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圣迦南过于阴冷昏暗的阴森走廊里,天知道秋玹现在多想向这个看上去就挺好说话的护工问一句怎么了,撒拉弗这个名字到底怎么了?但是脸上那该死的链锯人同款束缚口罩让她根本没法张开嘴说半个字——哦,人家链锯人的束缚口罩起码中间还是镂空的有几条杠杠隔着可以让他说话,但是她的这个屁都没有。
她还是决定尝试一下。
秋玹:“唔唔!”
“怎么了?”身形强壮的护工停下了碎碎念转过头来,就看见秋玹下巴在那一点一点,唯一露出来的眼睛看上去有些急迫的样子。
护工愣了半晌努力尝试理解她这是什么意思,蓦然一拍手道:“你是想要把束缚口罩拿下来?”
在之前连续在艾德跟链锯人那两个不知眼色为何物的人那里碰壁之后,秋玹这会终于感慨还是有稍微有点理解能力的正常人的。还没等她在那里感慨完,身形强壮的护工却突然脸色大变后退几步,还从腰间将电棍抽了出来。
“你怎么这样,女巫!”他语气激动,“我好心好意带你找房间,还给你说了那么多在这生存的基本规则,结果你竟然还是想要诅咒我!看来他们说得是对的,女巫不值得同情,你根本就没有心!”
“……”秋玹感到疲惫异常。
于是接下来的一路护工闭嘴不再说话并且脚下步伐走得飞快,他冷肃着一张脸,看上去还沉浸在之前被无情的女巫伤透了心的悲伤情感之中。
秋玹跟在他后面翻白眼,一直等到死寂的竞走大赛进行到中段,前方走得飞快的护工突然脸色大变猛地停下了脚步,垂首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句“阿撒斐勒大人。”
阿撒斐勒?
秋玹记得这个名字。之前她刚被传送到试炼场的时候,在那间名为晨曦之星的酒吧里,西装革履第一个将自己称呼为“女巫”的陌生男人,他手中拿着的圣水据他所说就是“阿撒斐勒大人亲自祝圣过的,能够净化世间多数的邪崇。”
而那材质不明的所谓圣水也确实出乎意料的对秋玹造成了实质性伤害。秋玹之后想了想,将它归结于“走剧本”。
——也就是说,既然在这个试炼场,她被安排到的“剧本身份”是“女巫”,那么所对应的,能够克制女巫的圣水也会对她造成相应的伤害。
所以之后就得注意了,很有可能这个世界位面流传的那些对付女巫的方式,都有可能会对自己造成影响。
秋玹想着,抬起头去瞥了一眼走廊尽头那抹猩红色的身影。
她突然眯了眯眼睛,试图在过于森冷昏暗的潮湿走廊里看得清楚一点。而下一秒,身披红袍的高大身影大马金刀地走过来,身上的猩红简直要将阴冷幽暗的深处走廊烧灼起来。
“女巫,不要命了?”趁着那位阿撒斐勒还有一段距离才能抵达眼前,垂首的护工恨铁不成钢地拉了下秋玹束缚衣的绑带,咬牙切齿道:“那位就是阿撒斐勒大人,圣迦南亲临管理的红衣主教,你怎么还敢盯着他看?!”
谁?红衣主教?中央教会内阁成员?管疯人院的?还是亲自祝圣净化邪崇?
在看清那位所谓的阿撒斐勒大人的一瞬间秋玹觉得这世界都疯了。接着她反应过来之后不受控制地想笑,好在嘴角弧度完美地被束缚口罩给遮挡住了,不然单就护工一个人看到怕是要立马以亵渎罪名严惩女巫把她绑到十字架上去。
——如果这地方的教典信仰中也有十字存在的话。
“您回来了。”
护工此刻脸上的憧憬尊敬不似作假,身披红袍的高大男人走近跟前,简单不失庄严地点了点头,甚至还非常亲民地询问了一句:“新一批的入院情况怎么样了?”
“非常顺利!”
