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不管是李罡将军也好,又或我赵因自己也好,再好的官也难免会遭惹诸多是非。我一向低调,倒也罢了,李将军文攻武略,一手统抓整个西州的兵权政务,虽然很得百姓爱戴拥护,但难免会引来某些人的嫉妒眼红。你也该知道,现在朝廷里都是些什么货色,像那所谓的丞相上官无妄,平生只爱金银珠宝,哪管百姓死活。李将军这样的好官,一定会遭他所嫉恨;更何况数年前大人因为直言谏上,痛斥朝非,含沙射影,攻击的不就是把持朝政的上官无妄吗?那上官无妄可不是什么能听得进忠言之人,迟早会对大人不利。所以赵某无奈,也只有防范于未然,将西州内外都监控起来,目的就是为了早早发现不对劲之处,以便做预防。”
红梅肃然道:“大人深谋远虑,红梅佩服不已。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自古有云,兵法之道,用间最高。如果那上官无妄等奸佞之徒,真要对将军不利,必然会先派出一些探子暗哨,散播一些不利言论,攻击李罡将军,大人遍布哨探,也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赵因笑道:“红梅,你我名为主仆,实则情如父女,你现在成长得够快,已有我赵某人的一些风范了。”
红梅闻得赵因夸奖,柳眉一掀,在面上展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来,杏目朱唇,温婉动人。
夸完红梅,赵因又微微蹙起眉头,说道:“其实我觉得这事不会这么简单,西州常年由李罡将军文武政务一手统管,迟早会出大问题。”
红梅愣了一愣,说道:“大人何出此言?这不是说明朝廷信任我们李罡将军吗?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赵因并未直接作答,而是说道:“来,待赵某先来考考你。昨日我遇到一个奇人,他给了我三个建议,其中一条是草莽之事,宜疏不宜堵,这条和你现在负责的监听工作有直接关系,你怎么看?”
红梅奇道:“宜疏不宜堵,这五个字其实已经道尽了民意倾听和管理的重要性以及必须手段,可以说是非常的有道理;但听大人语气,这人似是刚与大人结识,怎么竟会说出这样直言不讳的话来?大人也夸他是个奇人,莫非此言另有所指不成?”
“好,”赵因击掌而叹,“红梅,你猜了个正着。此人我现在尚不能确定他的身份,不知是不是当年我所读过的那本残册《治国策》的原作者;但听他谈吐,委实不俗,三言两语,直入问题深处,这不是一般人能看出来的,这人姓穆名风,字步云,我已让何勇等人去查探他的身份,你如有兴趣,也可以帮同查探查探。此人十分年轻,看年纪多半不会是那本残书《治国策》的原作者,但我隐约觉得,他脱不了干系,只不过我昨日直接问他,他却没有给出个正面回答,既不承认,也未否认,我看有些蹊跷。此事先放着,以后再说,我给你说说其他的事。”
“你刚才所说的他此言另有所指,和我观感一样。自几年前大人上疏得罪上官无妄后,这几年倒也相安无事,朝廷似有放任西州不理之事,只是时不时发来诏书,让他去帮助朝廷平息各地叛乱。这事我本来颇有不解,上官无妄明明忌惮大人,何以还任他坐大军功呢?但后来却想到了一点,大人出征,虽然屡屡全胜而返,但每趟出征,难免军队有损伤,朝廷并不派兵补充,大人只有从西州各地自行征兵。如此一来,虽然表面上军队数量没有太多减少,但身经百战的老兵一一战死,新兵逐渐顶上,战斗力是难免下降了。我之前便有所察觉,是不是朝廷故意为之,要借这样的手段削弱我西州军的战斗力?”
