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潘德拉贡,整个城市的灯都亮着,坚硬的天际线隐没在灯光里,商务区的帝国大厦远看去像是一个用光编制出来的方形尖顶的笼子,就那么璀璨的矗立着。帝都国际机场的灯光饱饮幽蓝月光,折射出妖媚般的影子。身着布里塔尼亚传统贵装的侍卫们,个个精神抖擞,严阵以待,此刻的夜空浓雾早已散去,堆积在机场跑道上的深红的指式灯开始变得锐利如刀,被剪开的夜色中,波音787如同怪鸟一样发出尖锐的低鸣,不安,恐惧在咆哮。
“直人少爷,我们马上就要着陆了…………”
私人客机内部布置的富丽堂皇的居室让人难以想象这是飞机的内部,即使是除去了多余的座位腾出来的空间,整个机舱还是能够让人有一种身处宫殿般的奢华,不愧是帝国八大贵族中的佼佼者,修坦费尔德家的私人客机。
办公桌前身材高挑的金发男子神情冷淡地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书桌。恭敬的措辞和拘谨的礼仪显然是很好地衬托了修坦费尔德家德高望重的贵族身份。只不过,那神情里略微闪过的一丝不耐,却还是被不安坐立于办公桌前酒红色长发的男子捕捉到了。
“这些礼仪您都已经背下来了吧,恕我多嘴,修坦费尔德大公不喜欢自己家里的人在公众场合有任何失礼的举动。”露出空洞深邃的双眼,银灰色的眼眸闪着寒光,不带着一丝的生气,仿若在看着一个死人,这种情况,哪怕他装得再有礼节也不免让人心生厌恶,至少,眼前这个被称作少爷的年轻男子,直人·修坦费尔德就已经额角暴起了清晰可见的青筋…………
去见自己的父亲居然还要背下这种令人作恶的虚伪的礼仪,真是讽刺…………
无视了直人紧攥的双拳,银灰色眼眸的黑西装的执事淡淡地开口,继续刺激着直人的神经。
“对于一名合格的贵族来说,露出这种表情也是不被允许的,如果您还没有把礼仪完全背下来的话,仆下可以帮助您,您还有大概25分钟的时间……在您面见修坦费尔德大公以前…………”
“出去………………”直人几乎是用着咬碎了嘴唇,瑟瑟发抖的唇音吐出了这个词儿……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
“Yes,mylord……”从某种方面来说,他的确是个尽忠值守的好执事,只是缘由他过于刻板的仪容,实在是让人难以提起什么好脾气。
砰!
几乎是在门关上的一瞬间,原本已经被收拾的整整齐齐的桌面就被狂躁不以的直人一把给掀了个底儿朝天,他从上了飞机就没有休息过,桌面上放置着数十张呈现物品清单一样一一列出需要注意的礼仪,细到甚至就连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大到走路的动作姿态都详细无比,详细的就像是礼制编织的渔网,将他每一寸的皮肉都勒紧凸出,然后一块一块儿毁掉他曾经的一切…………
说来也是一种讽刺,这个神情中带着一丝悲伤却又充满了仇恨与愤怒的男子正是地位尊崇的修坦费尔德大公唯一的儿子,直人·修坦费尔德。当然,这个姓氏实际上从未被他使用过,他一直都厌恶着这个从小便抛弃了他们母子还有妹妹的父亲。所以,他一直都是在使用着母亲的姓氏,他甚至从未见过他的父亲,那个据说已经年近50的公爵……他的真名是红月直人,他一直渴望着能够再换回到那个姓氏中…………
一个月前…………
“母亲,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去找那个无情的男人…………”昏黄的房间中,有着相同酒红色长发的母子二人相视而坐,破败的家境让这位年轻母亲的脸上多了几分愁绪。一个有着一头鲜艳的红色长发的少女一脸安详地枕在她的膝上,女子的脸上闪现着为人母亲的温柔。
“我知道直人你很出色,但是,我们日本人是不可能在租界内找到工作的。之前那个好心教授卡莲学业的老先生昨天也被军队的人带走了…………”她轻轻摸了摸女儿滑腻有活性的脸颊,脸上担忧的7神色也引发了直人的沉默…………
是的,自从近3年前,这个地方,这个他们曾经安居乐业的家园被那个称雄世界的超级大国神圣布里塔尼亚帝国征服以后,一切都变了…………
在人型自在战斗装甲骑KnightmareFrame的强大攻势下,日本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全面溃败,成为了这个庞大帝国的众多从属领地之一,被剥夺了自由,权利以及名字,改称为‘11区’,原本靠着在三大势力间保持中立实则待价而沽的日本彻底失去了所有,国家也失去了,家园也不复存在…………
