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闭着的房门终于被打开了。
这还是他们仅有的两次见到过莱姆村的村长,第一次是刚来的时候老人出来象征性地露了个面,第二次就是现在。
那看不怎么清面目的老人几乎是一站在门口,正在漫骂着互殴的两人就快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刚才还凶狠不羁的模样一下子变成了学生罚站。
老人盯了他们几眼,突然轻咳两声道:“今晚没有轮到你们吗?怎么不去厨房?”
他用的是通用语言,并非莱姆村的方言。
两人面面相觑对视了一会儿,才挠头道:“我们……刚刚从厨房回来。”
“那就自己回房休息,跑到我这来干什么?”
“这就走,这就走。”
虽然心中疑惑,但似乎是畏惧着什么一般,还是你推我搡地走远了。秋玹蹲在房檐的阴影里无声叹了口气,轻声道:“完了。”
怎么就完了?伊森用眼神询问。
果然,下一秒,村长往门框上敲了敲手中烟管,哑声道:“客人们,既然来了,就进来陪我坐坐吧。”
……
“这世道大家都不容易啊,又能怎么办呢,不就是为了各自活下去吗?”烟雾缭绕中,村长一手翘着烟管一面这样感慨道。秋玹盯着他手上明显土烟制法的烟管看了一会,倒是难得有些怀念过往的那个时代。
“不是避世了那么多年了吗?”她收回视线,“为什么这次却同意了我们进村拍摄?”
“时代变了。”
秋玹突然笑了一下。
另外三人投来疑惑的目光,她摇摇头示意继续,村长晃了晃头,就像个真正的老烟枪那样用舌头熄灭了点燃的烟头。“一味的躲避是不能够长久的,怎样适当地与现代社会接轨才是我们要考虑的事情——在这方面,我很乐意听取你们的意见。”
伊森:“所以你们现在是准备要彻底将莱姆村曝光于群众视野中了吗?”
“不是,只是‘适当’,与现代接轨。更何况,你们那些人提出的报酬物资是我们都急需的,所以我们并没有拒绝的必要。”
他们象征性地聊了一些关于新旧文化冲突交融的事情,彼此之间竟然还挺祥和的气氛让秋玹一时觉得有些荒谬。还是耐着心听完,在村长抬起干枯手臂倒了一杯水的时候,她开口道:“就算这是你们的文化习俗,但是对于那些被放进大锅里煮了的选手,你们难道不觉得不公平吗?”
“我们没有违规,”他的话与之前那个妇女的一样,“你们自己也说了,那些都是被淘汰了的选手。当初你们那个联络人找上我们的时候,也只是说了在不影响到拍摄的情况下,其他可以随便我们。”
联络人,指的是身份已经被发现了的木风。
伊森感到可笑,于是与村长争论了两句。而身边秦九渊似是察觉到她的走神,轻声道:“怎么了?”
“说不上来,”秋玹朝他摇头,“就是有种……”
“这是你们那个负责人吩咐下来的事情。”突然,村长站起身来,晃着手里熄灭的烟头遥遥指了指伊森的位置。“他们今天来拜托我们替他们杀一个人,杀完了尸体可以任由我们处置,我们没理由拒绝这份差事,不是吗?”
伊森瞪大眼睛瞪着他,反应过来之后猛地前倾上身想要捉住村长挟持作为人质。
秦九渊站着没动,“你就是因为这个感觉到不对劲的?”
