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的意思是,让阿妮娅住在这里吗?”
塞西尔将鬓角的长发捋了捋,这个颇有诱惑性的动作令鲁鲁修不由得微微别开了视线。看向了接受了神父的祈祷而变得开朗起来的阿妮娅,鲁鲁修轻轻点了点头。
“阿妮娅的父母,都在地震中不幸逝世了,另外,出于某些原因,她暂时无法一个人独立生活。”
鲁鲁修想了想还是觉得暂时不要把阿妮娅太过依赖他的事情说出口,虽然鲁鲁修并不介意,但是,如果因为这样而让这里的人用看待“有病”的孩子这样的眼光的话,那就得不偿失了。塞西尔也很体贴地对此并没有多问,只是询问为什么不将阿妮娅送往她的亲戚家抚养。鲁鲁修闻言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她们家族当初是跟随都铎王室一起到新大陆的贵族。不过因为先代的时候丢失了爵位,所以,现在也只是平民。不过,虽然在伦敦那边还有他们家族的旁支,但是…………”
塞西尔听到这里就明白了,不仅仅是因为布里塔尼亚的扩张导致了现在和EU共和国的关系紧张。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两国的政治体制的差异。实行君主贵族制度的布里塔尼亚和实行共和制的EU,两者分别实行的政体彼此互相仇视已经200年之久了,当初,阿姆斯特朗家族的分支没有跟随王室贵族一同来到新大陆就说明了很多问题。阿妮娅就算到了他们那儿,能够受到怎么样的待遇可想而知。
“我明白了,我想梅林一定会同意的,他从很久以前就会抽出教会的一部分资金来救济这些孤儿。虽然现在因为布里塔尼亚逐渐强盛,福利待遇也在慢慢提高。不过,这些孩子大多都不愿意离开。阿妮娅,如果不嫌弃这里的生活有些清苦的话,一定能够交到很多的朋友的。”
塞西尔很清楚这种遭遇了不幸的少女最需要的就是关心,不仅仅是来自长辈,来自亲族,还有同龄人的接触才能够抚平她心里的伤痛。从这一点上来看,鲁鲁修算是慧眼识英,这个少女很能够体谅鲁鲁修的用心。至于生活问题,虽然教堂并不是专门的孤儿院,但是,因为梅林在附近的名声的缘故,许多人家也会抽出资金会孩子们提供良好的生活条件,另外,也由于帝国的扩张,各项福利政策制度也在渐渐推广完善,比起几年前塞西尔还年幼的时候,不知道要好上多少了。
“不过,这中间还有一个问题…………”
鲁鲁修戏谑的视线在刚刚那群趴在窗口上的孩子们身上一一扫过。塞西尔顿时心里一慌,她是知道这个女孩儿的,因为早上的时候,她才刚刚因为这件事情训斥了教堂的弟弟妹妹们。鲁鲁修的眼神来看,很显然他很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不说,是等着自己去解决吗?
“这是一个让他们相互了解的好机会,不是吗?”
她原本就是极为聪明的女子,否则也不可能成为伊顿公学的优等生,还是帝国皇家科学院的实习生。她跟鲁鲁修都是希望这群孩子能够好好相处的,心照不宣地将早上的事情当成了误会。但是,须知道,解除误会的手段或者说时机都需要一定的机缘巧合,甚至……一些小手段。想到这里,塞西尔不由得微微一笑,对于她这个经历了彭德拉贡最艰难时期的孩子来说,跟附近的孩子打成一片,几乎成了他们那个时候的小孩子所必须学会的保命技能。
“我们是被抛弃的群体,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必须更加团结。”
这句话至今都成了延续下来的孩子群体的行动纲领,拉近人心这种事情,他们玩儿的再拿手不过了。当然,塞西尔本人倒是出自真心实意,鲁鲁修嘛,就很难说了…………
“阿妮娅,你听好,我要你今天一整天都待在这里。”
鲁鲁修已经准备好了迎接接下来的暴风雨了,果不其然,听出了鲁鲁修话里面又有了抛下自己的意思,阿妮娅顿时眼眶一红。但是,仍旧强自忍耐着没有哭出来,因为她知道,鲁鲁修不喜欢她总是哭泣。
“你要走了吗?”
