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素里,龙帛一向是个很自律严谨的少年储君形象,可是看着念念的目光,他终究忍不住对侍卫说道:“身为一个士兵你敢不服从?”
那排头兵见太子发话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便只能拿自己的手指塞到了万毒鼎中。
万毒鼎是帝菲菲亲自制作的,在她看来是个没什么杀伤性的小玩意儿,念念喜欢,她自然拱手相送,何况,在她眼里,念念就和绵绵一般,是个小绵羊,可是念念和绵绵很不相同的地方便是,绵绵是货真价实的小绵羊,念念是只披着羊皮的小狐狸。
她以为念念只是孩子的好奇心,便大手一挥,送送送。
没想到惹来今日的祸事。
万毒鼎里养着的虽然只是绝命谷很常见的蝎子,可是绝命谷的物件,就是道边一棵在普通不过的小草,都可能要了人命,
那排头兵当场就脸色铁青倒掉死去了。
念念一惊,抖着手,去探那人鼻息,她没想到那万毒鼎如此霸道,只一瞬便夺人性命。她惊呼一声倒退一步说道:“死人了,死人了。”
龙帛也是一慌,可是面上却能绷住,不过十岁的孩子,依旧稳住说道:“你们,把他先抬下去。”
那些士兵也都是一惊,只以为是太子逗乐,没想到居然出了人命,龙淼治下虽严,可是即使他本人,都几乎没有轻易处死过士兵和宫人。
在姜国贵族无辜打死奴仆的事情,是要受到很严厉的惩罚,从没收家底到处死,视情节不同而定。
龙帛最后沉声交代道:“今天你们只见到了太子一人,听到了吗?”
侍卫们也有些慌乱,死人是一方面,更可怕的是,犯错的人是龙帛,而龙淼的性格,一定不会轻罚,动了国本,不要说太后,就是大臣们,也肯定会竭力说明,问题出在士兵们身上,为唯一的太子脱罪。
他们走后,念念还在慌乱中,她没想到自己的一个玩笑真的要了人的命。
龙帛走到她跟前,轻声说道:“姐姐,你回太妃那里,那个万毒鼎给我吧。”
念念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把万毒鼎往龙帛手里一塞便匆匆逃回了秦紫的樱雪小筑。
念念一回到樱雪小筑便躲进了自己的寝殿,怎么叫都不出来,秦紫还以为她怎么不好了,忙叫御医来瞧,被念念赶了出去。
而独自留下的龙帛心跳也跟擂鼓一般,无论接受了怎样的精英教育,他还是个孩子,他一直以来被给予厚望,严格管束从未出现过如此局面。
龙帛握着万毒鼎,一狠心一转身,便回到了御书房,脱去属于太子的衣物,跪在了夫子画像面前。
这件事没有人刻意隐瞒,很快便传到了龙淼的耳朵里,龙淼震怒,气得几乎将桌子掀翻,他废了很多心血培养这个孩子,可是他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龙淼二话不说就将太子送到了宗人府,接着便是和以太后为首的大臣们开始打持久战,果然太后秉持的观点就是区区士卒之死怎么能动摇国本,小孩子犯点错也是好事,犯过错才会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
而此刻坚持废太子的龙淼,显得孤立无援起来。
韩卫和怀嵘公主虽然对太子的做法痛心疾首,到底就这一个大侄子,不可能鼓起勇气来真的站在龙淼这边支持废太子。
而独孤薏也难得在征战途中赶了回来,她的突然离去,导致很大一片唾手可得的城池没能攻打下来。
独孤薏到并未来为儿子求情,只是因为自己没有尽到母亲教育的职责,脱去盔甲只穿单衣,于风雪中在皇陵跪了三天三夜,大病一场。
她虽然没有明的为儿子求情,可她未能尽到母亲的职责,同时也提醒龙淼,孩子做什么,大人也是有职责的,这些年,夫妻二人分工明确,她四处征战,太子的教育一直是龙淼严格把关,现在出了问题,她做母亲的难辞其咎,那父亲呢?
