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竹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鸣叫的公鸡迎着日出开启了嘹亮的叫声,迎来了第一缕阳光。
寺庙的空气干净,清新,高大的松柏伫立在庙内,太阳花的花瓣儿散落了一地。
巨大的钟在寺庙前稳稳的立着,一个老和尚击起了钟。
‘当,当’
震撼人心的钟声敲响。
洗涤人心的诵经声在佛祖前响起。
小和尚们在地上打坐,闭上双眼,默默念经。
鸟儿舒心的小憩在树枝上,一些燕子才生下来一窝小燕子,依红妆爬在树上替它们寻了一些草垫在下面。
夜元澈的蛇毒慢慢恢复好转,他靠在粗壮的树根下,听着小和尚们诵经,自己的心也静了些。
现在,依红妆已经将女儿身向自己坦白。
而他的身份……
“二澈,你看这些小燕子,多可爱啊。”依红妆虽仍是素衣,但,却比往日自在多了。
夜元澈从满满的心事中回过神儿来,唇角勾起了一抹浅笑,撑着一个手掌抬头看着爬高高的依红妆,细碎的阳光透过绿叶折射在依红妆的脸上,她泛着光亮,她是那么美好。
“你慢点,别摔着。”夜元澈细心的叮嘱。
“没事儿,我摔不着,我厉害着呢,我还会飞呢。”说着,依红妆脚踏轻功打算飞下来,她清凉的眸子隔着小燕子的窝看到了寺庙庙墙处好像有一抹身影,她揉了揉眼睛,心里暗想着这是谁家的小和尚这么淘气呢。
许久没动静的依红妆让夜元澈催促着:“你下来啊,是不是害怕了?你直接跳下来,我在下面接着你。”
“我才不怕咧。”大大咧咧的依红妆回过神儿来,她像一只欢乐的小鸟儿‘嗖’的跳了下来,直接扑倒了夜元澈安全的怀里。
她‘咯咯’的泛着清脆的笑声:“你看,我才没有怕。”
墙头上,楚凌轩那双乌黑的眸子定定的看着这一切,捏紧了拳头砸在了墙头上,一些碎粉掉了下来:他们竟然如此亲密,难道这个中原皇帝知道了她的女儿身?
不知为何,楚凌轩看到他们亲密就觉得十分刺眼,心里的滋味儿也有些怪怪的。
他们避到了一处安全的地方,夜子风从方才就觉得楚凌轩奇怪,问:“你看见谁了,这么激动?”
“方才我表现的很激动?”楚凌轩问。
“就差写脸上了。”夜子风道。
楚凌轩眯起了眸子,暗忖心事。
因为在寺庙不能做太过亲密的事情,依红妆从夜元澈的怀里滑下来,一本正经地和他一前一后的走。
风中妖娆的花瓣儿落在了依红妆的发丝上,夜元澈顿住替她缕下,凝着她的眉眼,夜元澈忽然很想问她一个问题:“红妆,你觉得生活在民间的女子和生活在宫中的女子有什么区别?”
地上薄薄的尘土染在了她的鞋尖儿上,她踢开落在地上的花瓣儿,觉得这个问题真是难住她了,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
深宫大院,怎能比得过民家的自由呢?
而她不缺锦衣玉食,不缺爹娘的疼爱,她为何要去皇宫受那份儿罪呢?
说到这儿,她来到寺庙的一块儿岩石上,双腿弯曲,抱着膝盖而坐,尖尖的下颌抵在了双腿间,她垂着睫毛,说:“我不喜欢皇宫,我喜欢民间,我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我觉得皇宫里面的女子都很可怜,皇上只有一个,心也只有一个,而妃子却很多,她们每天等啊盼啊的,一等就是一辈子,就为了等皇上去陪她们,那种日子好生无聊,而且我还听说后宫的女子们都争风吃醋的,搞不好还会斗的出人命呢,真是不知道她们怎么想的,皇宫有什么好的啊,当皇上的妃子有什么好的啊。”
一只蝴蝶落在她的指尖,她吹散了它,继续说:“民间虽然没有皇宫奢华,但是生活的快乐啊,如果让我从富贵和自由里选择一个,那么我选择富贵。”
这番话让夜元澈深邃的眸子愈发的深了。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有些话想说出来,可是在听到她这番话后又默默的吞了回去。
难以开口啊。
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落入依红妆眼中,她纤指点了点他的额头:“二澈,你怎么了?怎么忽然问这个呢?”
