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章(1 / 1)

古诗有云“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这两句诗甚是浅白,说的是原野上野草丰茂,在一年四季的轮转里一荣一枯。诗景苍辽,透着一荣一枯中生灭的天道意境。

草木“一岁一枯荣”似是至理,却不知天地之广大乃至无奇不有,这一片荒原就不是如此。酱紫的粗草根植着黑褐的大地,绵延接天的,这里似乎没有四时轮转里的荣枯生灭,如同天地万古一般的恒久。

然而自古有阴就有阳,有生就有灭,貌似死气沉沉的荒原上又隆起数十处不大不小的山丘,望之皆青碧一色、生机勃然,零零星星的点缀在这片广袤的荒原各处。

在荒原最南头的一座颇大的山丘上竟有一处不大不小的村落,四处散落着几十间土草房,房舍周边梯田纵横、阡陌交连,山渠隐泉穿饶而走,一派田园景象。

这处村落似孤立于这片荒原之中,大有与世无争之感,如今正是向晚的时辰,许多屋舍的烟囱上正炊烟袅袅,大合“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诗画般的意境。

在村落中有一处两间并连的土夯草房,房前种有一株一人堪环抱的大树,枝条却是萧疏,树叶墨绿颇为粗大,倒也勉强算是其下荫荫。此时树下正摆着颇有些粗陋的矮桌和小凳,一庄户人家三口人正在用饭。

这三口之家包括一对年轻的庄户夫妇和一个只四五岁大的童子。其中那个童子却不能老实的坐着,只围在饭桌旁一个人独自嬉闹,倒也乐得其所,任村妇叫唤了几次,却又为之奈何?只好埋怨起一旁的村汉来,村汉却充耳不闻,只呼哧哧的埋头吃饭。

方才跑得正欢的童子忽然一下子站住了,仰头只目不转睛的看着头顶一处,认真的问道:“爹,你说世上有没有神仙?”

村汉低着脸儿一怔,自是未曾想到童子会有此问。他咽了口中的饭食又想了一想,才似自嘲又似解说般的说道:“神仙?有饱饭吃、有酒喝自然就是神仙,吃不饱就只能当饿死鬼了。”

童子不悦道:“爹,你说得不对,他们都说神仙不用吃饭,还会腾云驾雾呢,驾着五颜六色的云彩可好看了,就象天上的这些一样。”说着手指遥遥指向天空。

村汉瞥了一眼童子,见其正怔怔的望着天空,于是也抬头望去,这才发觉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颇有些阴暗,头顶上中天处一大片的天空竟变得阴云漠漠的,满眼都是浓厚的幽云,将天空压得甚低,似一付大雨将至的样子。只是除这中天一片外四面远端的天宇依旧湛蓝一片,西天夕阳犹未落尽,红彤彤的一轮。

这本来还不算太过出奇,这时节风云变幻也不是没有的事,可更出奇的是顶上这一大片的幽云之中竟冒出许多五颜六色的霞光,左一块右一块的,看着象一块灰黑的布帛上浸染了许多缤纷的色彩,看着煞是好看。

村汉看着甚觉奇异,正有些奇怪,又听到头顶的幽云中却隐隐约约的传来了阵阵雷鸣之声,其实细细听去更如同是布帛撕裂般的声响。

村妇这时也发觉了,忙道:“哎呦!你们两个快些吃吧,待会儿怕是要下雨……”

那童子却大声叫道:“咦?爹,你瞧那些云彩动了?”

