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父很受用,抱着眼前的银锭子和五色绳穿起来的一吊大钱一阵痛哭,哭的稀里哗啦,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生活的辛酸竟让一个老男人如此,这个十几岁就成家终日地头忙碌的庄户人家心中像是打翻了的五味瓶,或是感激或是高兴,过了好半晌,几十年都未曾掉过眼泪的李父仍旧在那里不断的抽噎,泪水难以止住……
老里长丢下银钱嘱咐“明儿带狗剩去蒙学”这就走了,李父在那儿哭的昏天暗地,李狗剩同样很感动,村里人的质朴和热情同样深深打动了他。
一夜无话,第二天王氏就拿出了自己连夜赶制出来的袍子和书包,跑来让李狗剩试试合不合身,可人李狗剩却颇有些不太情愿。
“娘亲,读书这事儿很苦的,您就忍心您这白白胖胖的儿子被那书院里的先生摧残成面黄肌瘦的小萝卜头?”
“娘亲,您瞅瞅我还如此小,可否明年再去蒙学?”
“娘亲,今儿这天不太好,可否下月换个好天儿再去蒙学?”
“娘亲,要不咱明儿去?这么早,先生一准儿还在睡觉呢!”
……
狗剩啰啰嗦嗦的在那儿磨起了洋工,力度丝毫不亚于平日里下地干活的那个磨蹭劲儿,不过今儿李家父母却丝毫没有由着儿子性子胡来的意思。
“你这泼皮!乡亲们这都捐了银钱让你读书蒙学,你咋就这么不知好歹?这蒙学你不光得去,还得老老实实的跟先生学扎实了!要对得起这街里街坊和老里长的银钱知道不?”
李父大怒,抱着儿子这就上了大黄,今儿蒙学这么大的日子,你娃还想拖过去不成?
老黄牛哞哞叫了两声,甩了两下尾巴,这就被李父牵着走了起来。
王氏赶在前打开了门,李家三人顿时一愣,好家伙,全村的老少爷们这会儿都守在狗剩家门口。
“狗剩啊,听说你今儿要去蒙学,咱李家沟的老少爷们这都自发的跑过来了,你是咱李家沟第一个读书郎,可得读出咱李家沟爷们儿的气势!”
老里长语重心长的对着牛背上的李狗剩说道。
“咱看狗剩这娃是个读书的料子,一准儿能成点气候,老里长,您就甭操这个心了。”
……
一瞅着大家伙,李石头再次泪流满面,竟然膝盖一弯跪在那里,可是木讷,半晌这才说了句谢谢大家伙。
姜满仓跑过来制止住他,笑呵呵的说道:“石头兄弟,你这是做啥?狗剩是在李家沟的大恩人,”
“就是,狗剩聪明,况且还是咱李家沟的大恩人,俺可是好多年都没吃无云山上的山药和五花蛇了,这几天俺全家可劲儿的吃了个够,俺那儿子又涨了好几斤!
狗剩这娃蒙学啊,咱也不能不出力,俺那抠门婆娘都不知道是发了哪门子的善心,把自己成亲那会儿的嫁妆都拿出来了,就想着啊,让狗剩能读书,成点气候,真要是中个举人老爷,那咱李家沟以后的乡亲们可都能跟着沾点喜气!”
老七这也站出来笑呵呵道,这次狗剩蒙学就属这人出钱最多,自己婆娘连自己珍藏了好多年的嫁妆这都拿出来了。
“就是,狗剩以后一准儿能有点出息!”
众人齐齐附和,一个个憨憨的农夫满怀希望的瞅着李狗剩,眼前这娃,是全村的希望啊!
李狗剩被李父抱下牛,深深的磕了俩头,乡里乡亲的,一个个竟能如此,李狗剩也是颇为感动:“乡亲们放心,咱头悬梁锥刺股也一准儿要把先生教的给学好了!”
这里不是对门而不识的后世,而是滴水之恩都会涌泉相报的大明李家沟!一向云淡风轻的李狗剩这也竟扑簌扑簌的流下了眼泪。
“好了好了。”老里长扶起李狗剩,捋着胡子欣慰一笑,一众农户这也咧开了大嘴,满怀希望的瞅着眼前这个一身新袍子、挂个小书包的小孩儿,狗剩这么聪明,以后怕是中个状元、秀才都不在话下!
“好了,时辰不早了,快去吧,莫耽搁了。”
瞅着李家这对“没出息”的父子竟都在这儿哭哭啼啼的,老里长赶忙一挥手,交代了李父几句之后这就挥手让二人赶紧去拜师。
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家,在众乡亲热切的目送眼神中,李家父子这才缓缓的离开了。
大黄丢丢当当,来这桃花坡的路早已经是轻车熟路,载着小狗剩这就慢吞吞的往这桃花坡走,牛角上挂着银钱和拜师的物事,随着老牛的步伐叮叮当当的煞是好听。
这桃花坡本是一个光秃秃的山坡,可是因为李大用多年来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多少年的光景下来,这山竟变成了桃花坡!里边桃树、李树怕是少说有数百株,从山下的河畔一直延伸到山上,数里的光景,这也成了此地一个独特的景观。
沿着河畔的碎石路蜿蜒而上,一路上李父一直在交代儿子去了学堂要好好读书啥的嘱咐话儿,李狗剩低头应承着,没多会儿,这便到了李大用家的私塾。
这私塾位于桃花坡,也由此唤作桃花屋。
远远地书童郎朗的读书声音这就传了出来,咿咿呀呀的甚是有趣,能让人一下就联想到一众孩童在那儿摇头晃脑的样子,拦起大黄,李父抱下狗剩提起牛角上那些零里八碎的物事,二人这就丢丢当当的来了山上。
打心眼里狗剩还是不情愿被丢进私塾这样一个乖乖笼,读书这事儿很苦,尤其这还是明朝,老脸拉的老长,有些老大不情愿,李父大怒,拍了一下儿子脑袋。
“一会儿见了先生你可得恭敬些!这李先生可是四邻八乡有名的先生,先生见识多,墨水多,你娃要是怠慢了先生、得罪了先生,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知道了。”李狗剩随口嘟哝道,心中却是暗暗默念,先生今儿可千万别在家,不在我可就又能再拖一天了!
丢丢当当的来到这桃花屋前,天不遂人愿,李大用这回就那么直挺挺的立在学堂门前,仍旧是一身青袍,一纸折扇。
得,看来今儿蒙学的事儿又躲不过去了!
狗剩心里暗暗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