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苍海亮的话,阿尔维斯大惑不解,连忙问:“老爹,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时候,老爹的表情中流露出一丝和缓,仿佛如释重负。他指着窗户里面的景象说:“我不是讲了,总统很有可能和以前的‘红门岛事件’有关系。在这个事件当中,霍尔所遗留下来的秘密雇佣军团被一网打尽,而那些雇佣军全部都是来自宇宙各地的非法移民。在看到那个女孩之后我就明白了,从衣着的破旧程度以及脸上的毁容状况判断,她大概是一个偷渡客。”
“我什么也没看出来呀,您都分析出什么了?”阿尔维斯仍然不住地晃着脑袋问。
“真是拿你没有办法……”老爹只好一步一步分析给他听,“咱们未名国的福利制度还是相当不错的,即便是处于失业状态的成年人,也可以享受每月1500共合币的生活补助。这笔钱虽然不算很多,也足够让一个人吃饱穿暖了。但从眼前这位女孩的衣着以及身形上判断,她的生活一定过得十分困苦,就好像没有任何生活来源。所以我猜想,她恐怕并没有领取生活补助金。本来仅靠这一点还不足以认定她的身份,可是再参考脸部的毁容状况,答案就一目了然了。随着现如今科技的发展,机械手术技术与生物器官重铸技术大行其道,脸部重塑手术的价格已经变得十分低廉了。如果是意外事故所造成的伤害,到公立医院甚至可以全免治疗费。所以我又得出了第二个结论,那就是她一定没办法到正规医院去接受治疗。从以上的分析来判断,她一定缺少这两种情况下都要求必需出示的一样东西,也就是未名国的公民证,所以才是现在这个样子。而没有公民证意味着什么?她很可能不是未名国的合法居民。”
“老爹,你真厉害啊!只稍稍看上一眼,就能够了解对方的大概身份。”阿尔维斯边叹服边甩着大脑袋,继续问,“那么这个女孩是偷渡客喽?可这些跟判断总统是不是‘外乡人’又有什么联系?”
“……我真是败给你了。”老爹气得差点没跌倒,“你看他们二人哭的如此伤心,肯定不是一般关系。再联想到红门岛事件,我猜这女孩应该是总统的一位亲人。”
“我怎么总觉得这有点牵强附会……”阿尔维斯冥思苦想了好一阵,随后却突然摆出来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说,“哈哈,老爹我骗你呢,其实这一切我早就想到了,我只不过想再考察下你的推断能力。现在看起来,你虽然还不及我,却也算是个聪明人物了。”他边说边傻笑着,又假装随口问道,“那么……就算总统并非在本国出生,这又能怎么样?”
老爹连理都没理他,转身问艾丽卡道:“艾丽卡,你看我分析得对吗?”
“没错,我国法律规定,不是在未名国出生的人,不能够竞选未名国总统。”艾丽卡撅着嘴说,“你要是能像关心别人一样关心关心我,那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也对呀,我还没有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之前你不是说在军事情报处工作吗?”虽然嘴上这么问,可老爹似乎只是敷衍式的表示出一丝关切。
“我早就被调到秘密警察总署了,现在是负责总统安全事务的专职顾问。”
“我说呢,那些警卫都是你的下属吗?早知道如此,我又何必大费周章来调查嘛。”老爹原本十分得意,知道自己做了无用功,一下像泄了气的皮球。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讨好道,“哎,女儿啊,拜托你让我进去见见总统好吗?”
