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眼里,我真的......真的老了么?”
我确认我没有听错,说这话的人,真的是顾承中。
黄浦江边冷风阵阵,吹动江水滔滔,迎面而来的冷风告诉我,这一刻,我和顾承中都是清醒的。他没有喝酒,没有醉醺醺。他很清醒。
我的笑在冷风中僵住了,原本只是一抹浅笑,此时僵硬在嘴角,像是定格的画面,我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承中,我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认真去打量过他。
从前,在南城的时候,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总觉得那双眼睛黑魆魆的,要吃人一样,每次被他的目光扫荡,我都感觉背后一阵寒凉,我也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反正,就是害怕。
可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害怕顾承中了?哪怕他冷着脸严肃地警告或是威胁,我都不怕了,甚至敢同他眼神对峙,同他对嘴反驳。这件事好似在不知不觉中,就变成这样了。甚至很多时候,顾承中被我呛得无言以对。
这种潜移默化的变化,很惊人,也很叫人唏嘘。
他头顶的头发被风吹乱了,在眼前晃啊晃,四面光线暗淡,路灯稀稀疏疏,游客熙熙攘攘欢声笑语,衬得我和顾承中的沉默异常清晰。他背后不远处有一盏路灯,昏黄的,暗淡的,叫他的轮廓在暗淡之下,层次分明,轮廓显然。我看到他眼底海上灯塔般的星火,淡淡的,温柔绵长的,不疾不徐,缓缓映射出来。
我撩开乱发,重新扬起笑脸,这短暂的几秒钟,我心脏已经漏掉了两拍,一上一下,我打趣的口吻说,“没有啊,正当盛年,怎么会老?你都不知道,上次你去我们学校讲座过后,不知道多少女生被你迷倒了,都喊着毕业一定要去你公司实习。”
“是么?”顾承中轻哼了声,不知道怎地,我感觉他的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我撅嘴点头,“那是,我同学都说顾先生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哪里会老?”
不行,要打住了,不然再接下去,我不知道怎么搭话了。
“可我问的是你,不是你同学。”顾承中眸光幽幽,被夜风吹凉了,所以目光看起来清冷淡然,我心虚地捏紧了拳头,刚想回答时,他已经转过头看着将对面,我看着他刀削般明朗的侧面,觉得有点眩晕。
那一晚,外滩上的风很冷。
我很清醒,有些事情,不可以。
我相信,顾承中也清楚,不可以。
那天晚上,他把我送回宿舍后,一言不发地开车走了,我站在路边,连再见都没来得及说一句。
我的心空落落的,莫名的担心好似潮水涌来。而我就是那个溺水的人,在一片潮水的包裹中,呼吸困难。
我已经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女孩,知道感情的变化意味着什么,我不会蠢到以为什么都没有。
可我该怎么办呢?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应,一来,他是我的监护人,是叔叔辈分,不应该这样。二来,他并没挑明意思,说不定是我想多了呢?
而且,坦白说,我们俩都很清楚彼此身份和地位,他养着我读书生活,为的是以后为他所用。他这样一个恩怨分明利害清晰的人,又怎会对一个棋子动心?我这么告诫自己。
毫无疑问的,我现在脑子里,想起的是另外一个人。
那个不知道去哪儿了的人。
回到宿舍时,舍友都不在,平安夜院系里有活动,他们都去参加晚会了,宿舍静悄悄的,我开了电脑,登陆QQ,逍遥给我发来一条消息,祝我平安夜快乐。
我回复,谢谢。你也是,喜乐平安。
逍遥:你好像情绪不太高?有什么心事?
流浪的小野猫:你怎么知道?有透视眼?
逍遥:感觉。你平时聊天喜欢发表情的,今天并没有。我瞎猜的,没想到,一猜就中。
流浪的小野猫:好吧,你猜得很准,我心情是不太好。
逍遥: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做你的垃圾桶,听你倾诉。
看着屏幕上的头像,我顿了顿,心想,既然没人能倾诉,虚幻的网络上,就做一次真实的自己吧。
流浪的小野猫:逍遥,你说,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会喜欢上二十不到的小姑娘吗?
