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医院的路上,我的脚一直都在流血,狄瑾佑开车像疯了一样,我妈坐在副驾驶一直在和我说话,我一句也没听进去,我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不断的被米勒说话的样子折磨着。
那个记忆中那么温暖的男人,怎么会这样对我?他之前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我其实都记得,我本来以为我是不记得的,但真的安静下来时,每一句,每一句,我都记得那么清楚,我甚至能记起来他的笑容,嘴角上扬的样子,还有他身后的风景,头顶阳光温暖的程度,每一个春夏秋冬,虽然我们的关系一直很特别,却总没有断过。
这样被硬生生打断,我找不到出口,得不到理由,死都不甘心。
我想不通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一定是有什么隐情的,可既然决定选择在一起,有什么事情是不能一起面对的?我选择相信他,不管生老病死,都愿意和他一起分担,那对他来说,不管什么理由,为何不愿意和我一起分担……
我看着脚上的伤口,血一直都没有凝固,就这样一滴滴掉下来,将我心里最后的温暖都流光了。等红灯的时候我开了车门,下车后朝着会场方向疯狂的奔跑,停在后面的车对我鸣笛以示警告,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这样发疯,没跑几步就被狄瑾佑拽住了。
“潘桃,你冷静点。”狄瑾佑和我在马路中间撕扯着,我只想回去,回去再问问米勒,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该就这样信他所言,说了最后那些话的,如果他真的有苦,我那样说不正是断了我们两个人的后路么?
“你带我回去,你让我再去问问他。”我尽量保持冷静的推着他,眼泪流进嘴里,脚底疼痛我不得不蜷着脚心,狄瑾佑不理会我,将我打横抱起来,重新塞进了车里。
因为我,交通发生了拥堵,我还想再下车的时候被我妈狠狠的给了一个巴掌。
“还嫌不丢人么!”我妈哭了,哭的特别难过,打了我她又很后悔,将我抱在怀里,不停说着对不起。我和唐明离婚的时候,她也对我说过一次对不起,可其实她根本没有对不起过我,是我命不好,一个两个的都弃我而去。
“妈,我好难受……”我再也忍不住,心里所有的委屈,酸楚,怎么哭都哭不完。
我只能说难受,我甚至没办法清楚的说出到底哪里难受,这种精神上的凌迟逼的我快疯了,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一个人在爱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做出各种疯狂的举动。
我爱上米勒了,可他却选择了离我而去。
刀并非只扎在了我一个人的心上,但扎向我的这把实在太锋利,让我措手不及,一刀毙命。
医生将我脚底的玻璃碎片用镊子一块块夹出来,然后缝针,我麻木的看着他不停用纱布蘸着血,托盘里已经扔了很多,我以前是那样怕血的,可这一次我就这样看着,没有害怕,我甚至在想,就这样流吧,流干就清净了。
狄瑾佑一直站在我身边,但是他什么也没说,直到医生说好了,我要下地,他才不顾我的反对,将我抱出了诊室。
我第一次看到他表情这样严肃,周身的气氛冷成了冰,我却不知为何,说不出的平静。
“难过就发泄出来,这样憋着,不好。”他将我送回车上,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说不出话来,如果说心是有知觉的,在米勒和我说那些话的时候它是疼的,会跳动的,那现在它可能已经死了,连反抗的心思都没有了。
