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理搬着椅子走回来, 看了看桌上堆得整整齐齐,像是用尺子量过的书,薄唇忍不住微微一勾。
这个世界的爱人性格似乎有些拧巴, 面上装得那么不耐烦, 帮忙做事的时候却这么细心。
“我叫庄理,你叫什么?”坐下之后, 庄理偏过头, 直勾勾地看着少年, 手还伸到他面前, 等待一个友好的回应。
坐在过道另一边的钟星云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他很想知道司大少会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庄理, 是敞开心扉还是继续自我封闭。
司冥极其不耐烦地说道:“我叫什么关你屁事?”
他动了动胳膊, 想把眼皮子底下的这只手打开,脑子不断下令,身体却不听使唤。
庄理始终伸着手等待, 表情却变得很落寞:“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我?觉得我是穷鬼,拖油瓶,下等人?我以为你是新来的同学, 对我的偏见应该会少一点,没想到――”
他一边摇头叹息一边收回手,语气伤感:“算了, 是我想多了, 我现在就把位置换回去。”说着说着就去搬桌子。
司冥这下急了, 连忙把他的手拽过去用力握了握,闷声道:“我没有看不起你, 你不用搬走。我叫司冥。”
庄理薄唇一勾, 脸上的伤感立刻被明媚的笑容取代。
说实话,他变脸的速度很快, 看上去难免有点虚假,但司冥却结结实实愣住了,两颗眼珠子黏在他忽然变得无比浓艳的脸上,像是丢了魂。
看见司大少三两下就被庄理搞定,模样还那么傻,钟星云忍不住扶额。
庄理从抽屉里拿出文具盒、练习本、试卷等东西,状似不经意地说道:“我叫理,你叫冥,我俩的名字真有意思。”
“哪里有意思?”司冥下意识地追问,眼珠子却还黏在小卷毛身上。
“冥本意是幽暗不明,引申为头脑愚昧、不明事理,后来又逐渐引申为深邃,也指人死后所去的阴间地府。冥是一个混沌的字,也是一个不祥的字。”
听了这话,司冥的脸黑了,被小卷毛摄走的三魂六魄也终于归位。
“你是在讽刺我吗?”他表情既凶狠又阴沉,两只大手还紧握成拳,用力压在桌上,仿佛随时会暴起打人。
很明显,这些话深深刺伤了他的心灵。
钟星云紧张了,暗搓搓地抬高屁股,悬空而坐,准备跳出去拯救口无遮拦的小卷毛。
庄理不紧不慢地摆放东西,脸上还带着浅笑:“理本义为作坊将山上挖来的璞石加工成美玉,使之成器,有形有款。后来引申为治理、料理,又逐渐引申为有条理、纹理、道理等义。理是一个清晰的字,也是一个预示着光明的字。”
说到这里,庄理才重新看向司冥,徐徐说道:“这样理解的话,我俩的名字是不是很搭?你是冥,我是理,我们一旦相遇,所有的混乱都会变成清晰;所有的不合理都会变成合理;所有的混沌黑暗也都会变成光明希望。我俩好像天生就应该坐一起。”
庄理凑近了一些,直勾勾地看向爱人的眼睛,抿唇而笑:“只看名字就知道,我俩特别有缘,你说是不是?”
原本满心怒气,还觉得十分受伤的司冥,这下竟呆滞了,迷茫了,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一股极隐秘又极强烈的喜悦袭上心头,令他面容僵硬,肢体麻木。
已经三年未曾展露过一个笑容的他,真正体会到喜悦的这一刻,竟忘了如何去表达。
“也不是特别有缘,刚好一个班而已。”他握紧的双拳缓缓松开,然后飞快藏到桌子下面,贴着双腿来回摩擦,试图蹭掉掌心的一层细汗。
这汗水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悸动。他的心脏刚才跳得太快了,差一点就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原本以为司大少会打人的钟星云:“……”
这下他是真的服了这位庄理同学!人家不愧为学神,连哄人的话术都这么高超!这欲扬先抑的手法也太老道了,把司大少逗得一愣一愣的。
见爱人表情还是那么冷酷,耳朵却红得滴血,庄理才重新介绍自己:“你好,我叫庄理,今年十七岁。你愿意成为我的同桌吗?”
“你好,我叫司冥,今年十八岁,我愿意。”司冥连忙点头,嗓音沙哑。
他并未意识到自己被庄理带进了沟里,旁边的同学却差点笑喷。
什么叫“我愿意”?这位“睡神”该不会以为自己在结婚现场吧?哈哈哈,太好玩了!
钟星云:“……”
他敢打包票,这位庄理同学是在故意逗司大少!他那心机城府用来对付司大少简直跟玩泥巴一样,转瞬就把人家捏圆搓扁了!
