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刻升堂?怎么,你已经捉住真凶了吗?”唐龙追问。
“真凶虽未捉到,但我已经知道是谁,不过此刻要审的,却不是那真凶。”未等二人继续追问,褚绩已穿好官服,向外走去,发号施令道:“来人!”门口侍候的衙役们连忙跑过来,“大人。”褚绩向公堂走去,“即刻升堂,将恶徒金二押解上堂!”
县令大人要为丘氏伸冤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引来无数百姓围观,只见公堂之上褚绩正襟危坐,惊堂木一拍,“升堂!”“威------武------”分列公堂两侧的众衙役水火棍不停触地,示意围观所有人肃静。唐、黄二人亦随之旁听。
金二被押到堂上,虽自己平时与褚绩并无过节,但此刻的气氛还是令他莫名的紧张,他看着褚绩,行礼道:“见过大人。”不料褚绩大喝一声:“大胆!公堂之上见了本官如何不跪?”金二被吓得一机灵,连忙低头跪下。
“昨日酉时你在哪里?在干什么?”褚绩发问。
金二不敢抬头,低声回答:“那时,小人与一众兄弟正在城中搜寻丘姑娘。”
“是这样,就这么简单吗?”“是……”
褚绩怒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实话!左右,先打他二十棍帮他回忆回忆再说!”
见要用刑,金二忽然跳起,向堂外冲去,守在堂口的一个衙役马上做出反应,首先挡住金二的去路,冷笑道:“金二爷,要跑了吗?”金二完全不把这个昔日的手下放在眼里,身形不停,“滚开!”回答他的正是当胸一棍,金二被打翻在地,嘴角流出鲜血,仍在地上放狠话“你……你给我等着!”那衙役道:“我叫你等!”上前又狠狠补上一脚,金二的门牙被踢掉的同时,又被押回原处。
那小眼睛衙役见事情不对,主动出列跪在褚绩面前,“大人,小的知错了,请大人责罚!”
“哦?你也犯了错吗?那本县就先给你一个改过了机会,既然金二不肯说,你就先替他如实招来吧。”
小眼睛衙役磕头谢恩道:“多谢大人。昨日酉时,小人等人在城东的旧仓库中发现了丘姑娘,当时小的们已经找了她半个城,仍不见踪影,大家本已经是疲累不堪,只是见已经搜到码头边上,也不怕再多搜完这最后一个仓库,于是便抱着最后碰碰运气的想法,进入仓库中去寻找,竟真的在里面找到了丘姑娘,当时差头他……他……”说道此处时,他偷偷的向一旁的金二瞄了一眼,怯懦之色写了满脸。
褚绩见状,明白他是怕金二怕惯了,故此不敢明言,于是便对他说道:“待此案审完,金二这厮能否留住性命尚且未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差头他是再也做不成了!”
小眼睛衙役见他下定决心要收拾金二,心中也就有了底气,继续说道:“原本这金二挨了打,心中就一直怀恨,在搜寻的路上,他就对我们骂个不停,待走到仓库之旁时,小人不经意间看到原本应该紧闭的库门却并未关严,便叫金二去看,待我们进去之后,便见那丘姑娘头上受了伤,昏倒在地,衣裳还似乎被人撕扯过……”褚绩忽然一拍惊堂木,“住口!本县是令你交代金二的罪行,别再说到歪处!”
“是,是。”小眼睛衙役随即醒悟,“那金二见丘姑娘生的标志,就起了邪念,当时他号称丘姑娘如此衣不蔽体的无法将她带回县衙见人,要先替丘姑娘整理好衣服再……”堂外旁听的黄真听到这里,大声道:“这叫什么狗屁理由?你们全是饭桶吗?他分明是图谋不轨啊!”其余百姓亦纷纷随之附和。
褚绩敲了敲惊堂木,站起身来宣布道:“请大家冷静些!待案情明朗后,本县一定秉公执法,先请大家安静!”众人这才渐渐平息。褚绩这才坐下身来,“你继续说吧。”
“是,大人。当时金二不由分说的将我们推出仓库之外,还叫小人……叫小人替他把风,随后听见一声巨响,仓库的门似乎被他用重物在里面堵住。”其实当时金二还曾许诺要与众位兄弟“有福同享。”但这种话他当然不会再提,其他听到的人为了避免惹祸上身也就只做没听到了。
“也就是说,昨日在场的所有衙役,都可作证,这厮意图在仓库之内**民女,对吗?”
