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证据确凿, 庄甜儿的案子很快就判下来了,虽不是凌迟之刑,却也是秋后问斩, 终究还是难逃一死。
一根刑签落到跪在堂上的庄甜儿面前, 发出啪嗒一声轻响,听在她的耳中却不啻于五雷轰顶。她慢慢抬起头, 看向审案的官员, 一副见了鬼的扭曲表情。
然而更让她崩溃的判决还在后面。
庄老大、庄老太太、庄老头三人的确对官银的下落毫不知情, 打上三十大板就给放了。庄海生连板子都不用打, 也给放了。像他们这种人竟然什么事都没有!
而秦氏却被认定为庄甜儿的共犯, 也被判了秋后问斩。
又一根刑签落到秦氏面前, 令她浑身瘫软,痛哭流涕。她只是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村妇人,根本不懂律法, 女儿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所以她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
“官老爷饶命啊!我还有一个未成年的儿子需要抚养!我上有老下有小, 求您饶了我吧!”秦氏勉力爬起来,冲堂上的官员用力磕头,喊得嗓子都咯了血。
庄甜儿看向悔不当初的母亲, 自己也终于陷入了崩溃。
“娘!我错了!我本来是想让你过好日子的!”她四肢并用地爬过去, 想抱住疯狂磕头的秦氏, 却被对方狠狠推开了。
秦氏爬到稍远的地方,继续给官老爷磕头, 竟是连一眼都懒得看向庄甜儿。她已然明白, 自己会落到这步田地都是庄甜儿害的。她原本可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虽然穷苦, 却也知足。
一切灾难都是庄甜儿带来的。
基于这个明悟,秦氏对庄甜儿越发避如蛇蝎。
庄老大等人被押到堂下,扒了裤子用力打板子。
在更远的外堂,没有屋顶遮盖的空地上,落霞村的村民也都被摁在长条凳上,啪啪啪地打板子。他们哄抢了朝廷的银子,均被判了杖刑,一人十板子,挨完打就能回去了。
饶是如此轻判,他们也觉得不值,一面哀嚎一面昂起头,冲内堂嘶吼:“庄甜儿你个灾星!”
“我们早就该烧死你!”
“只怪我们不听秀才公的话,信了你的邪!”
“邪祟!庄甜儿你是邪祟!我咒你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不得好死!”
这句诅咒完全戳中了庄甜儿隐藏得最深的秘密,令她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上辈子不得好死,这辈子不得好死,难道说下辈子,下下辈子也都会不得好死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她还重生做什么?投胎做什么?倒不如魂飞魄散,一了百了!
“啊啊啊啊!不会的,我不会不得好死的!”庄甜儿越想越魔怔,竟当堂发了疯,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像厉鬼一般嚎叫。
看见她恐怖至极的模样,众人越发相信她是邪祟。
负责审判她的官员几经思量,竟把秋后的斩刑提前到了下个月。也就是说,庄甜儿没有几天好活了。
第三支刑签落到庄甜儿脚边的时候,她才猛然清醒过来,然后委顿在地,发出幽魂般的断续泣音。她的人生再没有任何转机了。
当天晚上,睡在牢房里的庄甜儿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她轻而易举便毁掉了两位堂哥的前途,掌控了整个落霞村。齐王世子来到西山打猎,她便屡次去“偶遇”对方,待两人渐渐变得熟悉才透露了那六十万两赈灾银的去向,并揭发了高枫的隐藏身份。
世子设局杀死了高枫,并排除万难迎娶了庄甜儿。
之后,嫁入王府的庄甜儿慢慢向齐王展现自己催眠的能力。
被她催眠的人会失去痛觉,这一点吸引了齐王的注意力。经过两年的相处,齐王渐渐对庄甜儿产生了信任,同意在催眠中拔掉胸口的毒针。
只是这一拔,齐王的眼睛就再也没能睁开。
齐王世子顺顺利利继承了齐王的一切,当上了摄政王,并最终杀死小皇帝,谋夺了皇位。
梦的结尾,庄甜儿戴着华丽的凤冠,与世子手牵着手朝那至高无上的宝座走去。他们脚下铺着的地毯是鲜红色的,像血染的一般。
梦境在最美的瞬间结束,醒来之后,庄甜儿带着微笑回味了很久、很久,却又被秦氏的咳嗽声打断了畅想。
她失去焦距的双眼这才看向近旁,发现了牢门、稻草、满地污秽,以及瞪着血红的眼珠看向自己的母亲。于是沉醉在梦境中的她立刻被残酷的现实浇了个透心凉。
秦氏用仇恨的目光看着女儿,哑声道:“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庄甜儿心中一震,连忙追问:“什么梦?”