我这条消息发送出去,逍遥很久都没有回复我。
我撑着下巴盯着屏幕,等着对方的回复,期间又说,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年纪,但我想你是男性,应该能给一个中肯的答案。要是不方便,那就别说了。
对方头像显示离开。
我叹了口气,心想,真不靠谱,罢了罢了。
我卸了妆去洗脸洗澡,再回到电脑前,逍遥给我发了好多消息。
“对不起,刚才接了个电话。”
“叶子你还在吗?”我在天涯叫一叶知秋,逍遥一直都叫我叶子。
“好吧,坦白地说,男人不管在什么年纪,都喜欢二十左右的小姑娘,这是实话。”
“但是,因人而异,这世界上的喜欢分很多种类,要看你怎么去定义了。”
“叶子你是有感情上的烦恼了?”
阅读完消息,我裹好滴水的头发,快速回复。
流浪的小野猫:不,我只是有点困惑。
逍遥:困惑什么?
流浪的小野猫:没什么——————哎,逍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逍遥:你说。
流浪的小野猫:一个男的,什么情况下,才会选择不辞而别?悄无声息的,一个人,说走就走了,丢掉过去,就像丢掉一本写完了的作业本,一点怀念都没有,说走就走了,没有招呼,没有暗示,悄无声息的,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什么都没了,影子都抓不到。
逍遥:也许有不为人知的苦衷,男人往往有事儿,都不会像女人一样坦白。
流浪的小野猫:苦衷?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苦衷可言。或许有吧。应该有吧。但为什么不能告诉她呢,毕竟是最亲密的人不是吗?为什么要选择不辞而别,措不及防的,那种感觉,就想整个人被掏空了,什么都抓不住,虚无缥缈的。
逍遥:也许,是来不及说呢,又或者,说了会让你更伤心,所以选择不说。可能对方为你考虑的更多,你有想过吗?
流浪的小野猫:伤心?真正的伤心是将人弃若敝履。来的时候春风满怀,走的时候留下一身寒霜。挥一挥手,一个字都不说,转身离开,就像丢掉一张废纸,是不是回头时说一句,这是青春必经的事?
逍遥:叶子,人生很多事情是无法预测的,也许,时间会给你答案。你只需要等待,等时间揭开真相,那时候,你可能会释怀。
我冷笑了声,回复说,“是,但那时候青春都没了,我们都只剩下了面目可憎。答案在眼前,却也不重要了。”
然后,逍遥没有回复我,头像一直亮着,但是没有再回复我。
我看无话可说,就发送了两个字,“晚安。”
我抓着毛巾看着电脑,脑海中无意地蹦出林阳的脸。
这一年半来,我已经很少想起他。很少,很少。偶尔梦中惊醒,我抱着膝盖听窗外风声阵阵,一分一秒,划过寂静的夜。就像现在,宿舍里只剩下一盏点亮的台灯,照亮我狭小的世界。
两年半,时光匆匆,一恍然,已经两年半了。
我不是没等过。
莫名其妙的,我点开QQ登陆窗,输入那个虽然一直没有使用但是早就烂熟于心的号码,登陆。
窗口出来的一瞬间,列表里的人头像是亮的,那一刻,我的心猛地颤抖了一下,赶紧抓起鼠标去点那个头像,但是当我刷新过后,那个唯一的头像,却又是暗淡的。
一瞬间,心跌入谷底。
寂静的夜里,我听见自己清晰的嘲笑。
呵,竟然还是在乎的。
那个账号,根本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犹豫着,终究还是点进去了空间。
一片空白。
可就算是一片空白,我竟然也掘地三尺似地四处翻看。
我真傻。
莫名的酸楚瞬间涌上心头,我吸了吸鼻子,眼泪花泛滥,说掉就掉,从脸颊上滑落,滴到键盘上。
一怒之下,我合上电脑,扔掉毛巾爬上床,把自己裹在被子里。
我一遍一遍地警告自己,别去想了,别去想了。
再也别去想了。
何必自我折磨。
人生可怕的是眼睁睁看着希望,一步步变成失望。
岁月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旅行,你成了我注定错过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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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过后,是三天元旦假期,学校放假,我收拾东西回家,顾承中知道我放假,派助理来接我回去。豪车往学校门口一停,多少会引起别人的注视,只是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他助理载着我一路奔向酒店,并不是家,我路上睡着了,醒来时已经到酒店门口,助理把我叫醒,说,“杨小姐,我们到了。”
我一脸懵逼地看着地库,他才解释说,顾承中的公司年会,家里没人,他吩咐了把我接过来。当时我有点生气,一路上了早安排好的休息室,心情都不太好。顾承中的女秘书接待我,把我往休息室里引,送上来一个大大的盒子,面上是缎带系成的蝴蝶结,我盯着那盒子问,“这是什么?”
