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五味堂药铺一开门,在门口等候的病人们便涌进了大厅里,却发现以前老早就坐在大厅里的杜文浩不见了,取代的是大厅里挂出的一块牌匾,写着:“告示:为保证急症、重症和疑难杂症能得到杜大夫足够时间的诊疗,保证疗效,从即日起,杜大夫只诊疗急症,以及前堂阎大夫、憨大夫无法医治的疑难杂症,敬请谅解配合。”
病人们有些失望,低声议论了好一会,但对这个决定几乎一致表示理解和赞同,他们也知道阎妙手和憨头是太医院太医丞号称神医的钱乙钱不收的徒弟,论医术,不输给京城任何一家药铺的坐堂大夫,只不过杜文浩的擅长华佗神技这一点太轰动了,所以大家才挤着争着要找最好的大夫看,其实他们也相信,大多数人的病,这两位也能看也能治好的。
五味堂药铺本来就有前后堂,现在把前堂作为阎妙手和憨头他们的普通诊所,而把后堂作为杜文浩的专家门诊。
大家还是依次排队拿号看病,以前杜文浩诊疗过的病人,前来复诊的话,依然可以直接找杜文浩看病。
所以昨日来的那个疯癫的中年人的妻子,径直来到后堂找杜文浩复诊,说道:“杜大夫,我夫君昨日用了先生开的药方之后,病已大好,我特意来找你复诊开方的。”
“你丈夫呢?”
“在家呢!”
“你怎么把他一个人放在家里了?”
“没关系的,我趁他睡觉的时候,已经把房门锁上了,他跑不掉的。”
杜文浩苦笑:“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你要不把他带来,我怎么复诊呀?复诊也要望闻问切的!”
“这样啊,那我回去带他来。”
这妇人离开五味堂回到家,掏出钥匙打开门,吓了一大跳,丈夫已经不见了!
妇人急了,四处寻找找不到,正惊慌地四处乱叫,忽听得房顶上瓦片翻动的声音,妇人抬头一看,这才发现房顶穿了个大洞,急忙出来拿来木梯架上,爬上了楼顶,看见丈夫坐在房顶房梁上,正微笑着望着蓝天,一付很享受的样子。
妇人惊问:“夫君,你咋上房了?”
“这上面春风徐徐,十分清爽,你反锁着门我出不去,只好爬上衣柜把瓦揭了,翻上房顶来,我本来想下楼去,可房子太高了,下不去。便坐在房顶看看风景,享受春风呗。”
本来妇人看见夫君爬上房顶,很是着急,以为这下坏了,丈夫又发病了,现在看见夫君应答自如,并没有发癫的迹象,妇人又惊又喜:“夫君,你快下来,当心摔着。”
他丈夫先把房顶瓦片重新盖好,这才顺着房梁小心地爬到楼梯处,顺着楼梯下到地面。妇人锁好门,带着丈夫来到五味堂。
杜文浩叫他脱了外衣,只见他身上紫黑色的癍疹已经大部消退,变得红润了,舌苔也退去大半,身上的壮热已经大减,燥热基本已退,杜文浩很高兴,将前方药量酌减,另加鲜生地、鲜石斛以凉血增液。
妇人拣药回家给丈夫煎服之后,丈夫又拉了漆黑胶着样大便三次。癫狂之状这才完全消失,神识也清楚了。再找杜文浩复诊,杜文浩开了清理余邪兼扶正的药,最终发癫的男人的热病完全康复。
春风徐徐,杨柳依依。
礼部员外郎文大人的女儿文凤,带着两个小丫鬟,在后院荡秋千。丝带飘飘,玩得十分的开心。
荡完秋千,文凤又带着两个丫鬟去爬假山。这假山都是太湖奇石,千奇百怪,待她们三人爬上小山顶,都已经一头毛汗,迎风一吹,觉得格外舒坦。
文凤站在假山顶上,脸上红扑扑的,远望院外重重叠叠的屋顶,轻轻叹了口气。
丫环道:“小姐为何叹息?”