“我梦见你大哥哥、二哥哥读书都很厉害,先后考取了状元和探花。咱们庄家出了两位文曲星,一夕之间就改换门庭,成了霸州顶顶强盛的望族。咱们吃上了山珍海味,住上了亭台楼阁,穿上了绫罗绸缎。
“你沾了两个哥哥的光,嫁给一位翰林老爷,当了官夫人。你两个哥哥十分能干,官越做越大,你的心也就变得越来越贪。你丈夫的几个妾室全都被你磋磨至死,庶子庶女无故病逝,你还收受贿赂、扰乱诉讼、放利子钱,干尽了恶事!
“有一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压垮了很多房屋,令很多穷苦百姓无家可归,无米下炊。而你为了收回你的利子钱,竟雇佣一帮打手去讨债。这些百姓还不了债,你就逼他们签卖.身契。七八个村子的百姓,几百号人,全被你卖去当了奴隶。
“他们被你逼得跳河、上吊、自戕,你都毫不心软,眼里只有钱钱钱,权权权。你两个哥哥的名声也被你带累,差点丢了官帽。
“为了给百姓讨一个公道,你大哥哥带着官兵亲自去抓你,查实了你的罪名,后来大义灭亲判你凌迟。而我为了救你,一头撞死在衙门口。”
秦氏用颤抖的手掌捂住自己的额头,仿佛那上面真的残留着一个深深凹陷的伤口。
她开始低声哭泣,嗓音里充满懊悔:“我觉得这个梦是真的。我是你娘,我最了解你。你真能干出那些丧心病狂的事。你总说你爹、你奶没有心,其实老庄家最没有心的人是你!我真的不该救你。若是早点做这个梦,生下你的时候,我就会亲手掐死你!”
秦氏眼珠赤红地看向庄甜儿,极决绝地说道:“你不是福星,你是鬼!你是心黑的恶鬼!你该死!”
母亲的断语对庄甜儿来说是最残酷的审判。
她故作镇定的表情一瞬间就碎裂了,扑上去抱住秦氏,绝望地哭喊:“娘,谁都可以厌弃我,唯有你不能啊!娘,我真的想让你过好日子,我真的努力了!娘,你看看我啊!娘!”
只可惜她的每一次拥抱都会被秦氏狠狠推开。
重来一次,庄甜儿什么都没得到,反而失去了最为宝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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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垂落的明黄纱幔里,在飘荡着石楠花香气的软塌中,两双长腿交缠在一起。
白嫩纤细的腿勾住了古铜色的长腿,轻轻地蹭,缓缓地磨,脚趾偶尔绷紧,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一只大手忽然握住细长腿的脚踝,将它掰了上去……
一阵剧烈的动荡过后,庄理浑身发软地躺在齐王怀中,手掌轻轻覆盖着对方还裹缠着纱布的胸口,低声说道:“我给你种一个心锚好不好?”
“什么是心锚?”齐王一面喘息一面用汗湿的手抚过小先生染满红晕的脸颊。
“船锚的作用你知道吧?”庄理握住爱人的手,用尖细的虎牙轻轻地咬。
齐王被咬得指尖发痒,刚褪去热度的身体竟然又开始沸腾。他捧住小先生的脸颊细细密密地吻,哑声道:“船锚是在风浪中固定船只的锁链。”
“没错,就是锁链。我要在你的心里绑上一条锁链。你会永远记得自己在等待一个人,那个人不曾出现,你就一定不能放弃自己。哪怕被困在绝境,失去所有希望,你也一定不能死,你要坚持等到我的出现,好吗?”
“可是你已经在我身边了。”齐王抱紧怀里的人,心中一阵慌乱。
“我是说如果。”庄理没法向爱人解释更多,只好捧住他的脸,深深凝望他漆黑的眼瞳,再次询问:“种下我的心锚好吗?看着我,不要抗拒我。”
齐王握住小先生的手,慢慢移到自己胸口,语气温柔至极:“别说心锚,哪怕你要挖走我的心,我也没有意见。”
“乖了。”庄理心满意足地低笑起来,垂下头,利用一个缠绵悱恻的吻,把自己的心锚种入了爱人的潜意识。
在别的小世界,爱人定然也在遭受着苦难,万一他们撑不过去该如何?万一他们等不到自己,又该如何?他们会被怎样残忍地对待?又会经历何等惨烈的伤害?
庄理简直不敢去想这些事。
现在的他还很弱小,除了利用心锚为爱人系住一线希望,竟什么都做不了。
感受到宿主的心声,7480:“……”
大魔王竟然觉得自己弱小?我特么无FUCK说!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