女秘书微微一笑,打开盒子,把面上的卡片递给我,我一看,可不就是顾承中的字迹,写着,“给小唯”。
女秘书把面上的白色纸巾抽开,下面是一条淡蓝色蕾丝的礼服裙子,很天真很梦幻的一个颜色,我摸了摸面料,很软。
“顾总说礼服是给您准备的,请您换上,一会儿我带您去会场。”女秘书站在一边笑眯眯地说,她穿火红的迤地长裙,露出胸前的雪白,凹凸有致,十分打眼。我瞄了一眼,心想,好妖精,顾承中原来喜欢这一款。
但我十分不高兴他没问我是否愿意就把我送来这里,置气地坐在边上,只问,“顾先生呢?”
“顾总在隔壁休息室见客人。”
“我想见他,还要多久?”
“这个......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可以去帮您看看。”
“我等你消息。”
女秘书没想到我这么倔,尴尬地笑了笑,拎着裙子退出休息室,我看着桌上的盒子,看着手里的卡片,心里空落落的一片。
没一会儿,顾承中推门进来,见我坐在沙发上喝水,裙子还没换,眉头微蹙,低沉的嗓音里带着淡淡的不悦,“怎么还坐着?”
我搁下杯子,淡然地迎上他的眼睛,“你的公司周年庆,我去参加,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
“我不想去——————”
顾承中往我身边一坐,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霸道强势地钻入鼻尖,我心尖一颤,赶紧往旁边挪了挪,他凝眸盯着我,星光点点的眸子里是深不可测的寒凉和王者般的傲气,我有点心颤颤。
“你现在没别的选择。”顾承中眸光一凛,盯着我的眼睛,命令的口吻说,“我的女伴临时出国,赶不回来,只能找你,勉强凑合一下。”
“可那是你的事——————顾承中,我从来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参加这样的场合,你这是强人所难!待会丢脸的可不是我!是你!”我气急了,瞪着他说,“你天天吼我没礼仪,还让我参加,不是故意打脸吗?”
顾承中神色岿然不动,盯着我,眼神把我围住,密密匝匝的,“不会就学。你脑子不笨,很快就能上手。再说,以后你会经常参加这样的场合,学习是迟早的事儿。纸上谈兵没用,实际演练才能快速成长。”
“可我——————”我刚要反驳,顾承中忽然伸手捂住我的嘴巴,我都惊呆了,瞪大眼睛看着他,只见他眼神颤了颤,盯着我,眉毛抬了抬,深吸了口气,幽冷的口吻说,“别跟我讲条件了,进去换衣服,要是你不换,我就考虑下帮你。”
这一句真叫我发怒了,我狠狠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到底还是小女生,经不住调侃,我猛地站起身来,拎起盒子里的裙子,怒瞪了顾承中一眼,骂道,“流氓!”
顾承中哼了声,嘴角扬起一抹嘲弄的笑,他往后一仰,躺在沙发后背上,右腿叠在坐腿上,掏出一根烟点燃,幽幽地看着我狠狠关上内室的门。
骑虎难下,只能顺势而为了。
裙子是蕾丝的,水蓝色,看起来就像清澈的湖水,波光盈盈,很衬肤色,款式是复古的,不漏肩,不漏胸,恰到好处,适合我的年纪,也适合我的气场,看着镜子里的人,我忽然发现,其实我也能穿这种衣服,也能撑起来,不用羡慕别人。但要我穿顾承中秘书那样的裙子,不如叫我死了算了。
我把头发放下来,太过于直了,显得有点刻板,索性我往两边裹了两圈麻花,最后埋在后脑勺的头发里,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整张脸,看起来安静温柔,甜美娴静。我拎着裙子出门,顾承中的烟烧到一半,烟雾缭绕中,我看见他眼睛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他站起身来,走向我,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夹着烟,有点颓然和慵懒地看着我,淡淡道,“还不错。”
“谢谢夸奖。”我斜他一眼,他轻哼着,忽然拉起我的手,把我往沙发那边拖,我跟着过去,他把我摁坐在沙发上,我抬眸看着他,狐疑地说,“干嘛?”