顿一顿再道:“本来我也只是偶尔冒出的念头,倒并没有往心里深想过。但昨日遇到这人,他说了三条建议,每一条都直入我心坎深处,你看看这三条建言“其一,朝堂之事,名不正则言不顺,望大人好自为之。其二,草莽之事,宜疏不宜堵,望大人谨言慎行。其三,将军从谏如流、知人善任,但其他人未必如此,一切小心了。”每一条都似是至理箴言,深得我心啊。”
红梅听了,她虽然比何勇张聪二人聪慧得多了,但一时之间也只能明白后两句的大概意思,对于第一条,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赵因稍作解释:“红梅,你年岁尚轻,对于朝政人事也并不熟悉,不知道人心险恶,更不知朝政卑劣。那穆风三条建言,字字珠玑,句句锦绣,真是说进我心里。尤其是这第一句,更是极其让我感慨。我赵因做人,向来讲究个问心无愧,倒是对名利颇为淡泊,所以也就甘于这小小的主簿一职。不过李将军慧眼识我,竟以整州州务相托于我,深切感动之余,也颇感责任重大,心中更隐隐有些不安之意。想我区区一名州府主簿,官不过从六品,哪能统管得了西州上下呢?这不是正是名不正言不顺吗?若是落到上官无妄耳中,怕是迟早生出一番祸患来。”
顿了一顿,续道:“本来大人以武将为名,统管西州军务、政务,其实已略于理不合,即使圣恩蒙宠,旁人表面上不说什么,也难免心中诟病,此乃隐患,只恐终有一日要惹出事端。不过若只是将军当政,那也倒罢了,毕竟他军功摆在那,威名赫赫,足以威吓这西陲一众蛮夷,所以旁人看在他如此声望的份上,可能还不至于引来太大祸患或者是非。但如今大人提兵出征,却让我这一介寒儒来代理城务,于理于法只怕都不太合适,如果那上官无妄解题发挥,只怕要在圣上面前指责将军不是了。”
红梅听到此处,俊秀的脸上也添了几分凝重,问道:“大人所虑极是。不过红梅有一事不解,还请大人明示。大人既已猜到此中或许会生障碍,为何不早些告知将军?”
赵因苦笑一下,摇头道:“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赵某人自诩聪明,通达人心,可毕竟还是看错了一些事情。之前将军指令我代理城务之时,我确实也隐隐觉得不太妥当,但却没能想到关键所在;不过昨日当那穆风说出三个建议时,我忽然想起,这第一句话‘朝堂之事,名不正则言不顺,望大人好自为之’说的不就是我如今代理城务之事并不合情合理吗?”
红梅惊道:“这穆风究竟是何许人也,怎地如此厉害,一眼就看破了此中症结?”
赵因道:“这也是为什么我认为他就是那奇书《治国策》的作者的缘故了,也只有他这种直析本原的能力,才写得出叫我也不由得拍案称绝的《治国策》来。不过让赵某奇怪的是,他这趟出现得相当突兀,从他给我的三个建议来看,句句都有实指,似是对我云阳城乃至西州的人事都颇为熟悉,才能如此有的放矢,给出这般中肯的建议来。我感觉他应是针对此事而来,若是换了其他人,我一定怀疑他不安好心,觊觎我西州或者针对李罡将军;但他给了这三个建议,怎么看也不像是怀有不轨企图。”
“厉害,厉害!”红梅惊叹连连,不过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在赞那穆风通达时局的眼光厉害,还是赞赵因解析事物的能力厉害,再道:“大人既然已经想到了问题所在,那想必已有应对挽救之法了。之前大人派出张聪,快马兼程赶往南疆,应该就是为了这事。”
“是,你猜对了。我已将此事写于书信中,告知将军,并示以如何应对之法,将军阅罢,该有所举动才是。另外,我也吩咐了何勇,尽快探明穆风此人,以便观测此人究竟是否可招纳之士。”
红梅见赵因已有了及时应对之法,点了点头,面色稍缓,说道:“那大人可还有什么任务,需要红梅去做的吗?”
赵因微微一笑:“还确实有个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换了其他人,我还不一定放心。”
红梅听了赵因称赞,脸上露出喜色,笑道:“大人请吩咐。”
“如今这事,似乎牵扯甚多,这穆风出现的时机非常玄妙,只恐日后不久将发生动荡之事。我觉得李罡将军走时所说的一番话,也颇有回味之处,将军可能也有了一些感觉,所以才让我放手而为。甚至我还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仔细咀嚼、回味将军临走时给我说的那一段话:‘你表面上低调异常,实际上却长着一颗玲珑心,胆大妄为、异想天开之处,就算我李罡,有时也不得不甘拜下风。’李罡将军虽然从不吝啬对于属下的夸赞之辞,但用到胆大妄为、异想天开这两个词,貌似我印象中还是第一回,确实大有玄机在内。不过我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到底有何深意,只能说将军如此信任,赵某无以回报,只能殚精竭虑,为其出谋划策、力挽狂澜了。”
“力挽狂澜?”红梅大吃一惊。
赵因似是惊觉自己说漏了嘴,面色也是一变,但却摇头道:“现在说力挽狂澜可能还早了点吧,只是防患于未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