我回到我妈家,坐在自己的床上,一动不动,如果能这样坐到天荒地老,那我就这样坐下去吧。我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昼夜,我妈进出过很多次,给我送吃的,送水,陪我说话,安慰我,劝我,我都是知道的。
可我一点儿也不想动,不吃不喝,就想这样坐着,等着,也许呢,也许米勒会来找我的,告诉我真相,告诉我他到底经历着什么。
如果他来,我一定原谅他。只要他来,和我说点什么。
现实总是残忍的,令我五脏六腑流血的伤口终也没有等来该来的解释和安慰,然后它们就这样慢慢的溃烂了,被我硬生生的藏在角落里,继续流血坏死。
我记得很清楚,和唐明离婚后,我气馁于自己的失败,自卑,可这一次,我陷入了很奇怪的状态,我没有怨恨,没有自我怀疑,没有任何负面情绪,只是什么也不想做,就想这样一直安静的躺着,在自己的世界里躲着。
只是,即便是在阳光明媚的天气,我还是觉得周围那么冷。
我最常做的一件事是披着尼泊尔披巾,站在窗边,每一次都能看到楼下那辆红色的跑车,上面坐着的男人,他的副驾驶放着还暖着的鸡汤,他无数次的抬头看向我,挥挥手对我微笑,我也会挥挥手笑望着他,可他从来没有上来过。
那盘李荣浩的专辑,我听到已经再也放不出声音,它坏了,却再也没有人将它从车里弹出来送给我,告诉我这盘音质更好。
我开始不停的出现幻觉,虽然我心里很清楚这是幻觉,可我宁愿活在幻觉里。
我妈哀求我吃饭,我知道现在这样不对,可嗓子就像下了十八层地狱,变成了针别大小,什么也吃不进去,继而带来不停的呕吐,就连喝水,都会让胃产生激烈的抗议。
我还是病倒了,狄瑾佑打给我很多个电话,我就看着手机屏幕亮起,灭掉,再亮起。
都不是我最想看到的那个名字。
最后我妈接了电话叫他来了我家,送我去医院,医生说我滴水不进已经脱水了,护士帮我扎针,换液,不管在哪里躺着,对我来说都一样,没日没夜,我无法睡眠,看着日夜交替,总怕万一睡了,米勒来了,我就错过了。
我知道你们要责备我,觉得我怎么这样不爱惜自己,我也终于想通了一件事,甜甜为什么会为了周宁自杀,我现在的状态和她好像,就站在悬崖边上,只要一念之间,可能我真的就不想留在这个世上了。
原来,绝望的力量这般强大。
靠营养液活着,我都能看到自己的手腕变成了皮包骨,再去关心日期的时候,距离我订婚已经过去了整整一百天。
一百天了,伤筋动骨都可以恢复了,可我,还是这样,不死不活。
我拔掉了针头,再次走进阳光里时,一度眩晕。
我去了米勒的公司,我想看看他,再看看他,现在他给不给我解释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再看看他,也许我就能从这个已经成为梦幻的世界中解脱了。
他公司的门开着,可是挂牌换了,就像这里曾经存在的那个公司都是我臆想出来的一样。
“小姐,你是不是姓潘?”我要离开的时候,前台叫住了我,我回头看向她,她对我说:“之前物业说过,如果有一位姓潘的小姐来,让你去找一下他们。”
我也是跑起来才知道,原来我还是能操纵自己的身体的,还不是行尸走肉。
物业的经理问明我的身份,给了我一只牛皮纸袋。
我是这样讨厌牛皮纸袋啊,它对我来说里面就像装了洪水猛兽,每一次,每一次打开都会有一种万劫不复的感觉。
我捏着袋子离开,在物业门外打开了它,里面是车钥匙。
我去了地下车场,米勒新买的车还停在原位,落了一层薄灰。我用钥匙解锁,上锁,解锁,上锁,它的声音就像米勒的那辆捷豹一样,只是这一次,我再也享受不起来。
我没有开走它。
回到家,一进门,我妈被原本应该在医院的我吓坏了,她还没开口,我就听到了有人叫我的名字,如果是米勒,该多好。
只是,这个声音,属于唐明。
他坐在我家沙发上,我回头看向他,他站起来对我笑了笑。
这个笑容,就这样在我眼前无限的放大,我不知道是谁给他的自信,也不知道是什么在支撑着他的心,他居然在笑?他为什么笑?