顾承中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拧灭了半截烟在烟灰缸里,然后蹲下神,从茶几下面抽出一个盒子来,打开了,里头是一双银色的高跟鞋,尖头,碎钻,在灯光下亮闪闪的,非常好看。就像水晶鞋,我这个灰姑娘,看一眼就喜欢上了。
“送我的?”我惊讶地看着顾承中把鞋子拿出来。
他抬眸,慵懒地看着我,眼里有些笑意,像是在骂我傻,那眼神飘忽飘忽的,落在我身上,他也不回答我,只是转眼盯着我脚上的球鞋,冷森森的口气说,“礼服配球鞋,我丢不起这个人。”
虽然讲出来的话难听,但是,我听得出来,他不是故意讽刺我的。
我悻悻然,倔脾气又上来了,“是你非要我参加的,还赖我了?”
顾承中抬眸看着我,阖黑的眸子在灯光下,像是有了星火,其实是头顶的吊灯倒映在眼里,璀璨极了,“脱鞋。”
我依言脱掉球鞋,把它们放在一边,准备伸手拿高跟鞋时,顾承中狠狠在我手上拍了一下,看也不看我,拿起一只鞋子命令我,“抬脚。”
要帮我穿鞋?哦,不要不要。
“我自己来吧,堂堂顾总,这样的事情让你做,多不好。”我紧张得很,带着调侃的语气说,“我自己来。”
顾承中抬眸看我,眸光微微,泠然和霸道跃然眼前,不管我说什么,他都当做没听见,命令地说,“抬脚。”
我拗不过他,只好抬起脚。
璀璨的灯光下,他一丝不苟地看着我的脚,温柔轻柔地把我的脚塞进鞋子里,动作很轻,很缓,像是怕弄伤我似地,慢慢套进去,穿好一只后,我脚踩在地上,他顿住看了一眼,轻抿的嘴角忽然展开笑意,低声夸赞了一句,“好看。”
我脸上一阵灼热,烧了起来,这种诡异的感觉让人几乎飘起来,真的,太要命了。尤其是他拎起另一只鞋子,同样温柔轻缓的动作帮我穿上时,那种电流般的感觉经过全身,他倒是不嫌弃我的脚不干净,手指碰到我脚背时,我还不由地颤了颤。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顾总,大厅那边来人说——————”女秘书推开门的一刻,也是惊呆了,后半句话含在嘴里,错愕地看着顾承中帮我拉好裙摆,站起身来,若无其事地看着门口那一袭火红裙子的人,“说什么?”