龙淼一个人在关雎宫中,并不妥协,虽然朝廷中很多大臣罢工,太后绝食,劳苦功高的王后也病倒了,不过龙淼依旧不为所动,他一个人就可以让姜国继续平稳的运转。
宫中出了这样的事,最不谙世事的樱雪小筑也卷了进来,毕竟秦紫虽然对龙帛没有投注那么多的疼爱,但那也是她的亲孙子啊。
对男孩和女孩的要求不同,女孩怎么宠她觉得都不为过,男孩背负了太多责任,龙淼一向是不准别人插手的,所以没有太多亲密。
秦紫知道劝龙淼是不过的,和其他人一样硬来也是没有用的,嘱咐韩卫照顾照顾在宗人府的龙帛,可是宗人府多少年来如此可怕,都是因为他们秉承龙淼法制的要求,密不透风水泼不进。
秦紫和怀嵘公主两人决定去找龙淼谈一谈,可是龙淼依旧那副做派,外面天翻地覆,他依旧故我。
龙淼眼皮微微抬了抬看了她们一眼,站起身来微微向秦紫欠了欠身。
龙淼气定神闲的看他的奏本,还是秦紫先说道:“陛下真的打算废太子?”
龙淼诧异的看了眼秦紫道:“母妃何时见过孤食言,孤说要做的事,就一定会做。”
怀嵘公主说道:“哥哥,你可考虑过姜国的实情?您膝下只有太子一个继承人,怎么可能真的废了他,废了他,这偌大的江山要给谁?难道咱们龙家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天下,要拱手让人?”
龙淼看着怀嵘公主,道:“你该知道孤的性格,立贤不立亲,孤多年来培养他,不指望他能在帝王的位置上多么出类拔萃,至少该是个合格的君主,可是太子失德,无故的杀死皇家侍卫,这样的人坐在王位上,孤的天下该变成何等模样?还有,这天下并不会跟着孤姓龙,太子被废,孤会从天下青年才俊中选拔继承人,代替太子。”
“怎么可能?”怀嵘公主瞪大了眼睛说道:“太后不会同意,朝中老臣更不会同意,独孤薏呢,独孤薏手握重权,她会为了她的儿子背叛姜国的。”
“姜国不靠人治,靠法治。”龙淼慢慢道:“可能是很难,不过,孤可以用自己余下的时间,就做这一件事。”
“王儿,太子多年来一直表现得优异,你既然决定依法处置他,也该将那日的事仔仔细细问问清楚,我看着帛儿长大,他虽然少年老成,但并不是那种心思歹毒,滥杀无辜的人,既然你事事讲究个理,也不能因为帛儿是你的孩子,便不问个青红皂白,为了标榜自己的公正,就如此严厉的处罚他啊,至少你该问清楚原由,怎么会无端端的就死了人呢?如何死的?这些一句可都没有问啊,只是听士兵们说,这人的死是因为太子,便听一面之词,这可就是你的公允了?”
怀嵘公主有些佩服的看了眼秦紫,真是知子莫若母,你龙淼不是讲理吗?那咱们就按讲理的说,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天的吓唬人,和大打亲情牌,在他这根本吃不通。
龙淼沉默了一下道:“母妃说的有道理,我会让宗人府明日开始查这案子,查清楚了,将龙帛提出来,于大殿召集文物群臣的面将这个事情审清楚,你们意下如何。”
怀嵘公主正想趁胜追击为龙帛在争取一点机会,可是秦紫却按着她的手说道:“好的,如此甚好。”
秦紫便领着怀嵘出来了。
“哥哥已经有松动,太妃为何不在为帛儿求求情,或许……”
“没有或许,那样一定会把事情搞砸,我的孩子,我自己是知道的,无论多么心痛,他一定会按照原则去执行他的使命,他知道自己一时昧了私心,屈服于对儿子的疼爱,屈服于所有人施加给他的压力,乱了姜国的律法,那么一切都会开始出现问题,他宁可牺牲儿子的继承权,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建立起来的律法,变成一纸空文,每一条律法,都是用鲜血写就的,这些律法也保持了姜国多年来的长治久安,即使在刚刚攻打下来的新城,也能很快通行,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龙淼的坚持。”
怀嵘公主点了点头,这些她也都明白,可是真的事关自己的亲侄子,她也难免会有私心和偏袒,不由对龙淼又更加的敬重了,她一直以为龙淼对儿子的爱很淡,其实,龙淼虽然不说,可他花了那么大心血培养的孩子怎么会没有感情呢。
“那,现在该怎么办呢?”怀嵘公主问道。
“我倒觉得,既然陛下决定查这件事,我们反而可以放心了,咱们应该对咱们龙家的孩子有信心,你也知道,龙帛那孩子,虽然不大爱说话,有时候脾气大,可是骨子里,他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孩子,他和他父亲其实很相像,我始终认为,他不会真的无缘无故的杀一个侍卫,受独孤薏的影响,他对军人一直十分崇敬的。”
怀嵘公主这么一想,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说道:“今日真是有劳太妃了,您可是姜国的大功臣,我这就让驸马仔细去查查,为帛儿洗清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