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汐朝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摸了摸旁边的被窝早就冰冷一片,想来禹璟瑶早就起了。
寝殿内寂静无声,隔着床帐和层层叠叠的幔纱也看不清天色,慕汐朝身上有些倦怠,眯上眼回想昨晚种种,他又何尝不是抱着试探禹璟瑶的心思呢,幸好他赌赢了……
这眯了一会就到了巳时三刻,小禄子见时辰实在不早了,刚想进去唤,便听到里面有动静传来,连忙问道:“公子可是醒了,奴才让人进来伺候?”
“恩,不用太多人。”
“是,奴才明白。”小禄子伺候了慕汐朝这些时候,也大约摸清这位主子的性情,脾气是极好,也从不仗着殿下宠着就苛责下人,是以伺候的时候更加用心。
侍女们鱼贯进来,把洗漱的东西一一摆上,小禄子伺候着慕汐朝换完衣裳后,慕汐朝落坐在铜镜前,一俏丽侍女轻步走近帮着梳头。因着慕汐朝还为及冠,平日都是用发带束发,那侍女先问过慕汐朝的意思,见慕汐朝说随意,就从众多发带选了一精致湛蓝色发带挽住,那侍女极为手巧,并没有把发带全部缠绕上去,而是留出一部分自然的垂在发间,让原本就气质出尘的慕汐朝凭添了一丝俏皮。
慕汐朝露出些许满意之色,刚想赞誉两句,那侍女就“扑通”一声跪下,慕汐朝不明其意,小禄子便解释道:“这丫头名叫玉蝉,特意来谢公子救命之恩的。”
慕汐朝细打量了下那侍女的容貌,才想是昨日打碎勺子的那个,便道:“起来吧,无须谢我,以后小心些便是,你梳头发的手艺倒是不错。”
“谢公子赞誉,公子仁慈,大恩大德奴婢必然铭记心中。”那侍女言语郑重,又跪下磕了一个头才起身。
慕汐朝颔首,并不曾将这事放在心上,梳洗完刚准备用早膳,福海就碎步进入殿内,请了安后便笑眯眯的道:“公子醒了,殿下特地吩咐膳房做了御田胭脂粥,刚刚好趁热吃。”说着就从后面小太监的托盘里端上,盛了一小碗放在慕汐朝面前。
“劳烦公公特意跑一趟了,”慕汐朝起拿起小勺尝了一下,入口带着一股特有的清香,口感弹软滑嫩,又有一股甜味。慕汐朝昨晚就没怎么吃,这会闻着这味也确实饿了,三下两下就吃了一碗,但即使用的快,也半点不让人觉得粗鲁。
“看来公子是极为喜欢的,”福海又盛了一碗奉上,笑道:“只是公子刚刚吃的急了,未免积食难受,这碗可要慢些才是。”
慕汐朝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的抿抿唇,这才放慢了速度,咽下口中的米粥,便问道:“公公,殿下可曾用膳呢?”
“回公子,殿下一早就起来了,可因着明日就回京很多事要安排,这会还没顾得上呢。”福海笑了笑又道:“不过殿下却是一早惦记这公子,一直让膳房把粥温着,就等着公子醒来,还吩咐奴才亲自送来。”
慕汐朝愣了愣没接话,福海又继续笑道:“公子您是不知道,为了这粥可是颇费了一番力气。”
“为何?”慕汐朝可有可无的问。
“嗨……还不是因着这御田胭脂米本就产量少,何况是在这时节,昨夜公子晚上又没用多少,殿下可很是心疼,想着胭脂米吃着最为好,可那会哪里寻得到,殿下又立刻派人四处去寻……”福海小心的看人脸色,又才娓娓道来:“幸好后来在临城寻到了,又派人加急送回来,这一番折腾已经到了天亮了,等送到膳房,御厨们又赶紧熬上,可这粥啊又一定要用小火慢慢的熬才能浓稠香甜,殿下派人都去问了好几发了,就怕公子醒来喝不上。”
慕汐朝垂眸拿着勺子搅了搅粥,他从来摸不清楚禹璟瑶的心思,不过除了第一次和昨日两人发生冲突,平日里禹璟瑶都对他很好,他并非不知好歹的人,拿了实惠还记恨人,就算他恨也该恨李氏该恨欺辱过他的人,而不是禹璟瑶,甚至从内心来说他是感激禹璟瑶的。
“这殿下对您可谓是极其用心的,殿下除了太后娘娘和敦恪长公主,奴才可从未殿下对他人这般细致过。”福海见他有些触动,又继续为他家主子说好话:“只是殿下平日里脾气略微急躁些,又从未看中过一人,难免方式上有些……还望公子多担待些才是。”
要说福海从小服侍禹璟瑶,虽说不能全然猜透主子心意,但就慕汐朝这事上还是能猜个十之八九,禹璟瑶自小性子就独,自己的东西甭管喜欢不喜欢从来不肯旁人碰半分,更何况如今这人呢,只是这东西没想法,可人的心思却是难琢磨的……