我侧目看到了放在餐桌上的水果刀,走过去拿起来朝着他走了过去。
“桃子,你干什么!”我爸和我妈都吓着了,他们大喊着的声音对我来说已经不是重点了,我扬着手继续朝唐明走,他震惊的后退,倒在了沙发上,他惊呼了些什么我已经听不到了,只看到他像一只狼狈的土狼样蜷缩着躲开我,屁滚尿流的开了大门逃走。
我扔了刀,坐在沙发上,吃了一块我妈切的水果,还是不想说话。
“桃子,你怎么了,怎么能……”我妈说话的时候将地上的刀捡起来,她眼中全是不可思议,我知道我吓着她了,女儿脾气虽然倔,但拿着刀朝别人袭去还是第一次。
“不说她了,让她自己静静。”我爸拉着她进了屋。
我吃完了一整盆水果,居然没有再继续吐。
我去卫生间洗澡,才发现我真的瘦了,肋骨都很明显,与其说身体有了曲线……不如说是纯粹的病态。
怎么画的妆,涂的口红,换的衣服,怎样出的门,走的路,我都不太记得,一切就像是有个另外的灵魂在操纵着我,生活除了剩下本能,已经一切都遗忘了。
我坐在不知名陌生酒吧的吧台边上,感受着身后一群人群魔乱舞的样子,身边两个人疯狂开始的接吻,将我险些从椅子上撞下去。
血腥玛丽的空杯在我面前摆成了一排,酒精的热辣摧毁着我胃部的细胞,我头很晕却依然那么清醒,我感觉自己已经不能分辨是非了,这样做是对的还是错的,没有概念。
情伤后变成醉鬼,在以前的我看来肯定是很好笑的事,但我就这样毫无顾忌的加入了醉鬼的行列。
一念之间。天堂地狱。
恍恍惚惚中,我想起杯子里还有酒没有喝完,抬起头却发现空杯都不见了,抱着的杯子也空了,我想继续喝下去的时候,有个人搂住了我。
“小姐,自己这么喝下去,会难受的。”他声音陌生,但关心的感觉我get到了,很久没听到这样关心的话了,不管是真还是假,我看向他,眼神都无法聚焦了,只能确定他是个男人,在对着我笑,还在关心我。
我想笑,可他却问我为什么哭。
我看不清他的脸,他朝着我不停的靠近,我能感受到他嘴里酒精味道的时候,他突然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
有人打了他。
真混乱。
“再来一杯。”我无视了混乱,对面前的酒保说话,他到底也是在酒吧里混久了的人,我身边打成一团,他和我一样镇定。
他递给我一只杯子,我喝了一口差点吐了。
不是酒,是橙汁。
“你这样,我不付钱。”我将杯子推走,他伸手接住了对我说:“小姐,那人为你打架,你不管管么?要出人命了。”
我侧头看了看,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将另一个男人压在地上,一拳一拳的打下去,周围没有人敢阻止,围成一个圈就这么看着。
地上那个男人不停的哼哼着,应该是在求饶,我听不清楚,也不想听清楚。
都是自身难保的人啊。
我跌跌撞撞的从椅子上下来,寻清了酒吧门的方向,尽管它淘气的到处乱窜,我还是努力的朝着它走去。
我又被人抱了起来,这酒吧里的人真是疯了,可我不想跟着他们疯。
“你放我下来,别碰我,碰我会被打的。”我拍了拍他的后背,他不管不顾,带着我出了门。
我还是很怕冷,外面的风吹来,我拉紧了衣服领子,酒气一瞬间上了头,我扑在路边的树下狂呕,眼泪横流。不是没收获的,喝这么多酒,至少终于让我能顺利流眼泪了,天知道我有多讨厌自己麻木没感觉的样子。
那个将我从酒吧里抱出来的人一直站在我身边,我终是吐不出什么东西的时候,他给了我一张纸巾,我对他说谢谢,他蹲下来看着我,我回望过去,原来是狄瑾佑。
看来我没喝多,还能一眼就认出他。
他脸侧有血,衣领半敞着,他总是喜欢这样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