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玉苒始终看不明白郑文麒这个男人!
如果单看皮相,他绝对称得上能与潘安、宋玉等在相貌与学识上都可相较高低的美男子!
可这位美男子却有人格分裂的倾向!时而温文俊雅、时而洒脱飘然、时而阴郁尖锐!
段玉苒过年时在忠勇伯府看到过郑文麒此时的表情:阴冷、拒人千里之外、厌恶!当时他是在面对五堂妹段玉芹的殷勤拜年,毫不掩饰对段玉芹的反感之意!
不过,更令段玉苒觉得荒唐可笑的是,还是郑文麒那个问题!段玉蓉久病,年初时已经是灯枯油尽之时,无论有没有发生魏倩暗算自己的事、自己去不去齐远侯府理论,她也活不了多久了!这一点,连大太太都是心知肚明,事后还特意安抚三太太不要太过介怀!身为母亲的忠勇伯夫人尚如此,他郑文麒算哪盘菜来质问自己!
“表哥,这是德灵小姐托您问我的?”段玉苒嘲讽地抬起眼帘,不闪避的与郑文麒冰冷的视相对!“还是表哥自己私心想知道?”
郑文麒勾了勾唇角,邪魅之美能令花痴女子发出尖叫!但看在段玉苒眼里却如同毒蛇的舌信般令人发寒与讨厌!
“苒表妹是个聪明的人,何必我说得明白?”郑文麒直起身子,垂眸看着冷若冰霜的段玉苒淡声道,“忠勇伯府的芸表妹说,过年时魏倩不知做了什么得罪了你,你便去找蓉表妹理论,当晚蓉表妹就病逝了。明显是因为你那天说了什么令蓉表妹气恼或伤心的话,才……”
“表哥不去写话本子真可惜了!”段玉苒不客气地打断郑文麒的指责,冷声地道,“虽然我完全可以无视你的质问,请你马上离开我家,但我想表哥若是今天不从我这里得到一个答复,恐怕他日少不得又要暗中使什么手段来对付我、和我的家人吧?”
郑文麒轻轻哼笑一声,又恢复了如玉公子的温润模样,可说出口的话却与段玉苒针锋相对!
“苒表妹说得这是什么话?何来‘又要暗中使什么手段’对会你这一说?”
段玉苒也冷笑一声,不退让地道:“表哥不是心知肚明吗?除了赛龙舟那天的故意挤散之外,表哥还做过什么,恐怕也只有你自己知道,不是吗?”
赛龙舟那天被挤散、受人潮冲击不过是小事,被挤倒踩伤或被人趁乱拉扯走贩卖掉才可怕!事后,段玉苒就听说过经常有一些女孩子在欢庆节日、上街看热闹时一去不回的事!这些女孩子的下场通常不会太好!多是被运到很远的地方卖进烟花之地,想逃也逃不出来!
郑文麒望着段玉苒有瞬间的恍惚,仿佛看到了出嫁前的段玉蓉冷着脸质问自己:表哥就这么盼着我过得不好吗?
眨了眨眼,眼前的女子还是段玉苒!
“以大姐所得之病,她原是不会挺得那么久的!但为了孩子们的未来、齐远侯的继室人选之事,她苦撑到今年年初已是极限!至于大姐的死因,我说什么在表哥听来都是狡辩,想知道真相,表哥不如去忠勇伯府找大伯母一问便知!表哥竟听信六妹妹一面之词就对我怨恨起来,还真是令我惊讶!”段玉苒讥诮地道。
“我会去问的。”郑文麒低声道,“希望蓉表妹的死与苒表妹无关!”
“嗤!有关又能怎样?表哥凭什么对我不利?只因大姐与你是青梅竹马、却有缘无分的女子?现在我有些明白大姐当初为什么没选你做丈夫了!”段玉苒言语如刀的刺向郑文麒!
郑文麒的身形微晃,面露怒色,猛的上前一步!
段玉苒不服气的挺起胸膛、抬起头,“大姐想嫁的是伟男子!一心为振兴齐远侯府而努力的魏辰阳的确比中了进士后,却以情伤为借口蜗居在家中无所是事的表哥强多了!”
“你……住口!”郑文麒的俊脸微微扭曲,怒不可遏地瞪着段玉苒。
呯!书房的门被人大力的推开,发出沉闷的碰撞声!段玉杭从里面跳了出来!