慕汐朝哪能听不出来福海来做和事老的,“公公这话严重了,汐朝都明白的。”
福海说了这半天,瞧着慕汐朝的脸色,也不知道刚刚所言有没有见效,只好又继续加了把力:“哎……奴才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话……”见慕汐朝点头,福海才继续道,“殿下这性子也是有缘故的,老奴说句犯上的话,元后仙逝的早,殿下幼时在宫中过得也不易,为了保全自身,难免处事……想来公子也是明白的,其实真的说起来殿下比您也长不了几岁,难免年轻气盛,这两人拌几句嘴,也就过去了……您说是不是呢?殿下还没这么放松过,也奴才瞧着也就只有和公子在一块时,才见殿下露出真心笑意。”
听到前面时慕汐朝心中一紧,他怎能不明白,没有生母护着,在他这小小的侯府都过得不易,何况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的皇宫呢,可之后听到忍不住就笑了,“公公放心,汐朝真没放在心上,诚然如公公所说,说过就算了,汐朝也非小肚鸡肠之人,而且昨日汐朝行事也太过冒失了,幸而殿下没有责罚。”想来这福公公也是真心为禹璟瑶着想,为了劝和他,连这话都说出来了。
福海也跟着笑:“嗨……公子是最为和善的人,倒是老奴多嘴了,公子别嫌老奴话多就是。”
慕汐朝含笑摇了摇头,又道:“公公可否帮个忙?”
“公子您说就是,折煞奴才了。”
“公公,您让膳房赶紧给殿下送去早膳吧……”慕汐朝顿了顿,好像有些难以启齿,福海倒是有些好奇,便听慕汐朝又小声道:“就说汐朝叮嘱的……昨晚殿下也没有用多少,再不吃对身子不好……”
福海心道哪里还需要特地吩咐,膳房能不给殿下送去?不过还是面上乐呵呵的应下,倒是让慕汐朝涨红了一张俏脸。
映潺阁内,禹璟瑶同样在用早膳,福海原封不动的把话回禀给禹璟瑶,禹璟瑶用筷的手顿了下,眼神瞬间凌厉起来,福海后背一凉立马停下话音跪下请罪:“殿下恕罪,老奴僭越了。”
“公公起来吧,”他自然知道福海是为他着想,只是……禹璟瑶揉揉眉心,眼里还带着淡淡青色“公公用心良苦,可本殿无需如此。”
福海欲言又止,知道殿下心意已定,多说无用,可还是忍不住劝道:“奴才在宫中数年,阅人也算无数,奴才瞧着公子是个好的……”
禹璟瑶深吸了口气,神色间透着一股疲倦,“我又何尝不知呢……”他想其实这对慕汐朝并不公平,慕汐朝又没有经历过上一世,哪里知道那些因果缘由?可那又如何呢?他从来也不是什么好人,要怪就怪慕汐朝最后偏偏为他做了那么多,偏偏让他就这么惦记上了,让他还相信这世间还有一丝真情,所以不禁期望就太高,不容许慕汐朝对他有任何背叛之心,或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孽缘吧……
九月初九一早,江州城全城戒备,清理要道,大小官员伫立在城门口恭送二皇子,晋远侯看着立在禹璟瑶身后的两子一时有些激动,脑中只想着以后去京中的荣华富贵,倒是没注意到长子的脸色有些不好。
慕汐朝刚刚也有些奇怪,按理来说才受了那罪,慕汐晖不可能还能站立行走,还是福海见他疑惑悄悄告诉他,殿下手下的人下手极为有分寸,不过是开了一个小口子便让鲜血涌出,取了不会要人命的量,用上好的金疮药抹上,不过隔日四肢的伤口便恢复完好,一点也看不出来异样,再用了些狼虎之药灌下去,让人能暂时有些力气能行走,看上去就跟没休息好一般,可实地上却是亏了身子。
而慕汐晖在行宫不过两日,简直度日如年,本想着偷偷让小厮去侯府报信,可刚出别苑的门就被拦住,又被福海带着人恐吓了一番,这会就算见了晋远侯也什么都不敢言说,晋远侯只当他没见过世面,又要进京了有些情难自已不能安睡也是自然的。
这欢送的场景声势浩大,晋远侯也不好私下再嘱咐两子,只好用眼神示意他们多加小心别惹怒殿下。
禹璟瑶身穿玄色礼服,华贵的玄色锦缎用上好的金线绣上蛟龙图案,尽显皇子威仪,对前来送的大小官员微微颔首便上了马车。
福海摆了摆拂尘,扬声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