女秘书这才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他们说大厅那边一切准备就绪了,一会儿按照规定的时间开始晚宴。”
顾承中点了点头,“知道了。”
女秘书惶然地看了一眼我和顾承中,点点头,又退出房间。
我看着门口,顾承中这时朝我伸出手来,我这才注意到,他穿的是一身藏蓝色的西装,剪裁和面料都上乘,几个不菲,我曾打开过他的衣柜,里头全是一模一样的,颜色,款式,老古板一个。但后来,他开始偶尔穿休闲装,看起来没那么刻板不说,还十分显年轻,整个人也不同于深色西装带来的我==压抑。
衬衫也是同色系的,伸出手来时,我清楚地看见手背上的血管和骨结分明的手指,宽厚的手掌放在我面前,我顺着手臂向上看,正好撞上顾承中的眼睛,他对我抬眉,“起来走走看。”
璀璨的灯光里,我仰望着顾承中的脸,他微抿的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鬼使神差的,我竟然伸出手,他顺势握住了,将我从沙发上拎起来,牵着我的手,带着我走了几步,从始至终,他的目光都在我身上,淡淡地萦绕着,如同这璀璨的灯光,紧紧地包裹着我,一丝缝隙都不留。
走了几步,他松开我的手,隔着两步的距离看我,若有所思,我疑惑地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顾承中没回答我,淡然地转开眸子,只道,“这样就好。”
——————
夜晚七点,酒店宴会厅内。
恒丰财富的周年庆就会在此举行,我同顾承中一起进入宴会厅,今夜他是一个绅士,弯曲手臂让我挽着,在众人瞩目的眼神里缓缓踏入宴会场。顾承中不同于一般商人,即使是在这种阿谀奉承拍须溜马的场合,他也是不言苟笑的,即使边上许多人同他招呼,他也只是淡淡地颔首,见着有些人,才会挤出一抹笑来。
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将我密密匝匝地包围,也是,我这样的生面孔在他们圈子里是第一次见,传言顾先生身边的女伴十年如一日,从未变过,便是曾经在南城见过一面的那名俏佳人,名唤卢晗菲,是上流社会圈子里有名的交际花,模特儿,也是顾承中的红颜知己。女秘书是在洗手间的化妆台处告诉我这些的,顾承中先走一步,叫她照看我,我趁着她补妆的空荡寒暄几句,得来这些消息。
至于这红颜知己有几分深意,我未能揣测。
晚宴上,除了恒丰财富的员工,还来了许多媒体和业内合作伙伴。顾承中专门打了招呼,媒体拍照不许拍我,否则将被请出去。能受邀来参加晚宴的媒体都是有几分颜面的,自然顾承中说什么,便是什么。
宴会开始,他上台致辞,无非是官方的欢迎词,但他却简洁不啰嗦,我站在厅堂一侧,端起一杯果汁,目光不由地注意着台上的人的一举一动。和那一日在学校报告厅的演讲不同,那一日的顾承中是学识渊博见解独到令人向往的前辈,而今日的顾承中,却是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王者君临天下时恢弘耀眼的气场,两种截然不同的视觉感受,叫人心生仰望。
他简单的致辞后,晚宴酒会正式开始,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我站在他身边负责微笑,他并不叫我喝酒,有人劝酒时,他挡在边上,口气明朗,“她不能喝酒。”
识趣的人都知道顾承中护着女伴,有人笑而不语,有人却要调侃一句,“顾总真会心疼人。”
“晗菲可都没有这个待遇。”
不管说什么,顾承中都淡然一笑,照单全收,仰脖喝掉杯中酒,拉着我在场上飞。
宴会进行到中途,厅堂内灯光忽然暗淡了,舒缓动情的乐曲缓缓流淌而出,在偌大的宴会厅里漂浮,游荡,像个鬼魅的使者,一点一点撩拨起人心底的欲望,不知道是谁先跨出第一步的,搂着女伴的纤腰在聚光灯下翩翩起舞。
我和顾承中站在一旁,我挽着他的胳膊,他漂亮的手指捏着酒杯,暗红色的液体散发着甘醇和迷人,暗香浮动,暧昧诱惑。
顾承中仰脖饮尽杯中酒,将空掉的杯子递给一边的侍者,又抽走了我手中的香槟,不由分说地抓着我手腕将我往前拉,往那束集中的光线里拉,瞬间,我们进入众人瞩目的视线内,我惊慌极了,小声喊着他的名字,“喂,顾承中,你别作死,我不会——————”
而他并不理会,走剑般的眉毛微微一抬,像是在说“那又如何?”,他一把扣住我的腰,一手扣住我手掌,把我的手拉起来,搁在他肩膀上,忽地凑近我耳边,如同天鹅绒般绵软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骤然响起,话语间温热的气息铺洒在光洁的脖子上,忽地一下,诱起一阵鸡皮疙瘩,又快速飘走了。
“不怕,跟着我的脚步走,我会带你。”
说完,他凝眸盯着我,距离很近,很近,以至于我看到那深不可测的目光,还未来得及区分究竟是温柔还是鬼魅,他已然搂住我的腰,而脚步,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跟随他飘走——————
我说不清楚那一瞬的感觉,木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只觉得呼吸不畅,浑身的每颗细胞都不听我的使唤,却轻易被他带领,甘愿跟随。这是一种可怕的感受,控制不住自我,完完全全被动了!