小孩子的心里真的明白什么叫做适可而止吗?不,他们其实并没有那个概念。正如同动物一般,在思维逻辑没有完全构筑起来的时候,他们完全就是遵循着本能在行动。小孩子的心思总是脆弱而敏感的,阿妮娅或许只是单纯地感受到了自己在鲁鲁修心中等同于拖油瓶的存在,这种恨不得一脚踢开的感觉顿时漫上了阿妮娅的心头,空空落落的,鲁鲁修发现她又回到了在废墟之下的那副模样。
因为这一次,她没有再哭闹着拉住鲁鲁修的衣襟,只是木偶般转动着自己的脚步,走到了一旁的长椅上。她还记得过去跟随父母一起去教堂礼拜的事情,只是谁也不知道她在乞求些什么,鲁鲁修看着她笨拙地模仿着那些神父的动作,却始终不得要领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心中微微有些不忍。鲁鲁修永远不会知道,对于那个时候的阿妮娅而言,鲁鲁修就已经是她的全部了,她并非是在乞求着鲁鲁修能够带着她,也许,只是单纯地寻求着解脱…………
“够了…………”
塞西尔终归是心太软,在鲁鲁修几乎要挪开步子走过去的时候,已经先一步冲过去抱住了已经泪流满面的阿妮娅。而与此同时,梅林则是笑盈盈地走了过来,在他的身后,跟着一群同样同仇敌忾地瞪视着鲁鲁修的孩子们。
刚刚的一幕他们都看在眼里,光是从鲁鲁修的穿着就能够想象得出鲁鲁修一定是哪个大贵族家的孩子,这一点,从教堂外面站立的侍卫就可以看出来。而这个可怜的女孩儿,好吧,虽然早上的时候,他们还通过市井流言嬉笑她是被“诅咒的女孩儿”,但是从他们旁观的一幕看来,怎么看都是鲁鲁修作为兄长不想要自己的妹妹了,这在这群从小失去了父母关爱的孩子们看来是可忍孰不可忍啊,几乎就是在塞西尔姐姐同情心泛滥抱住了阿妮娅的那一刻,阿泰尔跟着几个同样看不过去的孩子已经结伙冲了上去,冲着鲁鲁修张牙舞爪。
“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阿泰尔气呼呼地抡起了拳头,鲁鲁修不由得一阵错愕,刚刚还想要说出口的话顿时又咽了回去。而阿泰尔看到鲁鲁修一脸吃瘪的慌张模样(其实只是感觉到莫名其妙),顿时更是深信了自己的判断。鲁鲁修就是要抛弃自己的妹妹了,就因为她是“诅咒之女”啊不,阿泰尔心里一慌差点就又要被塞西尔姐姐骂了,他赶紧偷偷看了塞西尔姐姐一眼,这一下可好,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刚刚还神情木讷仿佛失去了灵魂的少女已经化身成狮子张牙舞爪地扑到了阿泰尔的身上。
她本没有什么打架的经验,可是却跟发狂似得狠狠咬在阿泰尔的手腕上,都已经咬出了血,但是她丝毫不松口,一丝鲜血从她嘴角流下,她抬眼望向阿泰尔,布满血丝的眸子中流露出一种疯狂。仇恨的目光,带着几分执拗的坚持,和对生命的漠视。阿泰尔虽然第一时间就想要还手,但是刚把拳头抬起来,就被塞西尔狠狠地瞪了回去,阿泰尔顿时蔫巴巴地软了下去。
唉,咬就咬吧,谁让你是女生呢,阿泰尔欲哭无泪地保持了沉默,好一会儿才抽回了自己被咬得鲜血直流的手腕,冲着身旁的几个兄弟就是一阵狂嚎。
“妈呀,痛死我了!我这可是去帮她啊!”
阿泰尔觉得自己简直比那啥啥还冤,偏偏塞西尔姐姐根本对于自己的受伤视而不见。就连这里的兼职医生梅林也只是笑眯眯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什么意思,就白让她咬了?阿泰尔默默走到了一边,在地上画起了圈圈。
“不许你们伤害鲁鲁修…………”
她的嘴角还沾着鲜血,那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如同虔诚的信徒在用生命捍卫她心中的神祗对于阿妮娅来说,那个从废墟之中缓缓降下的身影,就是她的神,她的信仰。任何伤害鲁鲁修的人,都是她不共戴天的生死仇敌,她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
不仅仅是塞西尔,阿泰尔等人怔住了,就连她身后的鲁鲁修都是一脸的惊愕。他不知道,这个女孩儿的心目中他是如此的重要。刚刚就在阿泰尔抬起拳头的时候,他已经忍不住要出手,但是阿妮娅却不管不顾地扑了上来。鲁鲁修知道自己的心里为这一幕永永远远留了一个位置,像是一个疤痕,那个咬伤的伤口,更像是留在鲁鲁修的心中的。就在刚刚,他的确是存了扔下这个包袱的心思。但是,现在,他知道,他已经完全无法抛下这个女孩儿了。
鲁鲁修轻轻伸出了双手,将阿妮娅轻轻扳过来,冲着她展眉一笑,这一次,不带一丝的讨好,只是单纯的感动。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或许并不明白生命的重要,但是,阿妮娅的心目中,已经将鲁鲁修的生命看成了自己存活的价值。鲁鲁修看着她澄澈的眼眸,鲜红的颜色,仿佛烈焰一般的红宝石,如同飞蛾扑火一样的壮丽。
“今天,你就在这里等我…………”
塞西尔疏开了眉头,她听出来了鲁鲁修话里的暗示…………
30多个小时以后,基本已经结束了救援工作的鲁鲁修带着精疲力尽的身体回到了皇宫之中,但是还没有等到他来得及睡一个好觉,就立刻被玛丽安娜叫到了白羊宫的大厅之中。在那里,不仅仅是玛丽安娜,还有克洛维斯、科涅莉娅、尤菲还有娜娜莉在那里守候着,吉诺和塞拉则是因为这件事情分别被各自的家人叫了回去。
看着依旧脸色疲惫的鲁鲁修,玛丽安娜作为母亲,脸上却丝毫没有一丝心疼的表情,只是笑盈盈地看着鲁鲁修,在这个宫廷斗争激烈的皇室中,保持着这样一颗平常心是极为重要的,但是,此刻鲁鲁修看着母亲似笑非笑的笑容,总感觉到有一丝忐忑。
“那么,你可不可以给我解释一下,鲁鲁修,那个睡在你房间的小女孩儿到底是什么人呢?”