“不是,”秋玹瞄了一眼跟村长缠斗在一起的伊森,“他们会委托村民杀伊森是能够预料到的事,完全有利的条件,村长会接受也是情理之中的。不过并不是因为这个。”
说着,她提刀手腕一撑从桌子上翻了过去,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了门板被砸动的声音。
两名莱姆村民破门而入,竟然就是那两个刚才蹲在田亩里偷嚼烟叶的人。他们注意到此时木屋里的场景,二话没说朝着伊森的方向冲了过去。
秋玹落在了他们面前。
“开直播上传。”她一边提刀迎向了二人的拳风,一边朝着秦九渊说道。本来都已经放下设备要出手的男人愣了愣,在对方坚持的目光下还是重新举起了手中的摄像机。
伊森注意到这边,连酝酿都不需要的也开启了戏剧模式。
“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其实我早就知道我有那么一天了,那些人,是不会放过我的。”伊森手背青筋暴起握着手杖抵御住村长,一面费力地看向秋玹。“我已经做了那么多错事,不能再连累你了,你走吧。”
秋玹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同时面对着两名村民挑开了主刀柄上的子刀。
“走啊!我不值得你再为我犯险!”
本来伊森想着适当性地后退一步装作被村长击退的样子以来博取更多眼球的同情,没想到真正交上手了才发现,这个看上去干枯耄耋的老人体内却蕴藏着好似巨兽的力量。甚至可以抵过那日的黑脸村民至少两倍的水准。
这些避世之人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强?
金发的男人咬咬牙,开始真正全力以赴起来。
秋玹手握双刀,一前一后对上了两个村民的夹击,她不知道他们背后还会有多少人,不过就脑中一直在吵闹着的危险感应来看,今晚注定是一场恶战。
不过也只有这样,才能够真正将观众们的情绪推到顶点。
村长一个滑步突进她面前,也不知道是为了维护他们与节目组之间的协议还是怎样,突然高声说了一句:“我们答应过的目标就只有他,你现在可以走。如果你执意留下来,就是你自己违反了规定,跟我们没有关系——毕竟,我们已经打算着与现代文明接轨了,闹僵了不好。”
秋玹的动作停下了。
那两个村民以为她不再战,于是也纷纷准备按照村长的指示放她离开。她垂眼看了一瞬紧握手杖的伊森,突然回头目光直指向秦九渊的镜头。
“我心知你以往的欺瞒与蒙蔽,但我还是在乎你。因为对于我来说,这世上有些东西是比生命更加重要的。”
明面上她是在说伊森和之前的那些事情,事实上这个时代只有两个人心里知道——或许知道的人还要再加上一个小璐——她这话分明是在对着镜头后面的那个人说的。
秦九渊左手几乎要将打造精良的设备捏得粉碎,他抬起头,第一次跨过镜头对上了那个人的双眼。
《直播游戏》的同步直播突然在大晚上的开始播放,观众们在吃了一惊之余纷纷为其中的内容震撼愤怒,有经验的人已经开启了提前缓存以免节目组的人发现以后删除,一面开始大肆批判其中透露的社会本质。
他们爱看选手之间互相残杀是一回事,因为从本质上来说将自己代入喜欢的选手可以以此获得满足与成就感。但是诸如此类这样明晃晃的权贵欺压杀人则直接触到了他们内心愤怒的底线,被当做鸡犬一样被肆意残杀,在此时,他们与这些选手之间又有什么区别呢?
