特纳得知自己患有这种病的表情,那是一张恶毒而包含暴虐的面孔,他面无表情地凝望着自己,冷漠的眼神就像看粪坑里的垃圾,而不是他最亲密的儿子。
自那之后,夜多了一个弟弟,由原先的宠儿,变成了最低贱的弃子,冷漠、嘲讽、不屑、咒骂、羞怒整日伴随在他身边,唯一没有可怜。
一想到这些,瘦弱的身体不由得颤动起来,内心中积压的怒火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夜狠狠地咬着牙,狰狞的面容变得极其可怖。
他脸色涨红,粗重地喘着气,过了片刻,重新把脑袋埋了下来,现在必须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自己毁了老特纳的吉普车,那是基地两年的收入,老家伙肯定不会放过自己。那么,他会怎样处罚自己?
脑袋中闪过无数念头,近几年遭受的刑罚像过山车一样闪过脑海,最终,夜自嘲地笑了笑,
“除了基地,这个世界已经没有自己的安身之所,既然如此,又何必去想这些无聊的卵事。”随即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向南方走去。
……
今夜没有月亮,浓密的乌云遮住了天空,原野灰暗而没有一丝光亮。
翻过一个碎石山,迈过一段破旧的石拱桥,远处的视野中隐隐传来几道闪烁的亮光。
液压机械独特的声音回荡在高耸的山崖前,侧面石头上的排气管不断排出大团蒸汽,聚成光束的矿灯不断在四周巡逻着,两堆明亮的篝火处,一个几米高的山洞显现出来。
山洞上方吊着一个巨大的合金闸门,隐蔽的角落里反射着枪械才有的金属光泽,不多时,还有大片蒸汽从洞口冒出来,把这地方陈托的如同白云仙境般。
这就是老特纳的基地,也是夜的家,一座拥有近千人口的小型军事碉堡。
夜整理一下心绪,在离山洞100米的距离时,炙白的探光灯照过来,灯光在身上晃了一遍就离开了,见状,夜轻轻地出了口气,不知怎么了,今天晚上,他突然感觉有些心悸,好像有什么恐怖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夜眉头微皱,满脸疑惑之色,和往常相比,山洞并没有什么变化,两边的岗哨也是熟悉的面孔,但那种杀机又是从哪里来的,夜思考片刻,摇摇头,拉起披风,快步走上去,刚踏入门口,侧面突然传来一句讥讽的话语。
“大哥,小弟可是在这儿等你很久了。”
夜身体轻微地僵硬一下,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名义上的弟弟。
“有事?”
特林漫步走上来,1米七多的身高比夜足足高出半头,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稚嫩的面容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废物就是废物,亏得老爹养了你这么多年,还不如养条狗。”
夜脸色骤然变得僵硬下来,冷冷地在四周扫了一眼,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正不怀好意地望着这里,手腕一颤,只得压下心头的怒火,转身离开这里。
“废物,谁允许你走了。”特林大声喝道,
夜不搭理他,强行加快了脚步,胸口处的伤势还在隐隐作痛,现在可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敢无视我,找死。”
特林脸色发青,骤然暴起,一拳打了过来。
身后传来呼呼的破风声,夜表情微变,连忙转身,双手对折在胸前,挡出了对方的拳头。
咔嚓!
拳头附带的力量是那么恐怖,瞬间便突破了双手的防御,狠狠地打在胸口上,新伤、老伤一并爆发,夜不禁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远远地倒飞出去。
“感受到了嘛!废物哥哥,这就是解开一级基因锁得到的力量。”望着那张震惊的表情,特林得意地大笑起来,
“除此之外,我还得到了金骷髅兵团的特招兵名额,那本来是老爹为你准备的,现在都是我的了,哈!哈!哈!哈!”
“今夜就是我的入伍日,三年后,我会成为准校,十年后,我会成为将军,到时,你又在哪里?啊!我的好哥哥!”
骂完后,特林志得意满地舒了口气,整整崭新的军装衣领,冷冷地扫过来,说道,
“来人,把这个废物给我吊到外面去,没有我的命令,永远不准放下来,就是死了也得给我吊着。”
“你!”
夜瞳孔紧缩,如何也想不到今晚会遇到这样的事情,特林居然打开了基因锁,要知道他才十三岁,在这么小的年纪就开启了打来了基因锁,好可怕的天赋,凭借这样的天赋,整个基地谁又敢违背他。
这就是弱者的无奈!
夜咬着牙,把不甘与恨意压在心底,这时候做什么都是徒劳的,随即面无表情地站起来,任由士兵把自己绑起来,吊在外面的凸石上,耳边传来的尽是特林肆意的大笑与那些小心的恭维。
“这小子此刻肯定很得意吧!”夜闭上眼睛,轻叹一声,
不多时,一辆刻有金色骷髅标记的军车来到洞口,特林在众人的围拢下,昂起头,就像高傲的孔雀,踏进车门前,他回头扫了夜一眼,就像在看一只低贱的土鸡。
晚间的清风带着刺骨的冰凉,胸口的瘀伤有再次发作的迹象,夜轻轻咳嗽一声,思绪渐渐迷茫起来,世界之大,哪里还有自己的容身之所。
“哎!”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夜睁开眼睛,望着从阴影处走出的老者,老者须发皆白,左脸上有个弹孔,精神却很好,尤其是那双眼睛,像鹰一样锐利。
“祥林叔,您来了!”
祥林割断夜手脚上的绳子,把随身的包裹递给他,说道,
“想好去哪了?”
夜摇摇头,沉默不语。
“这个世界很大,这里很小,你应该到外面去转转,总能找到可以收留你的安身之所,如果实在找不到的话……”
祥林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来,“就选择个自由的死法。”
夜要紧牙关,有些挣扎,有些不舍,更多的却是无名的焦躁。
“十几年了,我看着你长大,知道你的性子,你打心里不舍得离开这里,不过现在不同了,明天中午,肯斯特博士要来,他对基因固化症很感兴趣,特纳已经把你卖给了他。”
夜脸色一僵,开始剧烈地咳嗽,苍白的脸上带上一种不正常的红晕,肺部积压的鲜血顺着喉咙涌了出来,喷的到处都是。
“他要卖了我,哈!哈!他要卖了我。”夜无声地惨笑,眼睛深处带着透骨冰寒的绝望。
“多少钱!”
“7000!”祥林闭上眼睛,轻声说道,
“哈!7000,我为他工作这么多年,到头来只值7000元,呵!呵!真是讽刺!”
夜挣扎着站起来,面色苍白,死寂的表情就像深潭寒水一样冰冷,十几年的养育之恩自此烟消云散,从今以后,他与老特纳再不想欠。
“走吧,沿着公路向北走,道路的尽头便是你的生存之所。”
“谢谢你,祥林叔,你的恩情我记下了。”
夜拿起包裹,沿着石缝滑下山腰,头也不回地向远处走去。
夜色还在继续,只是荒野中多了一个孤独的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