昨日在场的衙役们纷纷出列,行礼道:“回大人,小人等愿意作证!”“好!师爷,准备记录。”坐在一旁的师爷答应一声,提起笔来。褚绩续道:“今,本镇原差头金二,因犯玩忽职守、**民女、帮凶杀人之罪,数罪并罚,本县在此宣判:即刻免去金二本镇差头之职,脊杖六十,终生监禁!”
原本跪在地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模样的金二,听完宣判,立刻发疯一般的跳起来叫道:“你以为自己是谁?你凭什么相信他们说的是真的?就凭你一个县令,有什么资格判我终生监禁?你以为你是两江总督吗!”他向前扑来,想要去打褚绩,却被一拥而上的衙役率先按倒在地。
褚绩看着被众人制服的金二,冷笑道:“你还有脸讲证据!公堂之上这么多证人指证你,你还想抵赖吗?”金二吼道:“就算如此,单是这些你也判不了我重刑!说我帮凶杀人,这分明是你栽赃嫁祸,可有证人吗!你别以为自己是县令就能随便污赖好人!”百姓听到这话,不由也私下议论纷纷:“对啊,如果没有证据的话,根据朝廷法律,似乎无法宣判金二这么重的刑罚啊!”“这厮平日里狐假虎威,作恶多端,没少欺负咱们,如今褚大人要收拾他,正是为民除害,没必要计较那么多!”“话虽如此,但既是官府办事总得按照规矩来不是?”“……”
金二虽被制住,但嘴里仍然不闲着:“姓褚的,没有证据你就得从轻宣判,否则你就是目无大清王法,滥用私刑!”褚绩还未开口,忽听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从后面传出:“谁说没有证人?”众人寻声看去,见那丘氏少女一身白衣,莲步姗姗,自二堂缓缓走来,到了公堂,她向褚绩盈盈拜倒:“民女丘媛,拜见大人。”褚绩连忙下来亲手将她扶起:“丘姑娘不必多礼,你的伤势无碍了吗?”
丘媛点头微微一笑:“多谢大人关心,民女已没事了。”
“那就好。”褚绩回到座位上。金二见她到场,气焰立时低下,不再叫嚣。
丘媛道:“大人容禀,小女因平时在河边做些洗衣零活,以换果腹之资,虽有些收入,但毕竟太少,三日前,那小畜生建议我去苏州城的洗衣坊工作,那样挣的钱会比在江城多很多。我一想苏州据此不远,便打定主意前去一试,到了苏州,试着工作了一天,见也不是很累,便决定回家禀告父母一声再前去住下做工,谁知……谁知……”说道此处,不禁眼圈一红,说不出话来。
褚绩待她情绪略微平息,这才发问:“丘姑娘,你刚刚所指的‘小畜生’是?”
丘媛擦了擦眼泪,不无怨毒的道:“回大人的话,民女所指,正是那个被我丘家抚养多年,我的那个‘好弟弟’丘吉!”
“什么?!”她此话一出,全场所有人尽皆哗然。“这怎么可能?”“难道这是自己家人下手?”“……”
褚绩示意众人安静,只听丘媛继续说道:“此事要从当年我爹收养那小……那人开始说起,那时爹爹还年轻,有一次他应邀去上海租界为洋人做木工,但活儿干完了,那东洋鬼子却不肯给结账发工钱,还要挟说再不离开就要打人,终于引起华工暴动,将那老板活活打死,拆了他的厂子房子,连他的家人和手下都被打伤不少,后租界的洋兵出面才平息了此事,我爹在回来时路过那鬼子老板家,虽被打烂,但他却听见里面似乎有小儿哭泣之声,走进看时,竟真的有个一岁多的小儿在里面大哭,我爹明知那小儿非我中国之人,但也是在不忍心看着他活活饿死,便将他带回江城老家抚养,那时我被爹娘收养到家里不到四年,我也才三周岁不到,爹说看这孩子和我一样可怜,就留下来抚养,这一养,便是足足十五年,谁料……谁料到……他竟将我爹娘都害死……”她说道此处,禁不住又泪湿眼眶。
旁听百姓纷纷议论:“这年头,好心没好报啊!”“就是,那丘老伯多好的人啊,却万料不到他竟被自己的善心害死!”黄真也不由气道:“这东洋鬼子真是畜生!竟然恩将仇报,若是被我见到了他,非扒了他的皮不可!”褚绩见众人所言尽是直击丘媛痛处,便拍了拍惊堂木,“公堂之上,请大家保持肃静!丘姑娘,请继续。”