那一瞬间护工脸色涨红就好像是亲眼见到了什么神迹,他满目崇敬地看着面前的红衣主教,忙不迭道:“今天我们在午夜接到了多处猎人发来的讯息,直到现在为止一共二十三名新患者已经成功接收入院!三十分钟之前我们……”
搁这进行工作汇报呢。
秋玹站在原地等了一会,想到什么又抬头去看那名叫做阿撒斐勒的主教的神情。她眯着眼睛盯了一会竟然没有在其中发现任何不耐烦的情绪,身披红袍的男人低垂着眼睑,不时还微微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见了鬼了。
秋玹原本以为上一个世界秦九渊的那个黑市商人已经算是极限了,没想到如今事态竟然开始朝着彻底相反的方向一去不复返。
黑明之外也没有什么缺点了(?)。更何况从一开始这人展现在自己面前的性格特征就从来不是什么和善的大好人形象,秋玹倒也习惯能够想象。
但是现在这个红衣主教,认真的?
虽然她觉得这个世界里的红袍主教肯定跟自己理解中的有所偏差,但大体上总是不会有太大差别的。正是因为没有太大差别,所以才显得荒诞违和。
让黑暗的本源来当光明神圣的象征吗?未免差太多。
她在这边兀自腹诽,而另一边终于满脸通红跟主教大人汇报完所有的工作行程之后,护工激动地抬起头,“您还有什么吩咐!”
主教似是被这种热情看得微微一愣,紧接着他浅笑一声摇摇头,“我并没有什么事情,你去忙你的事吧。”
“好的!”
护工整个人像被打了一斤鸡血,他早将之前的事情抛到脑后,甚至连带着对秋玹的态度也重新好了起来。
“等等。”身披红袍的主教在身后叫住两人,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整个人笼在黑暗的阴影之中,连那层猩红色的教袍都似是被遮蔽得黯淡无光。“这位是……这一批新进来的病人吗?”
“啊您说谁……哦对,对的!她是今天刚被抓住的,她是一名女巫,大人!”
秋玹抬眼与之对视。
“女巫……”
男人似是自言自语般沉吟一瞬,“我知道了。所以你们现在是要去北区的房间吗?”
“对的,北区,北区第726号房间!”护工依然语气高亢地说着。
秋玹下意识想说话,却被脸上戴着的束缚口罩阻止,只发出一声无意义的语节,于是又闭上了嘴。
秦九渊却好像突然注意到什么,他重新从走廊黑暗笼罩的角落阴影中走出来,步行至两人身前。
“女巫……”他低喃一声,微微弯身伸手覆盖上了束缚口罩的搭扣位置。秋玹站在原地不躲不避,甚至还主动仰脸让对方触碰,她微不可察地弯了弯眼睛,就听见下一秒,对方道——
“女巫,你愿意回归光明神的怀抱吗?”
秋玹:你有事吗????????
“……”
她忍了又忍才没有当面对这位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的红衣主教骂脏话——虽然她现在也并骂不了就是了——将脸从对方手里拔了出来,秋玹面无表情后退一步,拿不能活动的手肘怼了怼护工示意他快走。
护工却一脸被鬼迷心窍依依不舍地不肯走,说是要继续沐浴在阿撒斐勒大人圣洁祥和的光芒之下,秋玹直接给了两人一人一个白眼,干脆自己继续往前走。
“诶等等!女巫,现在不是活动时间,你不能私自行动!”
护工总算是勉强从无法控制的敬仰崇敬中醒过来,非常为难地对着男人抱歉一声,想要上去追秋玹。后者点头首肯表示理解,护工这才像是得到批准似的追着向前跑去了。
秦九渊面无表情地站在重新被夜色阴影笼罩的幽暗走廊里,宽大袖袍垂下,他指尖捻了捻,径直将一枚什么东西举起送到眼前。
借着微弱月光,已经开始锈化铭牌边缘露出赭色的锈斑,上面依稀可见一行名字:
serah
撒拉弗
……
“那个……你没事吧?”