果然,只见那些五颜六色的云霞竟有些涨缩不定起来,闪动个不住,一时模糊一时清晰,好似随时都会涣散开,而且还伴随着一阵阵愈加清晰的裂响之声。

裂响直持续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那些五颜六色的云霞果然随着一道破锣也似的雷声骤然迸散开来,散成一朵朵彩斑,刹时变得五彩缤纷,甚是绚烂。不过那些绚烂遂逐渐转淡变模糊,不多时就隐没在幽云之中。

村汉大奇,心道这些彩斑是不是神仙的鬼才知道,不过按老一辈人的说法,天生异象不是大吉就是大凶,只是这天象来得这般古怪,似吉非吉似凶非凶的,实在看不透。

他不由的有些惴惴不安,正要叫妻儿回屋,谁知童子又欢快的叫嚷道:“又动了,又动了。”

村汉慌忙又看去,原本那些五颜六色的云霞消失的地方,幽云竟飞快的旋动了起来,浓云滚滚卷动,不多时已形如一漏斗,漏斗中心处黑漆漆的,象是天上被捅出了个大洞。

这般旋动并未持续多久,旋涡中心处忽然金光一闪,一团金灿灿之物从中骤然喷出,如同一颗流星般从天上直坠跌了下来。

村汉一家三口都看得目瞪口呆的。

漫说这一家三口,其实合村老少早已被先前的声响所惊动,都呼邻唤朋的走出屋外观看,一些年老的见了甚至慌得跪在地上磕头,谁见过这般怪异的天象?

那金灿灿之物从旋涡口坠跌下来后,及至半空,不知不觉里其外竟腾出了一道黄霞将其笼住,落时霞光奇长,怕有上百丈,势贯天宇,端是神异,把那一干村人看得惊奇不已。

那长霞虽然将金灿灿之物卷带住,不过仍落得飞快,眼见着距离地面不过数百丈时,霞光一沉,似要托住下落之势,落势虽也跟缓了一些,不过那落势实是迅猛之极,且落得凑巧,正好坠跌到远处的山冈顶上,一时土石崩射、山冈震动,赫然将山顶砸出了一个大坑来。

一干村人都骇然失色,不少人直被震得跌坐在地,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过了好一会才有几个好事之人想起要去查探一番,可小心翼翼的刚靠近几步,忽然山冈顶上传出一声长啸,啸声宛如游龙直上云天九霄,震得草木颤栗、飞鸟惊走,众人吓得又几欲惊倒。

啸声直持续了近一盏茶的工夫这才止住,然后一金灿灿之物已从坑中一跃而出。

众人定睛看去,那物竟是一具象是纯金打造的骷髅骨,金光灿灿的,甚是耀眼夺目,只是金骨中又有许多黑点,密密麻麻的似孔洞。观其行动与常人无异,神异中又甚是可怖。

村童瞪着大眼珠子问道:“爹,神仙就是这样子的吗?”

村汉正目瞪口呆,口中喃喃道:“鬼才知道呢?”

金骷髅看似走得不快,行走时身形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最后模糊中金光一闪,竟然化成了一个身穿鹅黄色长衫的青年男子。其后,脚下生出一道黄霞只腾起向上一卷,那黄衫青年竟身体凌空飞起,离地约二十余丈高时方才停住,静静的悬浮在空中,黄霞若隐若现的在其身周飘卷不定。

这时,一干村人方才看清了那黄衫青年的样貌,观其模样不到三十岁的年纪,面有微须,模样甚是清俊,在空中衣袂飘扬的,更显得飘逸出尘,只是精神萎靡,脸色甚是苍白,好似大病一场一般。他先是仰面苍穹、双目微闭,一付陶然的样子,好一会才转过神来,静静的俯瞰下众,目光中微露奇色,只是一言不发的。

一个须发俱白的老叟忽然拜倒在地,颤巍巍的高声呼道:“草民拜见上仙。”

有人这般做了,其余的村民俱从愕然中惊醒,无论男女老幼全数跪倒在地上,纵有不愿意的,又或年幼无知的,或被年长者强行按下,或震于先前的威势,均拜倒在地,口中大呼“拜见上仙”。

那黄衫青年自然也听到了下方村民的呼赞面色平常,半晌才有气无力的问道:“此处是什么地方?”问话远远传送出去,声音虽然小而无力,但入耳清晰之极,平淡的声音中隐约带有一股威势。

