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荏苒,世事如白云苍狗。
阿眠遵守与玄霄的承诺,在赤水族一住就是一百年。
百年间,赤水风平浪静,并无太大的变化,阿眠亦是如此。
她每日的生活极其简单,除了陪伴老太太,便是酿酒。
在这期间,玄霄会时常来探望她,给她送来各种新奇玩意,以及一些她见都没见过的吃食。
因在百年前涂山府灯会那晚,玄霄以神农百姓为威胁,要阿眠承诺绝不另嫁他人,且要接受他给予她的一切。
阿眠为了神农百姓,只得默默接受这一切。
虽然她对玄霄一直态度冷淡,玄霄却从未想过要放弃,似乎将她视作了执念一般。
这日,阿眠正坐在院中秋千架上看书,六六小跑了进来。
她一脸凝重,低声道:“小姐,凤鸿易主了。”
阿眠眉头微蹙,询问道:“为何突然易主?”
凤鸿云虽然已过壮年,年纪却也不大,且未听说过他有什么疾病。
不过她深居简出,对赤水族以外的事并不感兴趣,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也属正常。
“凤鸿老族长将位置禅让给了轩辕大公子,此外……”
六六说到此处,欲言又止,神情更加严肃了。
阿眠追问道:“此外什么?”
“此外大公子原先就有领地,再加上实力强大的凤鸿,他如今已是白帝了。”
“白帝?凤鸿族独立出东夷,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阿眠凝眉起身,离开了秋千架。
玄霄称帝,意味着凤鸿族与东夷其他氏族已经不是同盟关系。
九黎与神农都被灭了,渐成散沙的东夷各氏族又能坚持多久呢?
六六扶着她,忧心忡忡地问道:“小姐,你也在担心赤水族的未来吗?”
阿眠放下书册,思索道:“祖母此刻心里想必也很不安,我们去瞧瞧她。”
老太太不仅要担忧赤水,还要担忧与玄霄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她。
六六点点头,回道:“正是呢,方才我说的这些都是阿昭公子传回的家信里写的,老太太命我告诉你,好让你做好准备。”
阿眠笑了笑,她倒没有什么可准备的,除了照顾好老太太,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正如阿眠所料,玄霄称帝后才三个月,东夷一大半的氏族都投靠他,成为了他的领地。
余下的氏族,只有赤水和涂山的领土最为广阔了。
阿眠心里清楚,玄霄今日的一切,看似得来容易,其实都是他从前忍辱负重韬光养晦,一点一点挣来的。
虽然玄霄每次来看她时,并未流露出太明显的情绪,但阿眠却能时常看到他皱眉,以及他藏在神色里的疲惫。
她曾尝试着询问过玄霄,为何要野心勃勃,四处杀伐。
玄霄的回答只有两个字:活着。
幼年他因身世不明,被黄帝怀疑为野种,险些被打死。
后来又遭兄弟排挤,被送到了凤鸿族,说是让他历练,其实就是丢弃。
等他渐渐长大,强大的实力开始显现出来,黄帝这才开始用他。
帮黄帝夺取九黎与神农两地后,黄帝对玄霄的态度发生改变,但也仅仅于此。
对玄霄态度亲和的同时,也对他提高了警惕与防备。
得知凤鸿绮罗对玄霄一片痴情后,虏走阿眠,逼迫玄霄迎娶凤鸿绮罗,其目的就是为了将玄霄困于凤鸿族。
可黄帝没有想到的是,他利用玄霄征伐四方,开拓疆土的同时,玄霄也在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
父子俩在这期间一直暗中较劲,玄霄更是屡次遭到兄弟的刺杀,所以他必须变得强大。
只有更为强大,才能好好活着。
阿眠回想起这些,叹了口气,心情愈发沉重。
这些事都是玄霄来看她时讲述的,尽管阿眠装作充耳不闻,但其实全都听到了,还记在了心里。
因为玄霄的这些苦衷,阿眠没有那么恨他了,但也没有原谅他。
她曾经虽不愿和玄霄在一起,可对他也有一片深情在,本想守着这份情独自度过余生,谁知一封信狠狠摧毁了她的信念。
被深爱的人欺骗利用,害了自己的挚友,这是阿眠一生都过不去的坎,也是她与玄霄这辈子都解不开也不能解开的结。
时至今日,她仍觉玄霄是混账,和这个世道一般混账,尽管他只有做个混账才能更好的生存下去,可这并不能让他值得原谅。
眼见着东夷大部分领土都落入玄霄之手,剩下的氏族越来越少,他们也越来越焦灼。
赤水府每日都有陌生人进进出出,听说是其他氏族来找赤水蓬商议出路。
管理内务的阿眠清闲了百余年后,变得忙碌起来,除了准备茶点,还要防止下人生乱。
因为人心惶惶,流言四起的缘故,其他氏族的族长府中已出现下人偷窃财物,偷偷逃跑的情况。
赤水府因为阿眠有过掌管神农宫的经验,一早就未雨绸缪,每日派各处管事清点人数与财物,故暂未出现什么乱子。
华灯初上,阿眠带着六六开始四处巡查。
这些事本来派手底下的人去做即可,可她不太放心。
“六六,找几个心腹,将赤水府各处给我盯紧了,免得出现什么卖主求荣之辈。”
“小姐,您的意思是……”
阿眠冷哼了一声,严肃道:“昨日涂山府就出现了奴仆给主人下毒的事,据说是为了拿涂山延的人头到玄霄跟前去邀功,好在没有得逞。”
这本是涂山秘事,外人无从知晓。
但今早玄霄就传了信给她,让她小心防范,别着了小人的道。
收到信后阿眠哭笑不得,她都不知道自己如今和玄霄到底是何种关系了。
六六闻言,大吃一惊,顿时振作起来,义愤填膺道:
“小姐放心,六六绝不会让这种事在赤水府发生的。
依奴婢看,最近赤水府进进出出的,人员众多杂乱,也得仔细着些。”
阿眠赞同地点点头,吩咐道:“从明日开始,进府与舅舅议事之人带来的随从,都不准他们随意走动。”
赤水蓬近日身体不好,许多事都心有余而力不足,赤水昭又在别处练兵,阿眠害怕自己就算打起十二分精神,也无法面面俱到。
好在她从出生到现在,见多了战乱,又独自漂泊了三十年,应付这种境况倒也不至于慌乱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