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掏腰包打发了那个女人，杨达远又张罗着去找附近的柜员机提款。
途中告诉她，一千块是那个商会会长替红霞要回来的，他还真找了个混混去找混蛋，把被抢的钱要回来不说，还连过夜费也要回来了，更多添了一百。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真不相信世间有这样的律师，不为自己着想，帮完这个帮那个，甚至达到了有求必应的高度。
这样的人值得尊敬，却一定不可能登上事业的巅峰，自己一心想凭借专业知识获得立锥之地，让自己和家人过上好日子，总在这样的事上蹉跎时间，和自己的理想其实是背道而驰的。
她也觉得杨达远值得人尊重，与她这样为生活奔波的劳碌相比，他俨然已经上升到另外一个境界，如果毫无经济压力，家庭无需负担，她也希望可以做这种人。
但现实是她永远不可能和他做同样的事，毕竟她要的不是这每月固定少得可怜的薪水而已，她不想就这样到老，不想永远寄人篱下，转念一想，如今得罪了李夏，不会有任何一个像样的事务所收留她，最要命的，这一年，她考试落败，没有拿到资格证，因而注定在短时间之内无法辞职离开。
“我记得你有事要和我说，对不对？”杨达远打算给红霞送了钱，和她并排站在公车站台上，抿嘴笑道，“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骑机车，我介绍我的朋友给你认识。”
她说，“能不能不要再给我送东西了。”
“被你发现了？”他傻傻一笑，“你真聪明。”
那么明显，发现不了的才是猪呢！
“我觉得不舒服。”她直截了当，他的个性是可以这样聊天的。
“哪儿不舒服了？”他笑，“不喜欢吃甜的？那我明天给你买别的东西好了。”
“到此为止。”她拍拍手，转身就走，“我说真的。”
好吧，她承认在这件事上处理得既简单又粗暴，但她没法不粗暴，明知杨达远是啰啰嗦嗦的八婆性格，只怕和颜悦色地跟他说，到天亮也不会有个结果，反正这件事没得商量，不行就是不行，直截了当表明态度，可以让世界充满无限可能的杨达远准确地明白自己的意思和态度。
回家途中很安静，手机一直处于休眠的状态，坐在旁边的女孩儿染着一头醒目的红头发，嚼着口香糖，大声和朋友聊着电话，她打开李小禾的号码，心里充满矛盾，她不愿意就此失去一个朋友，却也不愿意再有任何争执，更愿意再听到任何关于李夏的消息。
伤得那么重，李夏第四天便出现在晚间新闻里，朴实低调地视察在建工地，对不能拖欠农民工工资做出指示，真是哀感顽艳！镜头只持续了三分钟，李夏的表现完美无瑕、无懈可击，一如既往，便是连站立的样子，也看不出破绽。
目前为止，那天晚上闯的祸没有表现出任何后遗症，对她的生活和工作也没有任何影响，但她心里清楚，得罪了李夏是一颗定时炸弹，迟早都会爆炸，她现在必须尽快站稳脚跟，将爆炸的威力降到最低。
但愿李夏还没到丧心病狂的阶段。
满心幽郁，抬头看到对面一个广告牌，健身中心女子拳击课。
这个不错。
她心里暗暗想，人生漫漫，不可能再无意外，自己一旦被触发了痛苦的往事就会不受控制，学会搏击自保，就不必动刀子。
中途下车，按图索骥，找到健身中心。
还真有女子课程，价格也适中，也许是看到她很动心，营销小姐不停地给她折扣，还暧昧地保证，教练一定让她满意。
地方很大，看起来也相当专业，不懂行的人，光是进来就已经够震撼的了，营销小姐的话具有很强的暗示性，让她心里有些发毛，出于意料的是，在这里学拳的女人不在少数。
她站在角落里，瞥见几乎每一个教练面前都围满了人，营销小姐对她指了指前面的走道：“往里面去，杨教练在里面，刚刚吃饭轮休，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最里面的房间就是他的教室。”
她沿着指引一路走过去，果然找到一个开着门的房间，里面摆满了各式运动器械，隔着几个沙包袋，她看到一个穿牛仔裤的魁梧男人靠在敞开的窗户边抽烟。
“你好，杨教练。”她主动打招呼，将随身的包放在软泥地上。
男人转过身来，没有回答，扬起眉头看她。
光是这一个眼神，就让人倒足胃口，更别提他一张皮肤黝黑的扑克脸，阴沉地像是能拧出水来。
“我是来上体验课的。”她轻轻挥舞着手里的体验券。
他一言不发，只是抽着烟，嘴角莫名其妙就多了一丝讥诮。
搞什么鬼！营销小姐拼命拉进来，他这是打算把客人推出去？