丘媛感激的一点头,“就在昨日,我从苏州刚刚赶回,那人早在码头等我,并故作着急的跟我说爹娘出了事要我快点跟他回家,我听完深信不疑,连忙就要往家里赶,可他忽然说要我先随他到不远处的仓库旁,他说有马车套在那里,可以节省时间,我当时急的糊涂了,竟相信他的鬼话,岂料刚到仓库之外他趁我不防一把将我推进里面,并关上了门,上来便撕扯我的衣服,想要对我……我当时拼命抵抗,他被惹怒了,把我打倒,怒骂道:‘你那对死鬼父母便是我所杀,你我又不是亲姐弟,他们凭什么不让你嫁给我?既然他们不让,我就要他们去死!你乖乖的从了我,咱们一起离开这里。放心,我虽然杀了人但官府的金差头和我有些交情,我又给他送了钱,他说可以保证在我们进入租界之前平安无事,你快跟我走吧。’我听到这,不顾一切的去撕咬他并说要为死去的父母报仇,他一把将我再次推到,我的头被撞在机器上昏了过去,我猜他只道我死了,又做贼心虚,便匆匆逃走。哪知后来竟又被这恶徒侮辱,我本已醒转,但听到这个恶徒的污言秽语,气急之下再次昏迷……”她用手指着金二,红着眼眶,激动不已。
褚绩大喝一声,指着金二:“无耻恶徒,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
金二狞笑道:“哈哈哈哈哈!不错,是我暗中帮助丘吉逃入租界,那又怎么样?他说过会帮我,有洋人撑腰,我还当真怕你不成!”
听到这,唐龙与褚绩同时醒悟过来:“难怪这厮在丘家案发现场极力说死者是上吊而亡,原来他一早就知道真相!”
看着金二的嚣张劲儿,褚绩怒道:“临死之人还敢如此猖狂,今日若不杀你,我怎配再做这一方父母官!”
金二虽还在逞强,但语气不受控制的变得颤抖,“你……你想怎么样,日……日本领事馆马上就会来救我,你要是敢……敢对我怎么样,你可……”
“住口!”褚绩怒喝道:“如今案情已明,恶贼金二无视法度,身犯大过仍不知悔改,竟敢咆哮公堂,并当庭威胁本县,实属罪大恶极,本县命令,将此贼斩立决!”金二听到如此宣判发出杀猪般的叫声:“放开我!我为洋人做事,你们凭什么杀我!”
褚绩再次怒喝道:“就凭这里是中国!”说着身形一闪,已到了金二身边,他缓缓拔出了一名衙役的刀,衙役们见县令大人要亲自动手连忙退开。
金二得以解脱,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却早被褚绩一脚踢翻在地,在他的惨叫声中褚绩手起刀落,以金二那肮脏的鲜血冲刷了公堂之上的巨匾金字:正大光明!
百姓们见县令大人亲手除了汉奸尽皆欢呼,高称“大人英明!”黄真向着刚刚被衙役们抬出来的尸体上狠狠吐了口浓痰,“像你这种下作东西,早就该死!”
丘媛向满身是血的褚绩跪拜道:“多谢大人为民女做主!”
褚绩道:“这是应该的,丘姑娘你放心,本县会立刻知会上头,一定在那元凶丘吉逃出我大清境内之前将其缉拿归案!不过丘姑娘你现在只身一人,返回家中怕你伤心,如不嫌弃,就请暂居县衙,待捉得元凶,再做理会不迟。”丘媛谢过从命。
褚绩令师爷贴出告示,并将金二的头挂在竹竿上示众,小眼睛衙役念在知错能改指正犯人的份上暂不责罚。
褚绩在事后据书省上,内容除了请求总督大人立即颁布通缉令缉拿逃犯丘吉外还以自己“因一时冲动竟在公堂之上公然杀人”为由,请求上司责罚。用黄真的话讲:“如此纯为多此一举,杀的人是罪犯又是汉奸,连百姓都为你秉公执法为民除害而对你赞不绝口,你又何必如此呢?”
褚绩却道:“做人要堂堂正正,敢做就要敢当,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做官更是如此,不能因为没人说就不承认自己做错的事,那样就算可以暂时蒙混过关,我自己的良心仍会过意不去。”唐龙对他的作风竖起了大拇指,表示非常欣赏和赞同,黄真也只能一笑置之。
本章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