艹你二大爷!司冥你能不能争气一点?钟星云恨铁不成钢地在心里呐喊,面上却绽开一抹微笑。能在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遇见庄理,让司冥死水一般的心泛出涟漪,这或许是一件好事。司冥的时间毕竟不多了。
钟星云撇开头,不想让自己泛红的双眼被庄理发现。
与此同时,修钺正回过头,默默看着生动鲜活的司冥,眸色几经变幻,终是化为一抹冷笑。
滕轩也看向后排,然后递给修钺一个眼神。
两人进行了一场无声的,短暂的交流,快得让旁人根本来不及发觉。
上课铃声响了,物理老师走进教室,看见换了座位的庄理只是微微一愣就开始讲课,竟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这是好学生才会拥有的偏爱。
于是全班同学更加清晰地意识到――那篇掠夺日记和办公室里的考试视频都是真的。
滕轩这个学神被庄理这个学渣吊打了。
大家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都暗笑不已,还不时朝滕轩投去嘲讽的目光。就连物理老师偶尔也会瞥他一眼,神色里带着挑剔和审视。
滕轩如坐针毡,倍感煎熬,真恨不得原地消失。被校园霸凌是什么滋味儿,他现在终于体会到了。
好不容易熬完一堂课,他的后背竟被冷汗打湿了一片。
方毅博和黄创赵谝黄鹦∩谋划:“这样,我待会儿拿着一听可乐走到庄理身边,你从后面扑上来跟我打闹,我把可乐倒在庄理头上,将他弄湿,然后为了赔礼道歉,我们带他出去逛街,赔他几套新衣服。”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喜欢奢侈品。我就不信咱们给他买几千块钱一套的衣服,他会不动心。”
方毅博:“肯定动心啊!他妈从来没给他买过一套好衣服,全都是捡滕轩的旧衣服穿,像个叫花子。他心里肯定憋屈。”
黄吹靡庋笱蟮厮档溃骸拔仪叭闻友就是这么泡上手的。”
方毅博兴致勃勃地出主意:“我们陪他逛街的时候可以开直播,把他的心理变化过程拍下来。把人往奢侈店里一带,甩出一张信用卡,再来一句‘喜欢什么随便买’,我就不信他心里没有一点儿触动。”
“哈哈哈,我们还可以故意挑几套特别丑的衣服让他试穿,来个变装秀直播,观众肯定喜欢看。”
“最好是男不男女不女的那种衣服,什么渔网装、透视装、超短裤、低腰裤等等。”
“不好,我画面感已经出来了!绝世妖男啊!”
黄春头揭悴┬Φ钩梢煌牛还把这段对话拍成预告片,放在直播平台上。
该平台属于外国网站,得翻墙才能看,国内有关部门没有管辖权,竟然让他们的直播主题通过了审核,还给了强推榜单。
粉丝们被预告片吸引,纷纷涌入直播间,热切等待着激动人心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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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冥照样“睡了”一节课,外套蒙着脑袋,脸庞偏向小卷毛的方向,睁着眼凝视对方。
隔着厚厚的布料,他其实什么都看不见,但小卷毛特有的气息却萦绕在他鼻端,令他倍感安心。黑暗放纵了他的想象力,于是每一次眨眼,小卷毛明媚的笑脸就闪动在他脑海,令他也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听见小卷毛挪动椅子的声音,他连忙掀开外套,低声说道:“你先别走,我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故意把椅子弄得很响的庄理站在原地。他根本没想走。
“有人想耍你,你看看这个。”司冥把自己的手机和耳机递过去。
庄理戴上耳机,默默看完了四人团体在天台上的打赌直播,又看完了论坛里贴出的那些暧.昧日记,脸上没有任何特殊的表情。
司冥严肃告诫:“以后他们几个来找你,你千万别跟他们出去。”
“全校同学都知道这件事?”庄理把手机和耳机还回去,挑眉问道。
“都知道。那个论坛要注册真实身份,还要验证邀请码,全校学生都能进去,只有你进不去,他们把你屏蔽了。你别理他们,都是一群垃圾!”司冥厌恶地皱眉。
“你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我,他们玩不成游戏会不会找你麻烦?”庄理故意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
司冥不屑地冷笑:“他们不敢惹我。”
庄理先是若有所思地点头,继而勾起殷红的唇瓣,慢慢靠近少年,喷吐着热气贴近他的耳朵,轻笑着说道:“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红隼就是我,我什么都知道。”
司冥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小卷毛说了什么,不由睁大眼睛看向对方。
他完全没想到小卷毛这个受害者竟然才是隐藏得最深的大BOSS。
庄理把双手搭在他肩头,微微压了压,笑看他的耳朵迅速变得通红,这才竖起食指抵住唇瓣,极暧.昧地私语:“嘘,不要告诉任何人,这是我们的秘密。”
司冥:“……好,好的。”
他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脸还是那张酷酷的脸,耳朵却开始冒烟了。
就在这时,黄春头揭悴┐虼蚰帜值嘏芄来,手腕一翻就把一听可乐往庄理头上倒。
司冥想阻止,半边身体却忽然陷入麻痹。为了保护他,小卷毛没往旁边躲,用自己的身体把飞溅的可乐挡了下来。
等司冥好不容易夺回知觉,小卷毛已经被淋了满头可乐,身上的校服也湿透了,黏糊糊的特别难受。
黄春头揭悴┝忙道歉,还口口声声说要带小卷毛出去买衣服。
小卷毛还没开口说话,司冥就一脚踢开桌子,跨步出去,揪住黄吹囊铝欤照着他自诩风流倜傥的脸狠狠揍了一拳,怒骂道:“艹你妈的小杂毛!你以为我是瞎的吗?不是故意的你手腕能翻转一百八十度?可乐能淋得这么透?老子最看不惯你这种垃圾,你他妈找打!”
话落又是狠狠几拳揍过去。
方毅博想阻拦司冥,却被一脚踹翻在地,撞倒了好几张桌子。
周围的同学尖叫着四散开来,却没跑出教室,而是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戏。
更悲催的是,黄春头揭悴┑墓吠茸诱举着手机站在外围,进行直播。
于是几万粉丝亲眼目睹了两位偶像被人打成狗的画面。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