下面却一时俱静,众村人竟无人敢回。黄衫青年不由眉头一皱,正要再度发话,那先发话的老叟方才战战兢兢的回道:“禀上仙,这里是大赦国的边外,至于叫什么我们也不晓得。”因大有敬畏之意,老叟口齿有些不大灵光。

黄衫青年目光微奇,喃喃道:“大赦国?我竟落到了北暝巫马氏的地界了?”目光一转朝下面的村民打量了一眼,又问道:“我看这片荒原甚是荒僻,你们怎么住在这里?”

老叟回道:“禀上仙,我等原本都是大赦国的良民,三十年前因避战乱四处奔走,最后迁到了此处,日子虽清苦许多,但好歹能活命不是?”老叟见这“仙人”似乎没有什么恶意,言语也利索了些。

黄衫青年问道:“哦?不知是什么战乱?”

老叟苦笑道:“我们这些寻常百姓那里知道?只知道今天这城打那城,明天又那城打这城的,见世道乱了到处都杀人,也就只能往边荒地方跑了。哪知这片荒原也极是险恶,折了许多人才走到这里,本以为是走到绝境了的,也是天赐下这一片山丘,有活水净土,我等便在这里落下脚来,经营了二十来年才有了这般样子——哦,忘了告诉上仙,我们这处村落叫善缘村,只盼着能遇到一场善缘,果然今日遇到上仙,实是我等的福缘。”老叟象是多年有苦无处诉一般,回话间隐约里抱怨了一回,当然末了也不忘奉承这位“仙人”几句。

黄衫青年听着老叟的回话初时不甚为意,但听到老叟说这村落叫“善缘村”时,脸上不经意的抽动了一下,不过这一丝变化稍纵即逝。

黄衫青年又问了几句话,老叟自然老实应答。

问毕,黄衫青年一时无语,又默默的扫视了众村民一回,看得一干村人暗暗奇怪,只不知何意。

如此过了好一会,黄衫青年才道:“也罢,你们今日能遇见我也算是你们的一场造化,虽说你们的村名犯了我此时的忌讳。”

众人一奇一喜,奇者不知自家的村名如何犯了这位“上仙”的忌讳,喜者听其意这位“上仙”似要赏赐什么好处,仙家的赏赐自然不同凡俗。

那黄衫青年略一沉吟,伸手向下虚虚一抓。众村人正觉得奇怪,忽觉得身周的气息有些不对,似有一些不寻常的气息从地下猛然窜出,须臾间身侧赫然多出了一道道淡黄色的狭长影子,若有若无的。

黄衫青年只五指一紧,那黄影立时如同活转过来一般,轻巧的往众村人脖子上一绕,一干村人无论老幼瞬时一颗头颅骨碌碌的滚落地面,上百颗人头一齐落下,场景可怖之极。

诡异的是,眼见着众村人身首分离,残体尚未仆倒、颈脖断处的血液亦尚未喷涌而出,忽有上百个如拳头大小的人形黑影先从中飞快的窜了出来。这些人形黑影如婴儿形状,面目瞧着竟与众村民的模样有几分的相似,口中厉声尖叫着就要向四面八方窜去,行速极快。

黄衫青年冷冷一笑,似早知如此,只五指一弹,那些黄影便如箭矢般激射追去。不多时随着一阵阵惨厉之声,那些黑影均化作了烟尘。

黄衫青年看着下方寂冷幽绝的惨状,面上无喜亦无悲,自言自语道:“你们此生虽早去,却好过沦为巫鬼世世不入轮回,如今好生轮回投胎去吧。”