“我就是问问。”夜元澈打了个幌子随便一说,他有些不死心,继续说:“红妆……”
“你不要叫我红妆,怪怪的。”雪白的指尖挽了挽细碎的黑色发丝,举手投足清灵动人:“你叫我依依吧,我家人……以前我家人都这么叫我。”
夜元澈唇角弯起:“好,依依,我问你,假若,我是指假若,若是让你进皇宫当妃子怎么办?”
她冰肌莹彻的脸有些变了色,警惕的看着夜元澈:“你为何忽然问我这个?”
她如此冰雪聪明,夜元澈也有些拿捏不准了,于是寻了个由头解释:“你这般美,我又听闻那皇上喜微服出巡,我怕他若是看中了你纳你为妃,我该如何是好。”
原来是这样。
依红妆‘扑哧’笑了,粉雕玉琢的小脸蛋儿染了一层红晕,明眸皓齿:“你想的可真远,心思可真深,怎么可能,皇上是不会发现我的,再说了,就算他发现了我又能怎么样呢,我抵死不从,我好讨厌皇宫,也不想做什么妃子,我喜欢在民间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
她清澈的眼底是那满满的向往。
这个眼神儿让夜元澈自愧不如,曾经,他为了夺得帝王之位,双手染了不少的鲜血,更是玩的一手的好心计。
他若是知道有一日,他会遇到一个这样的女子,纯洁的如白雪,美好的如璞玉,那么,他定会放弃那帝王之位,牵着她的手过那样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平凡日子。
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这些话说过后依红妆就忘了,他的爹爹把她保护的极好,生怕自己的美貌是个祸水,所以一直对外称自己有两个公子,并无女儿,所以依红妆从来不害怕自己会进宫。
但是命运煞人。
夜元澈也明白了依将军为何要说谎。
叹了口气,也罢,不算他欺君之罪了。
知了热的在叶子下乘凉,大脚板是个小怂包蛋,到了寺庙乖乖的在禅房里趴着,压根儿不敢出来瞎溜达,苏青山把它抱出来晒太阳,大脚板依偎在依红妆的脚踝下。
因寺庙只吃素食,所以大脚板是不能吃鱼的,只好吃点窝窝头,整个身子都瘦了一大圈,胖起来也轻了许多。
依红妆眯着眸子给大脚板挠痒痒,忽地想起了一件事,她对夜元澈说:“二澈,方才我上去看小燕子的时候,好像看到墙的外面有一个陌生的人影,我细细想了想,好像不是小和尚。”
他大惊!
莫非有人闯入了寺庙之中?
她提点的十分是时候,夜元澈独自走在寺庙后院那条幽径的小路上,将这几日所发生的事儿想了一遍。
无缘无故被毒蛇咬,而且还有人鬼鬼祟祟的跟着来到了寺庙。
这一切,必定不是巧合。
那条毒蛇从形状,毒液上来看定不是一般家里的小水蛇,看着就像森林里生活了多年的蛇,也就是说,那天晚上故意有人将蛇放到他的房间里。
其目的是:要他的命。
参透了道理的夜元澈眯起深眸,后背一阵发凉。
这个人,会是谁呢?
看来今夜不得不防啊。
一个不小心许就会丧命。
深夜,夜元澈生怕依红妆有危险,于是将她转移到了一个安全的禅房,但依红妆却不放心他,吃过晚膳后偷偷的来到了他的房间,敲响了门。
“谁?”夜元澈警惕的问。
“二澈,我是依依。”依红妆左右瞄了一眼。
夜元澈的心一紧,开门让她进来,将她搂在怀里:“傻妮子,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晚不用你照顾我了么。”
鼻息间尽是他的味道,他宽敞结实的怀抱让依红妆有些依赖,她将头往深了埋了埋:“我在房里怎么睡也睡不着,而且我的右眼总跳,老人家总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我怕,所以我想来陪着你,看着你。”
心间软语让夜元澈的胸膛烫了起来,他粗粝的指腹摸着她柔滑的发丝:“不怕,不怕,有我在呢,没事的。”
“好。”经过他的安抚,依红妆的语气也欢快了许多。
落下她长长的发丝,夜元澈让她坐在红实木椅上,握了一把桃木的梳子为她轻轻的梳发。
也好,让她留在自己身边更加放心。
今夜,许是免不了一场斗争。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是夜。
皎洁的月儿清冷的一发不可收拾,淡淡的银光洒在树丫儿上。
寺庙寂静针落可闻。
洒着普度众生的金色挥在空中,隔着门映照出来。
老方丈披着袈裟,闭着苍老的眸子,手里捻着一串佛珠,嘴里默默的念经。
寺庙的城墙外人影窜动,泛着悉悉索索的声音,黑影贴着墙面一点一点的涌来。
老方丈捻着佛珠的手一顿,望了一眼佛像,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后,淡淡地说:“该来的,总会来的。”
今夜,注定是个不平之夜。
倏然,夜子风手握长剑逼到老方丈身后,一剑架在他的后脖子上:“老秃驴,我问你,新来的人在哪间禅房住呢。”
“阿弥陀佛。”老方丈道,依旧捻着佛珠:“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若是现在知道悔改,还不晚。”
此话意味深长,夜子风现在已经红了眼,根本听不进去老方丈的话,隐在黑面纱下的脸愤怒,焦灼:“说不说,不说我就杀了你。”
“杀?”老方丈反问:“你敢在佛祖面前杀人?”