玛丽安娜说话的声调根本听不出来是生气还是什么别的情绪。但是,说她不清楚阿妮娅的来历那肯定是笑话。刚刚她已经找过了杰雷米亚,对于这个可怜的小女孩儿的身世也有了一定的了解。不过,她还是需要鲁鲁修给她一个解释。安排一个女孩儿进宫也许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阿妮娅却只有不到8岁。不管怎么想,都会惹来一些闲言碎语。
“母亲,您明明都已经知道了,就不必我多说了吧…………”
鲁鲁修略感到无奈地说道,对于母亲那张若有若无的笑容总感觉到一阵脊背发凉。这算是什么,母亲看儿子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呢。结果还是克洛维斯一语道破了天机。只见原本跟着科涅莉娅一起坐在一旁的克洛维斯见到鲁鲁修立刻几个大步走了过来,二话不说就晃了晃鲁鲁修的肩膀。
“鲁鲁修,你怎么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啊!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吗?”
克洛维斯的声音几乎贯穿了整个白羊宫,这多少让鲁鲁修有些意外。不过,看向了一旁脸上似乎还挂着泪痕的尤菲还有娜娜莉,鲁鲁修心中不由一阵感动。对于克洛维斯脸上的焦躁表情,他比任何人都相信,那是克洛维斯发自内心的担忧。他轻轻笑了笑,刚想要开口。结果,克洛维斯立马就接了一句让鲁鲁修差点吐血的话。
“居然还顺带带了一个侍妾回来,天啊,鲁鲁修,你知道她刚刚失去了父母吗?你这样做,实在是太…………”
你大爷的,克洛维斯!鲁鲁修黑着脸连忙退了两步,他刚想要解释清楚他跟阿妮娅的事情,但是没有想到,包括了母亲和科涅莉娅,也是用上了这样一副看着人渣的表情看着鲁鲁修。就连虽然还不明白侍妾是什么东西的尤菲和娜娜莉也是皱着眉头,拜托,你们两个也瞎起什么哄。鲁鲁修是绝对不会明白的,尤菲和娜娜莉只是单纯地吃醋罢了,要知道,她们两个都还没有享用过鲁鲁修的床铺呢。虽然,大家经常一起睡…………
狠狠地瞪视了克洛维斯一眼,鲁鲁修只好将这两日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母亲。毕竟,就算鲁鲁修有心安排阿妮娅进宫,也是需要玛丽安娜给予一个合适的身份的。但是,鲁鲁修作为皇子对这些人事安排其实根本不熟悉啊。不过,在鲁鲁修解释完过后,众人总算是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儿,尤菲和娜娜莉的脸上甚至还一度露出了同情的神色。这让鲁鲁修不由大呼侥幸。
“既然这样的话,鲁鲁修你想好要怎么安排阿姆斯特朗小姐了吗?”
玛丽安娜还是不忘戏弄一下自己的儿子。鲁鲁修对此根本无可奈何,尴尬地笑了笑。玛丽安娜没有称呼她为阿妮娅而是阿姆斯特朗这个姓氏的寓意很明显,阿妮娅还是未有成年的小孩子,就算是小宫女都太过年幼了。需要一个更合适的身份…………
“母亲…………”
鲁鲁修求饶地看向了玛丽安娜,后者轻轻掩着嘴巴思索了片刻,轻轻冲着一旁的女总管安娜招了招手。
“那就姑且将阿妮娅拜托给安娜吧,让她跟着安娜学习礼仪,如果是见习礼仪的话,就不会有人多说些什么了。”
这个建议倒是让鲁鲁修眼前一亮,阿妮娅的身份不适合作为宫女,但是,如果是作为贵族的后裔到皇宫之中见习礼仪的话倒也不是说不过去。再不济,也可以说阿妮娅跟安娜是亲戚不就好了,反正,一个小女孩儿,也没有人会在意她的祖上是不是某个出名的贵族的。
鲁鲁修闻言心中有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可是好死不死的,克洛维斯却是从一脸思索的表情中恍然大悟地拍了拍手道。
“见习礼仪,原来如此,鲁鲁修是打算先把她养大了,以后再当侍妾是吗?”
玛丽安娜:“……………………”
科涅莉娅:“……………………”
尤菲、娜娜莉:“?”
鲁鲁修:“…………去死吧,克洛维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