一想到母亲每天只能靠着在租界内给贵族干些家务活补贴家用他就羞愧的无地自容,因为不想要成为名誉布里塔尼亚人,直人甚至连租界内部都无法进的去,只能靠着每天跟朋友们一起在贫民窟里寻找着有用的垃圾…………
“我知道了,我会去试试的…………”直人神情阴郁的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转身离开了…………注意到他如同死灰一样的脸色,年轻女子的脸上也浮现出不忍的神情,但更多的,还是无奈…………
没错,这个不幸的女子就是直人的母亲,同时也可以很幸运地说是布里塔尼亚大公修坦费尔德公爵的“外室”…………外室,不管说得多么好听,在注重家族血统的布里塔尼亚贵族看来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更何况还是首屈一指的大家族。
然而…………也许正是这个审美独特的大公爵的应该要承受的罪孽吧,作为他正妻的另一个贵族女子却并没有为他诞下一男半女,庞大的家业需要人继承,可是已经年近50的大公爵显然是没有那个精力再去胡来了…………直人很清楚此刻自己对于那个公爵父亲的价值,哪怕只是混血,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也是唯一的长子,是最合法的继承人。如果他的父亲修坦费尔德大公不希望这偌大的家产落入旁支甚至外人之手,那么他就必须要尽快找到一个合法的继承人,而最合适的人选,恐怕就是直人了…………
姑且不提他身为编号者的身份,但是混血种的优势无疑在他身上有着很好的体现。在这日本战败后的4年里,他也一刻都没有停止过反抗布里塔尼亚的暴行。善要,井上,杉山,南,吉田,这些来自各个不同领域的人也在他的努力下逐步构成了后来被称作红月的抵抗组织,本身就聪颖的头脑才能,又加之非常有个人主见,其独特的人格魅力也是他能够迅速地收拢这些人的原因所在。直人其实也托在租界工作的朋友打探过了修坦费尔德家的具体情况。其结果也是让他颇为惊讶,帝国八大名门之一,在某些方面的产业几乎垄断整个帝国。考虑到日后母亲还有妹妹的生活,直人即便是百般不愿也必须要忍下来。
“直人?”一直呆在木制小屋外面的众多好友一下子又围了上来,头系着红色头巾的高大男子见状掐灭了手中刚刚点起的香烟,凑了上去。这是直人的朋友,善要。
“我没事…………”直人摆了摆手,才不过刚刚20来岁的他,脸上尽是老成的笑容,都是被战争所逼迫。
“对不起,大家,我可能要暂时离开这里一段时间了…………”直人家的情况大家其实都知道,与总爱在部下面前摆出神秘的领袖不同,直人对于同伴更多的是以相互的信任而非利益关系捆绑在一起的,所以大家对于他有一个帝国公爵的父亲倒也不怎么反感,毕竟,直人本身就是反抗组织的一员,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放心的呢。
“如果只是为了伯母和卡莲的话,我们都是支持你的,毕竟你不像我们,都是些光棍。”戴着眼镜的高大男子友善地开了个小玩笑,本来十分伤感的分别倒是不那么令人在意了。就如同南所说的,直人比起他们有太多的牵挂,现在,他更需要朋友,同伴的支持………………
“等到我把母亲和卡莲送到…………送到安全的地方就会回来的,回来跟大家一起完成我们的梦想!!!”说罢,直人扬了扬右手紧握的拳头对着同伴坚定的笑了笑。这是大家当初在成立反抗组织的时候宣誓的动作,见状众人都相视一笑,纷纷伸出了自己的右拳和直人对上。
“推翻布里塔尼亚的****!”
“把他们赶出我们的家园!”
“重建我们的故国!!!”
“我们是…………”
“红月!”所有的人眼中都迸射出仿佛胜利在握的神采,哪怕现在他们只是很弱小的一个团体,但是在直人的激励下,也相信着能够为目前的局面做出改变。从某种方面来说,红月直人,的确是个出色的领袖。
“善要,我走了以后,帮我照顾好母亲和妹妹,拜托了…………”目睹着渐渐远去的几位同伴,直人感觉到仿佛有一把锥子扎透了自己的心脏,流淌着鲜血,苦涩自舌尖蔓延。他们本该是在各自的领域一展宏图的有为青年才俊,现在却不得不卷入漫长而残酷的战争之中,那么将他们聚拢起来的自己,又算是什么呢?立志救国的大英雄?
