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梦破了,老兄弟们不是死就是降,李自成走在乡间的小道上,看着村子里升起的袅袅炊烟,突然强烈地思念起自己的家乡来。加入没有这可恶的战争,自己现在应该已经从驿馆里下班回家,一家人围坐在桌子旁吃饭,两口子看着点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耍,默默地笑一声,然后打趣的说说情话。自己的爹娘应该不会死吧,陕北的高原上该会有多么幸福的一大家子人。皇上,去他妈的!大顺,没兴趣了!鞑虏,跟老子有什么关系!可是,一切都变了,不可能挽回。先不管了,回西北再说!李自成狠下一条心来,终于决定要回到自己的故乡去。
大顺永昌二年七月初七,这在中国可是个难得的好日子。李自成一路跋涉,从湖北,过河南,回到故乡陕西境内,再一次站在了西安城下。与前几次不同的是,这一回他的身后没有了千军万马,有的只是自己的影子,还有映在他脑海中久久不能删去的大顺数十万将士的灵魂。
李自成久久的伫立在西安城门前,突然,身子被人猛的一拽,被强拉着闪到了一个墙角。李自成感到一阵不妙,刚要去摸腰间的匕首,眼前那人却跪倒在地,抽泣起来。
看着眼前这个身着满装、梳着金钱鼠尾头的男子,李自成一阵唏嘘,开口便道:“你为何拉我?你我并非族类,拽着我又有什么意思呢?”
听到这话,跪着的男子抬起头来,看着李自成道:“陛下,您真的认不出我来了吗?”
李自成低声骂道:“不要胡说,我乃陕北李二,前些年流亡河南,这些日子河南打仗,关西反而平静些,便赶紧回来,打算过了节日,便回老家去。”李自成特意说了自己要过七夕节,意在自己的身边是带着媳妇的,不是什么大顺皇帝。
跪着的男子半天没有应答,只是抬头再次问道:“陛下,您再看看我,我是李岩啊!”
李自成脑子轰隆一声,什么!李岩?这不是真的吧?他赶忙蹲下身子,用袖子擦干了男子的脸上的泪水,除过这实在看不过眼的装束之外,他的一切却是故人。
李自成刚要安慰李岩,突然想起降清的牛金星、宋献策,顿觉得眼前留着金钱鼠尾头的男子万分可恶起来。他甩下一句“滚”便大步走开。
李岩拽住李自成的衣角,低声哀求道:“陛下,求您跟我走,莫要误害了自己。”
李自成刚要发怒,忽然想想,确实如此,这西安现在已经是清军的地盘,自己这样冒冒失失的,难免会有所过失,万一丢了性命,回不去老家可就真亏大了。想到这里,李自成转过脸对着李岩道:“好,今日里便听你的。”
李岩带着李自成来到城外的一处院落,推开门,满院子的鸡鸭。李自成感到一种熟悉,似是旧时,恍惚又在梦中。
李岩看着李自成神色恍惚,拽他进入屋内,跪倒在他的面前,哭着说道:“陛下,如何沦落至此,难道那百万大军都殉国了吗?”
李自成用袖子擦了擦眼,半晌挤出几个字来:“还有一点了。”突然,他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忽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吼了一声道:“你他妈的先不要问我,你先告诉老子你这是怎么回事?”
李岩知道李自成说的是自己剃发易服的事,泪水夺眶而出,他慢慢的吐露着自己一年来的悲苦:“永昌元年四月,臣奉陛下诏,前往山海关招降吴三桂,本已成功,可不知为何,这吴三桂半途折返,不但杀掉了我军派驻山海关的兵士四百,还驱逐了唐通的数万兵马。本来我是肯定要死的人,可是却被好人救下。这吴三桂军中有一都尉名唤郑击,臣在吴三桂军中之时,常常跟此人攀谈,他对陛下的英雄事迹很是敬仰,一心想归附我朝。吴三桂偏偏叫他去执行对我的死刑,这郑击自然不肯杀我,便跟我一起逃了出来。我们不敢按照原路回到北京,就绕道居庸关,谁知道这唐通他投降了清军。而且,在那里,我们听百姓说,陛下您在山海关战败,已经退回北京去了。我们便马不停蹄的从居庸关逃回北京,可是没有想到的是,我们到时,北京已经换上了满清的旗子。”
李自成听到这里,屁股开始坐不稳了,不停地挪来挪去。
李岩接着说道:“我们没有找到大顺军,却遭遇了人生大悲剧。这多尔衮占了北京之后,下令全城三日之内剃发易服,我们到北京时,已经是最后一天了。刚进城门,便被几个兵士抓了起来,强行把微臣跟那郑击变成了这般模样。微臣当时只想死了算了,这个样子如何见得君父?可是,郑几劝解小臣忍辱负重,小臣才苟活下来,一路来到西安。听说陛下您早已率军南下,臣本想追随,谁料疾病缠身,我二人便赶到这乡野之所暂时栖身下来,准备择日南下。”
李自成脸上火辣辣的,比起李岩来,自己这个大顺的皇帝简直就该杀。可是,大势已去,气数已尽,即便是天神复出,也绝无重兴之理。即便如此,他还是很恐惧李岩会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