夜子风抬眼看着面前金色的佛祖石像,威严,庄重,让人不敢亵渎,但夜子风现在是野心勃勃,怎会在乎那个,他仰头大笑:“没什么不敢的,老秃驴。”
老方丈缓缓抬眸,起身,刀虽然架在他脖子上但是他依旧不怕,定定的看着夜子风的眸子,声音如钟:“王爷,别来无恙啊,许久未见竟然敢对皇上起杀意,你就不怕被斩首么!”
被认出来身份的夜子风顿时心惊了,他颤抖的手惊慌失措,楚凌轩觉得他就是个废物,冲到门内提醒他:“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但,老方丈也是个武艺高强的,他袈裟下的双手薄了一层内力将他们推开迅速的消失在了佛像后。
夜子风追悔莫及,后悔方才犹豫了:“现在怎么办,这个老秃驴定去通风报信了。”
“呵……”楚凌轩丝毫不怕,势在必得:“给死人通风报信又有何用!”
夜子风明白了。
禅房内。
薄薄的窗纱纸透过来一层一层的影子,有树影,有枝影,有鸟影,有……人影。
依红妆也是个练家子,更何况从小在将军府长大的她早已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动静耳濡目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她也明白了夜元澈为何今日不让她过来照顾他。
铜镜内。
依红妆那张粉黛未施的小脸儿染着安定,眸子里也是灼灼的光滑。
如瀑布般的三千发丝垂在肩头。
她……不怕!
夜元澈伫立在她身后,十指穿过她的黑发:“依依,我会保护你。”
“我不怕。”依红妆摇摇头,她不知道夜元澈是什么来头竟能惹来杀身之祸,不过危急关头,她不想问,只想安安静静的陪着他。
同他并肩而战!
妆奁前有一壶茶水,依红妆端起茶盏轻轻的品着,抿在舌尖儿留下清香和香甜。
屋外。
脚步声愈发的近,愈发的近。
一个人头才想弯下腰偷袭,夜元澈修长的手指迅速的染了一滴茶水‘啪’的朝窗纱弹去。
只听外面的人呜咽一声倒了下去。
无声无息的举动接二连三干掉了四个人。
屋内太过寂静,引起了楚凌轩的怀疑,他们决定包围这间禅房将他做掉。
四面埋伏的禅房全是夜子风找的杀手。
“杀!屋子里不管有谁通通杀了。”夜子风知道,苏青山定会陪着夜元澈。
“是。”一声厉喝响起,所有人全部冲进了禅房内。
禅房内烛光依旧,只是却一个人影儿都没有。
挑开纱幔,里面躺着一个稻草人。
他们这才意识到上当了才想出去禀告,一个柱子后面忽地出来一把亮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几个杀手的脖子抹了。
“依依,走,我们杀出去!”夜元澈搂紧了依红妆的细腰,脚下凌波微步,手上握着长剑,如闪电般冲了出去,他在空中旋转了一个潇洒的弧度,踩过夜子风的脑袋想挑开他脸上的黑面纱。
夜子风灵巧的避开了。
见状,震惊的楚凌轩定定的看着空中相拥的两个人。
恍若谪仙一般,一个是夜元澈,另一个,他认出来了,虽然依红妆散下长长的发丝,脸上带着一个红色的面纱,但是他知道这个就是四合院的小书童。
他们竟然抱的这么紧。
他们是什么关系,难道夜元澈也知道了她是女儿身。
想到这里,楚凌轩的拳头钻进,心里那种奇怪的不舒服的感觉愈发的膨胀了。
“你看什么呢,快,帮我,杀掉他们。”夜子风挥舞着剑,同他们单打独斗。
风呼啸,如在地面上卷起了阵阵海啸,嘶吼声,刀光剑影声,厮打声,三种声音混合在一起震碎了人的耳膜。