浪漫的音乐和暧昧的气氛下,某些东西悄然发酵,我不好意思看顾承中的脸,可那抹看似淡漠的目光倾注在我脸上,只叫人觉得焦灼和燥热,我逃不开那束目光的追捕,最后束手就擒,求饶地说,“麻烦你,别这么盯着我,瘆的慌。”
“你才是我的女伴,和你跳舞,不盯着你,我盯谁?”
“你——————你强词夺理。”
“别说话,认真跳,再被你踩下去,我脚就废了。”
那一整支舞,我们跳得奇差无比,不知道多少次踩到顾承中脚上,我的心不在焉和忐忑让舞蹈变得生涩和勉强,顾承中时不时提醒我放松放松,可他的手在我腰上,如何放松?一直到舞蹈完毕,我都还没回过神来。
乐曲停,灯光亮,顾承中拉着我谢礼,这才算完事儿。我们回到边上,侍者递上来红酒和饮料,顾承中递了一杯果汁给我,顺便埋汰地说,“跳得真烂。”说完,人又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气得我吹胡子瞪眼,竟然无计可施!
“是老师教的烂!”
顾承中轻哼一声,回头看我说,“现在的学生都像你这样?说好的尊师重道呢?”
“你——————”真是气死我了,我瞪他一眼,放下杯子,拎着裙子离开他身边。
这时有人迎上去同他说话,见我走了,难免议论,我听得清楚,那人说,“哟,闹脾气了?”
顾承中淡淡道,“小女孩的可爱之处。”
“晗菲知道了可要伤心,老顾你啥时候换口味了。”
听到此处,我回头看顾承中,只见他斜眼看着面前的西装男,面无表情,手中的红酒杯轻轻晃动,略带警告的意味,“你何时掌握的我的口味?”
那人尴尬地笑了笑,赶紧转话题打圆场过去。
我走出宴会厅没两步,漂亮的女秘书来送我上楼,说是顾总吩咐的,我回绝了,说想要一个人静一静,到了休息室,便将人打发了。
女秘书没走多久,有人敲门,说是给我送吃的来,我一看那些小食点心,还真饿了,这点上,我不得不承认,顾承中是非常用心的,体贴入微,即使冷面无常。
吃过点心后,我一个人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等我醒来时,宴会刚结束,顾承中的助理来带我离开,乘电梯至地库,顾承中的车子在一旁等候,助理帮我拉开车门,护着我脑袋上车,一进去便问到一股醉醺醺的气味,顾承中颓然地靠在一边,一手撑着额头,领带被他扯松了,松垮垮地挂在胸前,有种别样的滋味。
察觉我进车,他微微睁开眼瞄了我一眼,又垂下眸子,闷哼着指挥司机,“开车。”
车子驶入灯火阑珊的夜上海,驶往陆家嘴的公寓。
一路上顾承中都不太舒服,歪歪扭扭地靠着车窗,闭着眼睛,十分难受的样子,今夜在宴会上不知道喝了多少,都成这样了。
车子开到小区地库,他跌跌撞撞下车,我和司机把他扶上电梯,才叫人回去,此时已接近十二点,该下班了。
电梯里顾承中靠在边上,手撑在电梯墙壁上,一边扯着领带,一边抿嘴,好似很渴的样子。我扯了扯他胳膊,眼看就到家了,得我扶着一段路。
还好没有烂醉如泥,不然我拖不动的,一直肩膀扛在我柔弱的肩膀上已经是极限!我把他摔到沙发上,脱掉高跟鞋,开了厨房的灯,倒了满满一杯水,喝光了,洗干净被子再给他倒一杯。
可当我转身时,厨房门框上靠着一个颓废的男人,没把我给吓死,我手里的杯子抖了抖,洒了些水出来,暗暗骂了一声,“妈的智障——————”
顾承中眯着眼睛靠在墙壁上,半醉半醒的样子盯着我,揉着眉心,醉成这样还不忘没命令人,“给我拿水。”
我斜他一眼,“来了来了。”
真是祖宗!
我走上前,本想把他扶回客厅的,可刚抓住他胳膊,他倒是主动,捏着我手腕把水杯往他嘴边凑,原本就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