“郑文麒,你这个混蛋!竟敢诬蔑我妹妹,还对她大呼小叫!你算个什么东西!”段玉杭几个大步冲过来,挡在段玉苒娇小的身躯前,指着郑文麒的鼻子破口大骂!“老子以为你过来是把我们当亲戚走动,想不到竟也是个猪狗不如的混帐!”
三太太站在书房门口,也气得沉脸望着郑文麒!
段玉杭气得上前就要揪住郑文麒开揍,多亏段玉苒手疾眼快、也知道自家兄长的禀性,急急地抱住了段玉杭的腰往后拖!
“大哥不必跟他动手!这样的亲戚咱们不敢攀,只管让他走就是!”段玉苒嚷道!
“放开!我要打残这个人面兽心、两面派的狗东西!”段玉杭挥舞着手臂怒吼道。
郑文麒退了两步,冷然地望着张牙舞爪的段玉杭和拼命阻拦兄长的段玉苒。
“郑公子,请你离开吧。”三太太从书房走出来,对郑文麒道,“咱们家庙小,放不下你这尊大佛!”
郑文麒旋身,朝三太太拱手施礼,“舅母……”
“民妇承不起未来知州大人这一礼!只盼望着他日公子上任,能秉公执法、勿徇私枉法,也算是安洲百姓之福了!”三太太冷冷地道,“请!”
郑文麒觉得脸颊火辣辣的!一揖到底后转身往院门口走,险些与匆匆跑进来的小厮撞个满怀!
“不好啦!太太、六爷、小姐,不好啦!”小厮吵吵嚷嚷地跑进来,“小姐在云罗街的铺子让人给砸了!王掌柜也被人打伤了!”
院子里有短暂的沉默,连准备离开的郑文麒也停下了脚步。
段玉苒的手臂从段玉杭身上滑落,面色由红转白!
“王八蛋的,谁敢砸了咱们家的铺子!我去看看!”段玉杭最先回过神,迈步就要往外跑。
“大哥,我也去!”段玉苒也打了个激灵,追上去道。
琉光阁是她的一番心血,好不容易经营稳定了、生意越来越好,却被人砸了!她一定要去看看!
“你别去!”一只大手横里伸出来抓住段玉苒的手臂,阻止她出门!
段家人都有些惊讶,因为拦住段玉苒的人是郑文麒!
“不关你的事!”段玉苒气恼地甩开郑文麒的手,恨声地道,“难道这又是表哥的手段?所以拦着不让我去?”
郑文麒眸光复杂地望着倔强、气恼的段玉苒,心中暗暗苦笑!被人误解和冤枉竟是这等苦涩的滋味!
“什么?真是你小子使坏?”段玉杭的凤眼一挑,跳起来又要揍人!
郑文麒抓着段玉苒身形一晃,躲开了段玉杭挥过来的拳头,身形优雅稳健,一看就是习过武的人。
段玉苒只觉得眼前一花,脚下被动的踉跄了几下,再定睛就发现站在书房门口的台阶下!
郑文麒松开段玉苒,沉声道:“不是我主使的,做这种无聊、惊动众人却又伤害不了其人本身的事,是浪费时间!”
他这句话说完,段家人恨得牙根发痒!
他奶奶的!这才是伪君子真小人的代表人物啊!玩的手段都与常人不一样!
郑文麒也不管段家人怎么想自己,一甩衣袖率先出了段宅!
段玉杭怔了一下,随后跟了上去!
段玉苒还想跟出去,却被三太太叫住!
“苒姐儿,你别去!”三太太由袁妈妈扶着下了台阶走到心焦的女儿身边,伸手抓住段玉苒冰凉的小手用力握了一下道,“表少爷说得对,你还是不要去的好!你一个女人家,再厉害也难敌那些黑心肠之人的歼计毒手!若是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段玉苒绞着手、咬着嘴唇看看院门,良久才点头上前扶住三太太的手臂往内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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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琉光阁闹事的地痞进门二话不说就打砸一番,还惊动了上二楼挑选首饰的女客!多亏王壮拼死相拦,加之有一位高手相助,才没让地痞们冲上楼去!但楼下那些琉璃饰物和摆件都被砸坏了,铺内狼藉一片!