夜子风有些吃不消了,他脸色大变,生怕自己被擒拿住。
汹涌的杀气从夜元澈的体内爆发,他势必不能让依红妆受一丁点儿伤害,揽着她的腰肢,似要将她揉在骨子里。
三个人在空中相斗。
楚凌轩那双黑曜狂傲的眸子死死的盯着依红妆,依红妆只觉得有些熟悉,她别过头,掏出自己别在腰封的鞭子狠狠的甩在了楚凌轩的脖子上。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楚凌轩避之不及,脖子上一阵刺痛,鲜血乍现,楚凌轩凝着依红妆想就手用飞镖将她杀了,但,手搁在腰封里却迟迟未拿出来,不知为何,看着她剪水的眸子就会不自觉的心软。
长剑上的凛寒让夜子风吃不消,呼啸着风,踩着沙尘,夜子风败下阵来,趁机,夜元澈想挑开两人的面纱看看究竟是谁,关键时刻,愤恨的楚凌轩反手一转,将指尖的飞镖飞出,飞镖准确无误地伤了夜元澈的手腕,他的长剑‘啪’的掉在了地上。
“我们走!”依红妆的水眸染着担心和温怒,用鞭子甩出了一包迷散粉,他们扫起地上的长剑瞬间消失。
夜子风不甘心想去追被楚凌轩拦住:“够了,别追了,再追就暴露身份了。”
今日一站,有些吃亏。
“若是不追,那老秃驴告诉了他,我该怎么办!”夜子风担心这个问题。
楚凌轩那双狂傲的眸子眯起,冷冷地说:“不必担心,那老秃驴我已让人解决了。”
是的,楚凌轩在佛像后寻到了老方丈,让一个手下将他一剑刺死。
闻言,夜子风十分满意,二人离开了寺庙。
佛像后,老方丈的手拉住了前来躲避的夜元澈和依红妆。
两个人万分愧疚和哀痛,觉得十分对不起老方丈,因为毕竟是因为他们才让寺庙招来灾祸的。
老方丈摁住自己的穴位保留了最后一口气,他手里还捻着佛珠,唇角染着鲜血,看样子气数快尽,他拼命的拉过夜元澈的手,然后将自己的手心摊开,嘴里喃喃却一个字说不出来,夜元澈明白了他的示意,顺着方向看清了老方丈的手,他的手心里用鲜血奋力的写下了一个字。
王!
“方丈,方丈……”夜元澈痛心疾首的呼唤,老方丈看他眸底染了神情,安心的离开了。
悲痛在这个深夜蔓延。
夜元澈俊邪冷傲的双眸蕴着一层寒澈,冰眸若夜空暗冷的弦月,两道狭长的眉斜长如入鬓,全身上下透着冷冷的幽寒。
江山不稳,怎能让天下百姓安生!
不管是乱臣贼子,还是图谋篡位,他务必将此风气从此扼杀!
凄凉的夜让人倦意全无,老方丈的遗体被小和尚安顿好。
依红妆扶着夜元澈回到了禅房,禅房狼藉一片,依红妆没有心思收拾,寻来了干净的布条和仅剩的半瓶散药给他处理伤口。
她将脸上的红色面纱摘下,露出巴掌大的小脸儿,那双剪水的眸子染着满满的心疼和焦灼,细心的将他的袖袍剪开,伤口触目惊心,而且很深,那个飞镖差点穿透了夜元澈的骨头。
她惊愕的捂住小嘴儿,眼底染了一层氤氲,小手颤抖的擦拭着他不断流出的鲜血。
夜元澈的嘴唇有些苍白,中了蛇毒才好,又中了飞镖之伤,他的身子怎能受的住。
“依依,你若不敢将飞镖拔出来你便出去等我,我来自己处理,太血腥,怕你看的不习惯。”夜元澈心疼她,惨白的唇瓣儿一开一合,想想方才,他有些骄傲,钦佩她的勇敢和临危不乱。
这样一个勇敢勇谋的女子,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这样一个让他深爱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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