“女儿!?”阿尔维斯非常诧异,忙上下打量了艾丽卡一番。眼见她已经摘掉了头上的圆边帽,露出一副庐山真面目。红发,碧眼,瓜子脸,厚嘴唇,一身象牙黄的职业装,再加上曼妙的身材,俨然也就是二十几岁。
“我听老爹说,他女儿今年已经四十开外了,难不成这又是医学科技的成果?”他小声低估着。
苍海亮就像小学生求老师一样,苦苦地哀求了半天,艾丽卡才说:“过一会儿,等总统和他女儿说完话,我再进去问问他见不见你。不过,我可要事先说好,这件事你必须守口如瓶。”
“哈哈~,你就告诉总统,说我是一个同情他身世的糟老头子,他就一定会见我的。”
“你可别想依仗它来要挟总统,否则我也绝不饶你。”艾丽卡瞪了老爹一眼,随后便领着他们绕到建筑正面。
在一大群警卫的监视之下,三人终于来到刚才那间小屋门外。先是艾丽卡独自一人走进屋,过了大约三分钟之后,门又一下子打开了。此时,总统与那女孩已经不再哭泣,但脸上还依稀留有泪痕。艾丽卡拉着女孩坐到房间的角落里,老爹则迈步来到总统近前。
苍海亮颇有大将风度,见到总统一点都不发怵,气宇轩昂地端坐到沙发上。到近处端详起来,才发现总统果真是个美男子,不光是凭借化妆师的才能出众。他不但浓眉阔目,还长着高翘的鼻梁,再配合那匀称的脸型,简直是帅得一塌糊涂。只可惜他略微上了些年纪,要是能再年轻个二十岁,相比起当初的潘安、宋玉、子都、子建等人,恐怕也不遑多让。尤为难得的是,此人眉宇间毫无那种小男人般的酸气,只流露出沉稳干练的气质,真可谓人中之龙。
一时间,苍海亮简直有些看呆了,刚才的气势也削减了大半。
“请问,您就是艾丽卡的父亲吗?真是失礼了。我听说您有话要和我讲?”总统和蔼地问。
老爹这才回过神来,理直气壮地问:“总统阁下,我看您跟您的女儿也算团聚了,能不能放过那些无辜的包子山使臣?”
“我也正在为这件事而后悔呢,所以近来一直忐忑不安,您看还能不能想办法补救?我是说,如果放了那些使者,那么我外乡人的身份还能不能继续保密下去?”没成想,总统倒是答应的非常痛快,而且还提出了附加条件。
老爹假意有些为难地说:“这个……,我和那些孩子有过一面之缘,可以尽量帮您劝劝他们吧,不过还请做好消息公开的心里准备。”
总统又道:“依照目前的国力,以及民众的意愿,我确实不好答应派遣舰队去包子山重建星门。这件事情上,还希望您能够让他们理解。”
“是啊,我国为了振兴经济,已经把大量的资金投入在生产建设上了,再加上一直以来所消耗的庞大军费,政府几乎是入不敷出。而派遣到前线参加战斗的部队也一直损失严重,前些年一度可以说造成了民怨沸腾。如果不是您力挽狂澜整顿国家,可能未名国早已在几年前就崩溃掉了,那时候是要钱没钱,而且内乱不断。”老爹毕竟也曾是军中的将领,对国家基本状况还是相当了解的。他继续试探着说,“我试试看吧,尽量劝说他们保密。”
“对囚禁来使这件事,我感到非常后悔,请您务必传达我的心意。此外,还有那名记者,同样也请您代替我向他解释。下午有一些不得不处理的事情,找机会我还要亲自向他们道歉……”
简短截说,总统不住地忏悔,老爹也不愿意他一失足成千古恨,所以就答应帮忙了。随后,他与阿尔维斯在艾丽卡的陪同下离开别馆,没想到随行的还有那位‘丑姑娘’。她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并且用连衣帽遮住脸颊,由几名保镖随从着坐上一辆滑行舟。两辆舟一前一后,直奔关押子爵等人的“往生监狱”。
半路上,阿尔维斯就问:“总统是外乡人这件事,那些包子山来的使臣果真知道?”
“我看肯定不知道。总统就像是一只惊弓之鸟,凡是与霍尔有关系的人他都会害怕。”老爹说。
“在我的印象里,总统一直是一个沉稳干练的角色,没想到在这件事上他却慌了手脚。”阿尔维斯反复琢磨着,随后突然又道,“我说老爹,那总统不是在骗我们吧?总觉得不会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他完全可以把你我同那些使臣一起抹杀掉呀?别等到了那边,连咱俩也被抓起来了。”
“我想不会,总统本质上并不坏,从他眼神中我看到的不是黑暗。”
“这回您又是怎么判断出来的?眼神就不能表演吗?”
老爹突然语重心长地说:“有时候,人必须根据感觉来判断事物,因为真相往往不是依靠单纯的证据就可以查清的。”
阿尔维斯并未完全懂得他的意思,接着说:“希望您这一次的感觉仍然没有错……”
“其实,我更相信的,是我女儿的直觉。”老爹突然说。
艾丽卡正在盘算着什么,闻听此言顿时一惊,大声道:“老爹你胡说什么?”