文凤幽幽道:“我就如一只深锁鸟笼的金丝雀,真想飞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啊。”
丫环道:“这只怕不行,老爷说了,小姐待字闺中,正央媒人说媒哩,一旦说定了,花轿迎娶,洞房花烛,那之后,小姐自然就自由了。”
文凤叹息道:“那时候,只怕也没有心情去想这些了,算了,回去吧。”
文风带着两个丫鬟下了小山,往寝宫走。
凉风徐徐,让人感到十分的惬意,只是,这种惬意总让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
果然,文风还没有回到家,便感到身上不舒服,额头滚烫。好不容易坚持着回到卧室,便倒在了床上,脸颊潮红,身子滚烫。
两个丫鬟慌不迭跑去找老爷老太太禀报情况,夫妻两一听便紧张了,慌慌张张跑来女儿的闺房查看,只见女儿神志不清,躺在床上喘息不止。二老急忙询问病情,文凤已经两眼发直,气若游丝,不能回答了。
病症如此凶猛,文大人夫妻仅此一女,见女儿危殆,都吓坏了,尤其是文夫人,更是吓得浑身发软,哭着问怎么办。
文大人眼看女儿病危,情急之下,派出数人遍请京城诸名医大夫。
最先来到的是临近的惠仁堂庄大夫。
文凤的父亲吏部员外郎文大人一路陪同,陪着庄大夫来到女儿文凤的深闺。
庄大夫一步三摇进了文凤的闺房。只见一顶不透光的帐帘笼罩下着,把个床第笼罩得严严实实的,甚至看不见里面究竟有没有人。
庄大夫很是疑惑,回头望了一眼文大人。
文员外郎道:“床第之上乃是小女,今日后花园回来,忽发疾病,已是人事不知。请大夫尽心诊察。”
庄大夫点头道:“请撩开帐帘,在下方便诊病。”
文员外郎板着脸摇摇头:“今小女待字闺中,男女授受不亲,不便为外人探摸,只能隔帐诊病,故请先生见谅。”
庄大夫一听就傻眼了:“隔帐诊病?——大人,你这话在下不太明白。”
文员外郎道:“请先生明鉴,为保全小女的声誉清白,不得不这样办——先生您不能看小女容颜,甚至不能碰小女的手,有什么情况,只能询问她的感受,别的,一概不能!”
庄大夫一听就傻眼了:“不能看?隔着帐帘听?还不能切脉望舌?只能问诊?文大人,您这条件太苛刻了,不管是什么样的神医,如果不能四诊合参,只靠问诊一法,绝无诊察清楚病情的可能!”
“话虽如此,但是,文大夫,本官身为礼部员外郎,对小女自幼苛严,自喻当身为楷模,所以,小女就算病死,却也不能违背女德!”
庄大夫简直傻了:“诊病而已,如何能与授受不亲相提并论?再则说了,令嫒从小到大,难道就没有生病过?生了病就没有人替她当面诊察过吗?”
文员外郎淡淡一笑:“是,也可以说不是,因为小女十岁之前,本官允许大夫替小女诊察的,她是她赏年幼,无需严守女德。但是,小女十岁之后,纵然病重,本官也不再允许大夫与小女接触诊察病患!”
庄大夫肚子里暗骂一句迂腐!可是,现在面临的情况是,不准他碰病人,也不能看病人,只能问病人,而且要隔着蚊帐问。这不由让庄大夫束手无策,他可从来没有用这样的办法诊察过病患。
庄大夫在床边坐下,正要询问,就听门外脚步声急促,一群人进了房间,庄大夫回头一看,差不多还都认识。当先一位,正是太医丞钱不收。跟随而入者,都是京城有名的医者。包括他们惠仁堂的肖大夫都被请来了
这下子,房间里格外的热闹。
不过,一听文大人说了条件之后,众医都傻眼了,面面相觑,——的确,不望诊,不切脉望舌,单凭听诊,谁又有这个把握能准确判断病情,治好文大人爱女的病呢?
便有医者好言劝告文员外郎,例举凡医者必望闻问切,缺一不可断病,希望文员外郎能不拘泥女德,以治病为重。
文员外淡淡一笑:“诸位,或许小女病重,或许小女无救,但是,身可白死,其礼不允败坏。简单一句话,京城名医几近于此,若能医治小女病疾,本官愿出纹银百两重谢!若女儿之病无救,本官……只能当做没生过这个女儿……”
此言一出,所有的医者都惊呆了。
钱不收勉强笑道:“文大人愿出百金救治令嫒,爱女如斯,我等尽皆佩服,只是,医者不能望闻切,仅凭问,只怕无人能治令嫒之病也!”
文大夫苦涩一笑,却不再回答,背着手扬长而去。
这家伙,竟然如此拘泥不化!众医者纷纷低声议论,有人提议悄悄掀开帐帘探查,只为救人性命,可是,病榻边上几个侍者腰胯单刀,手按刀柄,虎视眈眈,显然只要有人敢碰床榻帐帘,便一刀剁将下去了。
惠仁堂汤大夫轻咳一声,道:“既来之则安之,文大人给我等出了这么个难题,咱们只有接招,别无他法了。何不请个代表,尽可能问问病情,看看有无确诊可能。众位以为如何?”
肖大夫道:“此言正是,京城名医尽聚与此,若不能诊治此病,我等还有何面目自喻名医?”
众医纷纷点头。
可是,真要论到谁来问诊,却都缄默不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