短暂之间迸发的强烈共鸣不满让当晚《直播游戏》的收视率首次突破了娱乐直播最高值,就算不是《直播游戏》的其他观众们,也在这一个晚上知晓了被明晃晃揭露到台面上的内幕与黑暗。
如果只是一个人高呼着要反对权贵阶级,那个人很快就会被抹杀。但一个人变成了一群人,他们所高呼的反动便成为了正义。
“有些东西是比生命更加重要的。”秋玹这样说着,重新举起了手中的刀刃。
门外又是几名莱姆村民围聚了过来,她趁着两人尚未回过神来的时机旋转着双刀划出了浅淡的伤口,手腕一震,宛如那日惊鸿一瞥的漫天亡灵便又重现在两人面前。
秋玹现在急需一具尸体。
活着的村民实力强悍,她根本不可能借助厄尔庇斯病毒控制他们,但是尸体可以。瘟疫这种东西,只要人群中有一个人染上了,那么这群人有极大的可能就玩完了。
她这样想着,选中了那两名暂时陷在亡灵空间中精神恍惚的村民,手中双刀招式开满了朝两人集中攻过。
过长时间的打斗已经吸引来了处于围楼里其他选手以及工作人员的注意,有些消息灵通的人已经知晓了今晚的这次攻击是冲着伊森而去的,于是心安理得地事不关己看戏。这种看戏心态则一直延续到围楼隔壁的某间房间大门被破开,又有几名莱姆村民破门而出。
巴顿狠狠抹了把脸上的鲜血,他身边的跟拍摄像师同样满身的伤口,不过左手一直牢牢握着摄像机没有放下。
“喂。”身后,有一个声音喊了他一声。
……
……杀不死,没有用,不管什么方法根本就破不开那些村民们变态的身躯防御。
秋玹双刀交叉着抵御在胸前替自己抵挡了一下村民的重拳,可恐怖至极的力量还是能够隔着刀刃几乎要将她身体打穿一个血洞。她卸着力砸到铁桌上,不仅将焊丝的铁桌整个砸得往地里陷进去了几厘米,更是把桌上村长的一些杂七杂八的收藏统统撞到地上摔了个稀烂。
秋玹咳了几声将淤血吐出来:哈,桌面清扫大师。
村长似是颇为心疼地看了几眼自己的收藏,手下的力愈发猛烈了些,下一秒伊森同样被整个砸到地上,左手以诡异的角度向上全角度反折着,起码小半身骨骼稀碎。
金发的男人在地上滚了两圈,几乎咬碎了一口白牙。“……看来我们今晚,嘶,是要、交代在这了。不过我、很开心,咳,与你一同赴死。”
在这点上秋玹倒是佩服他,起码她现在已经痛到根本没心情演戏。费劲地垂下手拉了他一把,下一秒村长双拳接踵而至,她咬牙摔了几枚布偶,挡在了自己跟伊森面前。
村民们配合着将布偶从中撕开,特别是在村长深不可测的恐怖实力之下,以临渊众人本身就只复制了百分之五十实力的布偶不会动脑子转弯的打法,根本撑不了几下。
不可能完全不能打的,一定忽略了什么。
秋玹跪在桌子上,她面前正对着当初死皮赖脸向苍梧要了几颗牙齿求来的布偶,看起来憨憨的男人抬起手指刚想要释放元素体,一个村民躲也不躲地径直用巨力从肩膀撕开了复制体的一整条胳膊。
她脑中的某个记忆点突然跳动了一下。
泽瑞格之虫,这种虫族各元素免疫,刀枪不侵,哪怕是巴里足以炸毁飞船外壁的爆炸也伤害不了它们。唯一能够被击杀的办法只有……
她知道了。
秋玹单膝跪在桌上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村民一下下地将自己身前复制体布偶的身体砸成血泥,最后一击,她头也没有偏目不斜视地看着一团血肉朝这边飞溅而来。几乎是在村民挥拳的一秒都不到的空隙,她出手了!
连接四肢躯干的,关节缝隙。
她踩着桌子一跃而起,手中尖锐的短刀卡着肩膀处骨骼上覆着的一层薄薄人皮刺了下去。果然如她所料,利刃刺穿了那一小块微不足道的皮肤,牢牢地卡进了骨骼关节的缝隙里!
那村民痛呼一声,砂锅大的右拳裹挟着千钧之势朝秋玹砸来,她在一瞬间又强行开启了危险感应的激化状态,手腕撑着翻身而起踩在了他的肩颈上。
握着的短刀丝毫没有收力抵着关节猛地一卸,在村民右手收回的刹那从另一边以自身身体的重量扯着将那一条左臂生生砍了下来。
“啊!!”
村民堵住喷溅而出的鲜血,而比起他更加惊恐震怒的是旁边村长与剩余村民们脸上的表情。
“给我杀了他们!!”
粗粝的嗓音猛地响起在村民之间,余下的人来不及反应,条件反射下斗大的铁拳一下下以更快猛烈的速度砸了下来。
秋玹根本没给他们反应时间,落地之后脚蹬着又往另一边手臂上提刀刺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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