“你一直认为总统他是一个正直的、可以依赖的男人,不是吗?”老爹接下来又微笑着说,“所以你才会深深的爱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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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中午快吃饭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了“往生监狱”。几人进入通道以及接受盘查的过程先一笔带过,再回到李元开这边。
大家被关在水下监狱里已经好几天了,起初狱卒非常的嚣张,对他们横眉竖眼毫不客气。可就在昨天晚上,狱卒的态度却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变得十分恭敬。不但要吃给吃,要穿给穿,还找来医生给吴天换药。最夸张的是,他们还弄来一台老式3D电视机,摆放在四间囚室的外面,给众人解闷儿。
此刻,周勃正举着遥控器,从铁笼中伸出手,来回摆弄着电视频道。张明山突然说:“我看这回有门儿,弄不好那总统良心发现,要放我们。”
李元开仍旧悲观道:“不一定,可能只是给我们来点儿‘断头酒’喝,也许到明后天就要下刀子了。”
其他人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正在这时,老爹与阿尔维斯等人开门走了进来。
“好了,把他们都放出来!”艾丽卡举着总统的手令发话道。
查尔斯一眼就认出了她身后的阿尔维斯和苍海亮,马上喊道:“老爹,你来救我们了吗?还是说要送我们上路?”
“唉~,还记得我呀,当然是来放你们的。”
随后牢门打开,众人陆续从铁笼里走出来。查尔斯对着老爹和艾丽卡一施礼,说:“请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都弄晕了。”
老爹马上回答:“总统已经说了,只要答应保守秘密就可以放你们走。”
“您越说,我倒越糊涂了,究竟是什么秘密?”
“就是……”
“爸!”情急之下,艾丽卡第一次使用了这个称谓。“……既然他们并不知情,那又何必要讲出来呢?”
“你终于肯叫我‘爸’了。”一时间,苍海亮心中百感交集。但此刻还不是化解父女心结的时候,因为总统所交托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他只好岔开话题说:“使臣们有权力知道,自己这几天究竟为何会被囚禁。”
“那……还是我了解的更详细一些,让我来说吧。”艾丽卡又自告奋勇叙述起来。
她的话大致上是说,总统原本是一个从‘比罗特星’偷渡过来的非法移民。开始是在一家黑店里打工,后来经过霍尔及其部下的招募,来到薪水更高一些的‘红门岛’地下训练营,成为了营里的一名普通队员。经过个人努力以及一部分运气,他逐步成长为训练营八个小队其中的一名小队长,手下管着一百多号非法移民。霍尔等人为了方便进出,给这八位小队长每人弄来一套假出生证明和公民证,总统也就从此开始使用现在的名字。渐渐的,他了解到霍尔企图颠覆国家的野心,以及背后有内部官员支持的黑幕。可无奈他人微言轻,也不敢反抗。直到后来,霍尔不知道什么原因,被编入到包子山的护航队里,又突然与未名国失去了联系。霍尔与他的爪牙们一失踪,红门岛就立刻乱了套,外援消失供给也中断了。无奈之下总统就联合其他几个小队长一起,与之前资助霍尔的几位大老板谈判。经过据理力争,对方同意继续提供物资,条件是像过去的霍尔一样,做他们的爪牙,当时的总统也就顺理成章被推举为岛上的老大。几年后,总统遇到一位同样是非法移民的女士,并把他接到岛上成了婚。没想到好景不长,政府终于发现了这个地方,并派出军队取缔。此时,总统正与两位小队长一起,在岛外监督物资的运输,等回到岛上才发现已经人去楼空,自己刚刚怀孕的妻子也不知所踪。经过打听,他得知岛上的本乡人都已被政府遣散了,而那些非法移民也被遣送回老家。总统没有办法,只得按捺下来,利用自己的假身份和剩下的资金在大城市里蛰伏。虽然几经派人回妻子的老家寻访,却都没有任何收获。后来,他深恶当时统治的黑暗,决心投身政治,经过二十几年的不懈努力,终于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吴天见她讲的振振有词口吐白沫,半开玩笑说:“请问,您到底是总统的什么人啊?”