自言自语间,手掌缓缓向下一压,一股无形的巨力顿时落在山丘上,只听轰隆之声大起,整座山丘不多时就坍塌成了一片废墟,将上百具村人的尸首俱深埋其下。

一时俱寂,黄衫青年不再看下方,好似从未发生过什么事情一般,只是静静立在空中,面北负手而立,似在等待什么。

果然,不一会儿一团黑气从北滚滚而来,其速快极、来势汹汹,黑气中有人气急败坏不住的骂道:“今个儿真是邪门,先是大白天的胡乱打雷,然后又有个鸟人乱叫撒泼,搅得我修炼差点岔气,最后还狗胆包天的竟然把我养的巫鬼给杀了,实是可恨之极!快些拿命来吧,我若不将你碎尸万段我枉为……”

黑气在距黄衫青年数里处忽然止住了,骂声也嘎然而止,内中钻出一个面如锅底一般的丑陋汉子,只露出半个身子。他显然是瞧见了黄衫青年,见其一付神色自若的样子,又有飞霞绕体,心中自然有些嘀咕,倒也不敢鲁莽造次,他问道:“你是何人?怎么来到此处?可是你杀了我豢养的巫鬼?”

黄衫青年淡淡道:“正是我杀的,你要怎样?”

丑陋汉子一时语结:“这——你可知道这里可是巫马氏的地界,得罪了巫马氏非同小可,你若知好歹好生磕头赔罪还来得及,我或可饶你死罪,否则——”

黄衫青年笑道:“否则如何?”

“——否则——诛你神魂,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黄衫青年笑道:“巫马氏北面称尊确实不好惹,不过世间之人并非都怕她。”

丑陋汉子皱眉道:“若论这世上敢与我巫马氏这般说话的委实不多,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黄衫青年笑道:“你一介巫奴真想知道我的名字?只是你若知道了,就断无生还之理了。”说话间一道数寸高的金影出现在头顶上方,金影中又有一尊模模糊糊的金色骷髅盘腿坐着,大是诡异。

丑陋汉子不禁惊呼道:“元骨金尊——中圣元氏之人?”身上不由冒出一股寒意来,心中隐隐生出退走之意,不过嘴上仍强道:“元氏之人又如何?巫马氏未必输与你们,看你神通似乎不小,不过只要我一声招呼,附近千百个巫马氏人立马就会赶来,你未必抵挡得住。”

黄衫青年冷笑道:“嘿嘿,我神游八方之下这千里内除你还有何人?况且就算是有又能如何?既然你想知道我是谁,我便告诉你,你可听仔细了——我叫元太甲。”

丑陋汉子一听这名字几乎魂飞魄散,毫不犹豫的一个掉头,卷着黑气滚滚而去,去时比来时还要快上近一倍。

黄衫青年见丑陋汉子卷着黑气滚滚远去,却一动不动的只是冷冷看着。头顶上金影里那尊金色骷髅却“咯咯”笑了起来,伸出一节竹枝般的骨指只朝黑气遥遥一指,已窜出四五里的滚滚黑气里面立时传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声,黑气也如开水般沸腾了起来。

惨叫声愈发的凄厉,不过只持续了片刻就嘎然而止。

不一会黑气渐渐散去,将丑陋汉子的身形显了出来,丑陋汉子仰躺在地,面容狰狞、双目翻白,一动不动的,早已是死了,看着身上似乎并无伤口,只是头颅似乎比先前略大了些。

黄衫青年将骷髅金影一收,自言自语道:“倒要看看是谁永世不得超生吧。”随手遥遥向丑陋汉子的尸身一拂,一道微带赤色的烈风远远卷去,瞬时将尸身烧成飞灰。

黄衫青年将身转向南方,仰天自语道:“也该回去了——元三啊元三,你使诡计将我困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上百年,生不如死好生煎熬。你若还活着最好,若被我寻到,定要亲手将你挫骨扬灰、抽魂炼魄,让你永世不得超生!如此方能消解此心头大恨!”言语时脸上露出一丝狰狞之色。

下一刻,黄衫青年化作一道黄霞向南方飞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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