段玉杭回来说起这些时,段玉苒的脸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木然地坐在椅子上听兄长陈述。
三老爷白天时去查看分家产时分到自己手里的两间铺子,所以对白天发生的事并不知情,晚间回来才听说了郑文麒仇视女儿、琉光阁被砸的事!
“六郎,那个帮忙打走地痞的高手是哪位?”三老爷气恼之余,对那位“高手”产生了疑问。
段玉杭摸了摸鼻子,偷眼看了看自家妹子,低声地道:“是硕王府的侍卫之一。”
呆坐着的段玉苒眼睛用力的眨了一下,缓慢的转头看向兄长,“硕王……府的侍卫?”
“是,我和郑表哥……郑文麒那小子赶到时,来捣乱的地痞已经都被打趴下或打得逃走了!王壮鼻青脸肿的守着二楼的楼梯口,那名王府的侍卫正揪着一个快晕死过去的地痞问是谁主使他们来的!”段玉杭清了清嗓子,略有些兴奋地道,“我们进去后询问了情况,那侍卫见是铺子的主家,就拱手告辞。郑表……郑文麒就问对方的身份,那侍卫也没隐瞒道明了身份,说是一个月前硕王的令函送至王府,命王府侍卫帮忙守着琉光阁……啧啧,硕王殿下竟如此照顾咱们家的铺子,真是了不得!”
“那来捣乱的人是受何人主使可查清了?”三太太有些生气地问道。
段玉杭摇了摇头,“将人送去府衙了,问了几个还能说话的,却都说不清楚!说是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胖子出了一百两雪花银,让他们砸了妹妹的铺子!”
“一百两?”三老爷低呼,“真他娘的下血本!跟我们家的仇一定不浅!”
三老爷的话说完,屋内一阵沉默。
这一个多月来,三房在京中真是结了不少“仇家”!且不说有人格分裂、偏执狂倾向郑文麒,东盛郡王妃、东安伯府、卢贵妃都得罪过了!
眼下的形势就是:他们一家在京中真的是呆不下去了!
“反正也是打算回平城,不如咱们就早些启程,没准儿还能赶得上在平城的宅子里过年。”三老爷抬头看了看妻子轻声地道,“倒是芬娘要吃些苦了。”
三太太朝丈夫温柔的一笑,“不打紧,现在这孩子乖得很,并不像之前那样调皮捣蛋了。”她说的是腹中好不容易保胎稳定了的胎儿。
“可就这么离开,实在是窝囊!”段玉杭不甘的捶了一下腿,“就好像是被人逼得不走不行了!”
“窝囊就窝囊,总比家里人受了伤再离开要强!”三老爷抬手拍了身旁儿子的头一下,“过去没分家时你大伯都不愿意管咱们这房的事,难道分了家还会管不成?这京里得罪不起的人太多,咱们惹不起躲得起总行吧?爹娘不求你们多厉害、多能耐、多大富大贵的,只希望你们兄妹平平安安、将来成亲出嫁,过安生的小日子就足矣!逞一时匹夫之强,有个屁用!”
“咳咳!”三太太清咳了两声,对丈夫说粗口表示不满。
段玉苒一直沉默着,她的愤怒、不甘与挫败感像毒蛇一样紧紧缠绞着她的心脏!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缠得爆掉,然后被毒汁浸染!
“腊月初八和初十,五妹妹与八妹妹要出嫁。若咱们就这样走了,怕是不妥。”突然,段玉苒幽幽地道,“不如还是过了年之后再走吧,总是不差这一个月的时间。”
“苒姐儿,你听爹说……”三老爷还想再劝劝女儿。
“爹,女儿明白您的一番苦心,可咱们要走也不必这样夹着尾巴灰溜溜的离开。”段玉苒站起身坚定地道,“我们小心一些,少出门就是。”
三老爷和三太太对视一眼,无奈地点头答应了段玉苒的想法。
段玉苒回到自己的屋里,从腰间解下装着玉符的荷包。
“云珠,备笔墨。”段玉苒放下荷包淡声地道。
待婢女准备好的笔墨,段玉苒执笔写了一封简短的信给硕王顾衡。
这封信只有寥寥数字:开年离京自此一别恐无再见之期珍重
随信附上顾衡送与她的玉符。
也是这封夹带着玉符的信,如同八百里加急一般,将硕王从卓州召回了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