艾丽卡脸一红,不好意思地回答:“我是老爹的女儿,总统身边的一个顾问。”
老爹笑着问大家:“怎么样,艾丽卡已经原原本本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你们了,希望各位出去之后不要再向别人提起总统的事情了。”
“奇怪了,就算总统和霍尔有关系,我们之前又不知道,他到底害怕什么?”李元开一针见血地问。
“你们到来的消息,起初先报告给了当时值班的梅拉副总理。由于总统和总理都外出不在,而你们又马上就要到了,所以副总理就自己决定将消息告知媒体。他并不知道总统这些事情,原本是一片好心。结果总统知道之后就有些‘做贼心虚’,决定亲自接待各位以免出现闪失。听总统说,当你们在会谈中提到夏德保公爵的时候,他心里就有点慌了,以为你是在暗示些什么,所以当即决定先扣住各位。不料,后来又出现记者节外生枝的状况,才决定将各位转移到这里。事后总统很是后悔,觉得他做得有些过分,所以命我代表他来向各位郑重道歉。”艾丽卡叙述得井井有条,毫无漏洞。
“好了好了,总之这总统还不坏是不是?”查尔斯生怕对方又反悔,满口答应道,“那我们不说出去就是了。”
“其他人呢?”
“我们都听船长的。”“对!”
等大家都表了态,艾丽卡才算松了口气。她带领大家走出这间大牢房,拐弯抹角又来到关押阿切尔的地方。李元开等人并没见过阿切尔,看守打开牢房之后,一直跟在大家身后的那位“丑姑娘”却突然冲了进去。她见到阿切尔浑身是伤靠在床边,情急之下眼泪便冒了出来。
“你怎么哭了?我没事。”阿切尔坐起身来,挥挥拳头故作微笑。
女孩把头上的帽子一脱,吓得身后众人不住的倒退,只有老爹父女和那几个保镖没动。想不到姑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拉着阿切尔的手说:“求求你原谅我的父亲!”
阿切尔有点傻了,“你这是干什么,谁是你父亲?”
“就是那位总统阁下,我也是今天才和他相认的。”姑娘继续哭着说,“希望你原谅我的父亲,他不是有意要伤害你的……”
又经过她的一番叙述才得知,之前因为怕影响总统的前途,所以她一直没敢前去相认,直到听说阿切尔失踪之后才现身跑去求助。
阿切尔没有一点动怒的意思,和缓地说:“好了,不要哭了啦~总统不和我一般见识,我就很高兴了。再说,你救过我的命,我的命都是你的,你说什么我都听。”他这么一表态,等于满天的乌云一下子都散了。
两个保镖搀扶着阿切尔,一行人朝监狱的出口走去。没想到走着走着,通道旁一间囚室中又有人高声喊道:“等等!还有我们呢!”
李元开往囚室里一看,原来是孙伯涛在喊。
“怎么你们两个也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求求你,救救我们!”
其实,孙伯涛一直也没有干什么坏事,只能怪他自己倒霉了。于是,查尔斯就向艾丽卡说情,希望也放了他们。等囚室门打开,大家仔细一看,孙伯涛一点事也没有,但刘荫祖却被打得瘫软在牢房里,还不住地**着。
“这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查尔斯好奇地问。
孙伯涛无奈地说:“刘队长就是嘴不饶人,结果被狱卒给打成这样了。”
艾丽卡随口问道:“他们两个知道总统的事情吗?”
看着刘荫祖的惨相,众人异口同声地笑着回答:“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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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往生监狱”,一行人依照总统的安排,分乘几辆滑行舟,准备前往别馆下榻。
路途中,苍海亮突然说道:“阿尔维斯,我决定了。”
“啊?什么?”
“我决定重新出发,继续为这个国家服务。”
“老爹,你不是退休了吗?”
“退休并不代表必须回家养老。三十年来我一直很消沉,在各个前哨站的工作中也没有任何作为。但是,通过这一次我了解到,原来事情并不总是像我想像的那么悲观,这个世界还有希望,而且我有责任来帮助这种希望继续保留下去。”
“又说胡话,我看你一定是疯了……都八十岁的人了……”
“不,我很清醒。人类现在的平均寿命已经是一百多岁了,如果没有战争,这个数字还要更高。比起那些活了一百几十岁的老人家,我的生命才刚刚开始呢。”苍海亮二目放光,仿佛又找回了年轻时的感觉。
兴奋中,他微微侧过脸颊,深情地望了艾丽卡一眼,随后说:“除此之外,我还要重新来做一个好父亲。”
听到这里,艾丽卡也会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