“如果你觉得我拿的是体验券让你很吃亏，我可以换教练。”她弯腰捡起地上的包，面对这莫须有的鄙夷，完全不知从何而来，只隐隐觉得这男人有点儿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搜罗所有记忆，又全无印象。
没有勉强自己过多去想，她走出那个房间，他没有反对，转身继续抽烟，仍旧不动声色，背后结了冰。
她刚走出来，就看到一个男人笑吟吟地跑过来，低声问：“你是来上体验课的吧？”
“你是杨教练？”她脱口而出，“那里面那个扑克脸是谁？”
“是我朋友，你别见怪，他就是那个样子的，对谁都一样。”他笑着伸出手，“你好，我叫杨景程。”
“你好，杨教练。”练拳的人手臂特别粗壮，浑身全是肌肉，不过这个杨景程并不吓人，他有张很好看的脸，五官小巧，皮肤白皙，看起来健康又无害。
“进来吧，我原以为下午没课，约了朋友过来活动活动，刚刚才接到前台通知说你过来体验，不好意思。”杨景程特别客气，彬彬有礼地看着她微笑，“体验券是半个小时，我会向你展示一些简单的搏击技法，告诉你一些训练的要领和注意事项？来，跟我来。”
原本以为会是舒服的过程，结果却因为那个扑克脸局促不安，那个人存在感很强，完全无法被忽略的那一种，尽管一句话都不说，但有双鹰眼，看上一眼也能让人压抑半天。
她严重怀疑杨景程口中“朋友”的定义，只有热恋中的女人，才会用这种防备的眼神盯着靠近恋人的人，看这两个人高壮魁梧又剑眉星目，看不出居然有这层关系。
体验课很快上完，杨景程便和扑克脸两个人一同去了外面的拳台，脱去上衣，简单热身，两人漂亮的马甲线立刻引来周围一阵阵尖叫。
这才是真正的拳击，流血流汗，每出一拳，都是难以抗拒的力道，隔着女人们尖叫，而杨景程也一改先前温和的谆谆善诱，暴怒起来。
尖叫声中，两人打得难解难分，她叹了一口气，大概只有练到那种水平才有可能用来自保吧？杨景程教她的那些，顶多只能用来健身而已。
门口的营销小姐见她出来，眨着眼睛笑着问：“杨教练怎么样？你现在下定的话，我可以给你安排一半儿他的课。”
炼成他们一样的高手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了，不过可以向那个全国冠军讨教几招，不必多，就几招而已，专门用来对付色狼足够了。
她付了半年的钱，得到一个保管柜和一套会员服，把东西全都锁好，揣着钥匙走出来，赛事已经结束，大家还在津津乐道，她穿过热闹的众人，径直离开，楼下有公车站，这地方有点儿偏僻，车只有两趟，等了半个多小时，还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燥热的天气让她口干舌燥，往路边的小卖店买了一根冰棍，刚刚塞进嘴里，迎头就撞上一堵肉墙，冰棍插进嘴里，险些让她呕出来。
抬头看过去，扑克脸双眉紧锁看着她，那冰棍儿廉价，没少放色素，他灰白色的T恤衫上留下一个明显的印记。
仰起头来和他对视，却始终没办法平等，他比她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她从嘴里把冰棍拿出来，小声说：“抱歉，我来赔你干洗费。”
男人眉头皱得更紧，用手拍了拍胸口，盯着她手里的冰棍，又看看她的嘴，一阵嫌恶。
她呆若木鸡，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冰棍，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嘴，想了足有五秒钟才一下子醒悟过来，那男人想的原来是那个！
“喂！你想什么呢！”她向后退了两步，找到一个可以不必将头抬得太高就能和她对视的角度，怒不可遏，“下流！”
扑克脸轻轻哼了一声，轻松绕过她，将一个黑色的袋子甩到背上，往前大步流星地走了。
该死！这人怎么那么讨厌！弄得她疯妇一般在大街上咆哮。
悻悻地等了半个小时，才来了一趟公车，她爬上去找个地方坐下，已是浑身燥热，怒不可遏，越想越觉得生气。
电话响了。
郑可茵笑道：“恭喜你，沐夕。”
最近烦恼一箩筐，哪里有什么可喜的事。
她叹了一声。
“你还不知道吗？”郑可茵笑道，“明天早上8点，我陪你一起去学校！”
就不能晚点儿吗？她咧嘴笑：“下午吧，我早上还得去趟事务所，有事没做完。”
“不行！就早上去！”郑可茵干咳了一声，“我不想碰到不想见的人，只有那个时候，那个人才不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