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带着高岳前往外院,内院后山的溪流,在院中汇聚成水池,这里本来是有水的,安子却偏偏将高岳带出去,舍近求远。
两人经过内院院门,见到竹子站在内院门前,没有安子的吩咐,不敢动,她只能守候在门前,在这里等候。
“在这里等着,我们很快回来。”安子一边说着,一边快步离开。
这里很偏僻,在外院的一角有一口井,这口井平常没怎么使用,因为在山中有流淌的溪水,取水比从井中打水要方便。
这口井通常只是夏天用作将蔬果浸透冰凉,或者冬天枯水期、下雨天,不方便去溪边取水时,才会用。
这个井很大,很宽,顶上盖了遮挡雨水的屋顶,四面围了几支竹子做的栏杆,栏杆很简单,不算高,但作为保护已经足够,井边放了一个木桶,手柄上绑着长绳。
这一切,在高岳眼中很新奇,他从来未走近过水井,为了他的安全,在宫中侍女们绝对不会让他靠近水井,所以他从未亲眼见过水井里面的情况。
“这就是井?”他一直很奇怪,为什么那圆圆的石头围着的井,里面可以永远保持着有水,用之不尽,好想知道那里面到底有什么?
“看着,拿起木桶,将桶底向上,桶口向下,然后将撒手,让桶落入井中,记住手要拉住绳尾”,安子一边说一边示范,水桶“噗通”一声跌入水中,只见她用力将绳子左右晃动,让桶注满水,再一下一下拉上来。
“很简单,就是这样,宗长大人您试一试。”安子将水倒掉,把木桶递给高岳。
好像并不难,高岳接过桶走近井边,向井下望了一眼,好深啊,里面黑呼呼的,只看到水波纹的反光一闪一闪,高岳心中忽然感到很害怕,是害怕那深不可测?还是害怕那无尽的黑暗?
井根本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他原本以为里面,象小溪那样充满明亮与光明。
他的手有点颤抖……抖颤着……
他不敢再看,紧闭双眼,双手拿起木桶投进井中,“吖,忘记拉住绳子”,当高岳想起这事,张开眼时,却见安子的脚踏在绳子上,她早就将一切看在眼里。
高岳竟然害怕井中的黑暗,安子从高岳眼中读到他的想法。
“宗长大人,绳子可要拉紧了”,安子将绳子递给高岳。
“嗯……”
将绳子左右摇晃,木桶随着摇晃倾斜,陷入水中,只要提起就有满满一桶水了,这显然不难,而且木桶陷入在水中,水有浮力,并不会感觉到很重。
“原来也不是很重呀”,就是这个想法,差点害死高岳。
当他将木桶提起来时,低估了水的重量,就在水桶离开水面那一刻,没有浮力的支撑,水桶好像忽然增加了千斤重力,高岳根本没想到会这么重。
这就像是拔河游戏,那忽如其来的重量足可以将高岳从井上面拉下去。
高岳应该马上放手,但他却紧记着安子说:“绳子要拉紧”,结果在这一拉一扯的角力中,输给了水桶。
水桶下坠,那瞬间的拉力,将高岳急速拖入井中。
高岳“啊”的一声惊叫,上身体已经被拖着跨过了竹竿,倒头纵落井中,惊叫声未完,“噗通”一声,全身陷入水中,冰冷的井水已经从口鼻贯入,登时呛得失去声音,几乎晕眩过去。
这事发生得太忽然,安子毫无防备,她反应虽快,在千钧一刻抓住了高岳的衣角,但那跌入的冲力太大,“咝”的一声,高岳的衣裳被撕破,安子只抓住了一片撕烂的衣角。
这一惊吓,无论高岳还是安子,都几乎是胆破魂离。
“宗长大人……”安子尖叫着,趴向井边,里面黑乎乎,哪里见到高岳的身影呢。
不知道高岳懂不懂水性?但穿着厚重的衣服落入井中,想游上来是件难事,衣服的重量会令你下沉。
高岳与安子的衣服,都是官家的金襴服饰,自然是特别厚重的。
安子迅速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脱得只剩下白色的寝衣,纵身跳入井中。
高岳你可不以有事……千万不要出事……
这个井又大又深,好像深不见底,井中太黑了,眼睛一时之间还未适应,只能摸索着。
怎么找不到?
连高岳的呼救声也没有。
安子潜入水中摸索了好一会,实在憋不住气,只能浮出水面,“宗长大人……宗长大人……来人啊……来人啊……”安子一边呼救,一边深深吸了一大口气,再次潜入水中。
不可能的,亲眼看到高岳跌入井中,怎么会找不到。
安子再次浮上水面,向四周张望,此是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隐约中,见到井中一个角,有一个身影,上下浮沉不定,正是高岳。
谢天谢地,是宗长大人,安子迅速游了过去。
高岳跌下来时,冲力太大,头晕目眩,头又撞上了木桶,惊吓中吸入太多水,呼吸困难,那里还能呼救呢?
他的衣服沾了水,重重的拖着他往下沉,却幸好抓住了木桶,借助着水桶的浮力,他挣扎着向上,身体在水中一沉一浮。
安子迅速游过去,将高岳的头托出水面,问道:“宗长大人,你怎么了,你还好吧!”
高岳已经没有回答的力气。
安子努力地托着高岳,不让他下沉,大声呼救:“来人啊……来人啊……宗长落井了……”
这里地处偏僻,田井与一众仆人,在内院修整地板,其他的仆人不知道在何处。
安子呼救了好一会,竟然好像没有人听到。
该怎么办……?
高岳的体力不支,沉浮之中吸入太多水,他的神志开始不清,紧抱着水桶的手开始无力,开始松脱……他全身发软,逐渐闭上眼睛……身体向水中滑落……
“宗长大人……宗长大人……你不能睡!”安子用力托住高岳的腋下,好让他的口鼻不至于陷入水中。
幸好还有木桶可以借力,但安子的体力在逐渐流失,沉重的衣服拖着两人,往下沉……
在个水井宽大,四周布满青苔,滑不留手,连一个扶着的地方也没有。
井水是那么的冰冷,加上现在已经是深秋,冷得两人脸色都已经发青。
安子的牙齿,不自觉的在互扣、打颤,安子觉得血液在凝固,脚开始抽筋……
在水中,脚抽筋是最麻烦的事,安子自己也难以保持在水面了,加上还有托着高岳,只能抱着水桶努力支撑着。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这样下去,两人必死无疑。
要放弃吗?
放弃高岳……?
否则,这样下去,两人必死无疑。
难道他们两人要这样死在井中吗?
要自救,必须放弃高岳,安子会这样做吗?
“翠儿,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你死……真子姐姐……”高岳挣扎着说出这句话,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那四个字轻得几乎只是在嘴边呢喃,只有他自己听见,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没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况且高岳本来就是害死姐姐的仇人。
安子狠了狠心,说道:“对不起宗长大人,请恕我不敬了”,她将手伸向高岳的腰间。
在这生死攸关之际,为什么会说“不敬”呢?
安子想干什么?
在这生死关头,安子如何面对高岳这个害死自己姐姐的仇人呢?
她是要自救吗?
她要放弃高岳吗?
生死攸关的时候,仇恨算什么呢?
没有了生命什么也做不了。
活着只在一呼一吸之间。
天堂与地狱只在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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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伐其身行,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