直人苦笑着摇了摇头接过善要递过来的香烟,他之前捡到的劣质货,对于直人这个第一次接触的人来说还是太过呛人了。不过哪怕是咳得快要喷出眼泪来,他也没有吐出这一口气的意思……所有的自尊跟傲气都必须在这一刻被他完完全全地咽下肚子,只有这样,他才能够恬不知耻地前去求他那个更为傲慢无情的父亲。
“你放心吧…………我…………在租界找了一份临时工……是一个叫阿什福特的贵族学院,因为刚成立不久,人手不太足,我也许可以去试试…………”那个有着一头浓密卷发的男子大度地笑了笑,仿佛直人在说的就如同喝水吃饭一样简单。
直人幽幽看了他一眼,在租界工作并不比在租界外好很多,因为,即便是名誉布里塔尼亚人,也只是名字上要好听些罢了,真要论起地位恐怕连一条狗都不如。在租界工作,除了有被克扣工资的心理准备,还要有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勇气…………这对于一向以日本人自居的他们是无法想象的,但是直人也没有想到善要能够为他做到这一步,他感动地擦了擦眼角的泪光,再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习惯了烟土的苦味………………
“早早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不是吗?现在这般又是何苦呢…………”回忆结束,直人自嘲般不断长吁短叹,在同伴面前他是沉稳有主见的领袖,但是真要轮到他摊上这样子的家务事,也是束手无策…………
重新把被他掀翻的桌面扶正,他又拿起了另外一本关于舞蹈的教科书翻看了起来,现在不过是晚上7点,据刚刚那个执事说,修坦费尔德大公正在举行庆祝他50岁生日的晚宴。贵族的晚宴其实是很无聊的东西,无非就是跳交谊舞和高谈阔论那一套,如果能够给这个素未蒙面的父亲留下一个好印象,也许他能够说服他接回母亲和妹妹的可能性更大一点吧。
好在他就和他的妹妹一样个人的确天资聪颖,趁着这段时间,动作总算是勉强过关………………
而与此同时,被命运姐妹赶出来的鲁鲁修也漫无目的地在夜幕的潘德拉贡街道上游荡。一直以来他就算是走出皇宫也很少又能够见到灯火交融的夜色,一时间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那种心动的感觉令他颇为受用,总算是没有多在意那塔罗的事情………………
“命运…………我的命运又被谁左右呢…………”
鲁鲁修感觉到自己有些神情恍惚,彭德拉贡游曳的灯光下,他拿出挂在脖颈上乌璐德扔给他的三角造型的挂坠,任由它在自己的胸前跳哒也不去理会那古怪从未见过的图形到底有何深意,所谓契约要保守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呢?这个国家虽然也有基督徒,但是在君权至上的理念下,其影响力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之所以还没能消失殆尽,鲁鲁修曾经很讽刺地说,就好像贵族制度一样,这是那些宣扬这个国家为布里塔尼亚正统的人刻意留下的传统吧…………
“嗯?那个是…………”在东街区的繁华地带,一辆豪华加长版的劳斯莱斯汽车在鲁鲁修面前缓缓压过,瞬时盖过了满面的琳琅。然而,令鲁鲁修感到在意的,还是那个坐于后坐上的略显僵硬的影子。
“直人!?”
鲁鲁修差点都没有认出来那个有着一头暗红色头发的英俊男子,过去在被流放日本时期,他除了朱雀之外,认识地为数不多的几个日本人之一。不过那个时候,直人还只是一个大学生,鲁鲁修看着他此刻修剪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和一看就造价不菲的西装,心中忽然一动,忍住了直接上去相认的冲动。
看着直人坐在后位上的僵硬姿态,他不禁感觉到了一丝的愧疚和无奈。他们的友情可以是超越国界的,但是战争的爆发却又不得他们左右。他的心里忽然一动,脑海里,一个留着短发,性格开朗直率的火红身影在他眼前一闪而逝了。
“也不知道,卡莲和红月夫人怎么样了…………”
掏出手机照下了离去轿车的车牌,鲁鲁修露出了一股探究的有趣笑容,给毛发送了一条晚上酒店见面的消息之后,连自己本来的目的也不顾,径直追了上去。
“直人,没想到一贯坚持自己是日本血统的你,也会有出现在这里的一天啊,那个方向,是东边贵族的聚居地呢,你到底是来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