艾德小心翼翼地放轻手脚坐在自己的床位上,回过头略显踟躇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床位。
他们此刻所在的第726号房间说是房间其实无亚于一间小型牢房。
狭窄逼仄的空间,满是苔痕与经久多年清洗不去油污污渍的墙壁,以及头顶上仅有一扇的几指宽小窗口。两张同样狭小的单人床一左一右靠着两边墙壁摆放着,床的脚后跟就是一个简陋马桶跟一个洗手台,其余再无其他任何装饰物。
“没事。”
秋玹终于解下了那见鬼的束缚口罩,她抬手摸了摸自己脸颊上被压出来的印子,平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假寐。
“对了,你是怎么进来圣迦南的?”她突然开口,把一旁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干什么的艾德吓了一跳,“你被传送到这个试炼场以后发生了什么?”
“呃,我一开始睁开眼睛是在一条小巷子里。”艾德想了想,老实回答道:“我也不知道那是哪里,我也找不到你,所以就没敢跑太远。但是等我刚摸出巷子口的时候,就看见几个警察竟然拿枪指着我!我吓死了,后来他们把我按住,就说在我身上搜出了一条什么项链,然后我就被押送到这里来了。”
“而且我本来在警车上的时候还以为这里是监狱,没想到下了车看整体建筑发现是教堂,更没想到进来了以后才知道这里特么是疯人院啊!”艾德说道这里语气就不受控制激动起来,后来自己注意到了迅速压低,“就算我是一个‘小偷’,也不至于把我关到疯人院里来啊!小偷罪不至死!!”
“别嚷嚷了。”
秋玹头大地按了按太阳穴,“我想了想,这里每一个被关进来的‘病人’,应该都是些社会上的不稳定因素。就像我是女巫,你是小偷,还有其他人的一些杀人犯啊,精神疾病啊之类的。你知道在一些地方只要开了精神方面鉴定证明,那么普通的监狱就不会收这种犯人,而是统一交给精神病院去管理。”
“所以我估计这个圣迦南也是相同性质的。他们是一家负责管控治疗精神类疾病患者的医院……或者说,圣所?”秋玹现在一想起某位主教就觉得头大,干脆提了一句之后就匆匆略过,“我们现在主要目的是尽快找到主线,然后确定这次试炼是什么性质,再决定要不要跟那批一起进来的行刑官合作。”
艾德那张床位上兀自沉默了一会,“那我们……能活着回去吗?”
“我不知道。”秋玹也实话实说,“不管什么性质的试炼场总是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意外的,我能做到的只是尽量保证让你活着,让我们活着回去。”
“好吧……”
秋玹:“不过就算这么说,也不代表你可以把你的内裤拿出来晾。快点收回去,不然我把你头挂在上面晾。”
艾德一把将挂在中间的衣架塞回了随行空间。
一夜无梦。
早晨六点整,整个圣迦南上下统一响起了起床的铃声。
铃声就是你打开手机自带铃声功能随便点开第一首就能听到的那种,秋玹皱皱眉从床上爬起来,心想精神病人也不容易,每天都要六点钟就起床。
她坐在床上边想事情边穿衣服,就见下一秒,第726号房间的房门、或者说牢门被从外部打开,一个修女打扮的中年女人身后带着两名护工,走进了他们的房间。
“鉴于你们是第一天入院,所以将由我来带领大家学习晨起的早操及祷告工作。”
中年修女笑得一脸祥和,迷惑得让秋玹以为自己跟艾德是那个《修女也疯狂》里刚到修道院的黑人女歌手。
艾德张着嘴巴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坐在床上傻愣愣地看着几人走进来,为首的修女交给他们一人一本硬质黑面小册子,自己则维持着得体笑容站在了门边。
“请大家翻到第一面,今天我先教你们如何唱祷告赞歌。”
艾德低头看了看,接着抬起头,一脸真挚:“您不如直接把我超度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