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十九从师部回到中华门附近的十九大队驻地时,已经是12日的凌晨了。
此时,最高领袖已经下令撤退的消息早就已经传开,十九大队的老兵们也全都已经知道了,在徐十九回来之前,部队早就已经自发完成了集结,只等徐十九回来一下令,部队立刻就可以开拔了,往哪去?当然是去下关码头,坐船渡江
因为这个时候南京已经被日军三面合围,只有北边的长江还没有被日军封冇锁。
看到徐十九,顾玮、陆雍、独眼龙和高慎行几个军官便迎了上来,顾玮询问道:“大队长,是不是现在就开拔?”
徐十九没有理会顾玮,大步走到了队列前。
顾玮愣了愣,也跟着站到了徐十九的身后,此时的他,并没有意识到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列队而立的十九大队老兵们也同样没有意识到,一场没有援兵、没有退路甚至没有活命希望的必死之战正等待着他们。
徐十九冷峻的目光从列队肃立的两百多老兵脸上逐一掠过,然后大吼道:“家里是独子的,出列。”
六七个老兵应声出列,带着满脸的不明所以。
徐十九没有半句解释,接着声嘶力竭地大吼:“念过中学的,出列!”
又有七八个士兵出列,其中就包括小工兵李牧,还有学生兵舒同文,哦对了,还有三个女兵,除了王玉兰、曹娇,还有另外一个女兵,那天巷战打完这个漂亮的女兵就跟上了十九大队,准确地说是跟上了高慎行。
徐十九没办法,只能让她暂时留在卫生队。
徐十九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大吼:“十八岁以下,四十岁以上的,出列!”
这一次,只有一个老兵站了出来,他不是别人,就是司务长曹满仓,老曹今年刚好满四十周岁,在军队里这已经算是高龄了。
徐十九的目光掠过曹满仓脸上时,眸子里终于露出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哀伤,当年跟他一起从福建前往上海的十九路军老卒,已经只剩他跟曹满仓两个人了,错过今天,恐怕就只剩下曹满仓一个了,十九路军,也终于要成为历史了。
曹满仓已经意识到不对,突然大喊起来:“大队长,我不走!”
顾玮等军官和两百多老兵面面相觑,走?大队长要让这些人走哪去?
谜底很快就揭晓了,徐十九大步走到了舒同文跟前,沉声道:“阿文,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十九大队4连长,这十几个兵我可就交给你了,再交给你两个任务,第一,去夫子庙把咱们的伤员都接过来,第二,带着他们跟随师主力渡江,一定要把他们活着带过长江。”
舒同文先是一愣,然后赶紧挺身立正,大声应答:“是!”
徐十九又转身望着黑瞎子,大声道:“黑子,从现在开始你就是阿文的卫兵,你的任务就是保证他的安全!”
“大冇队长,这……”黑瞎子挺为难。
徐十九闷哼一声,冷然道:“这是命令!”
“是!”黑瞎子ji泠泠地打了个冷颤,又啪地挺身立正,然后表情狰狞地大吼,“只要我黑瞎子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让舒副班长掉一根毫毛!”
“错了,是舒连长!”徐十九大手一挥,又冲舒同文喝道,“出发!”
片刻后,舒同文、黑瞎子便带着这支十余人的小部队匆匆奔赴夫子庙,接应二瓜、李子涵等十九大队的伤员去了。
这个时候,脑子再慢的人也已经回过味来了。
顾玮抢到徐十九跟前,急道:“大队长,咱们不走了?
“不走了。”徐十九点点头,又叹息道,“咱们得留下来,断后!”
话音落地,不仅几个军官变了脸色,列队的两百多老兵更变了脸色,南京战局已经崩坏到了这个地步,留下来断后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送死!
“没错,现在留下来断后,那就是送死!”徐十九在队列前踱着步,语气之中透着让人肝颤的冷酷,“可是你们想过没有,如果没有人留下来,将会是怎样的局面?”
没人吭声,不少老兵的胸膛都是一鼓一鼓的,显然,都在心里面憋着气呢。
想想也是,整个58师五千多人,74军更有一万多人,凭啥就得十九大队留下来?
徐十九冷冽的目光像刀一样从老兵们脸上剜过,大吼道:“你们不愿意想,我来替你们想,你们不愿意说,我来替你们说!如果没人断后,让小日冇本撵着屁股追上来,整个58师五千多人,整个74军一万多人,一个都别想过长江,一个都别想活!”
顾玮忍不住反驳道:“可是大队长,你刚才也说了,58师五千多人,整个74军更有一万多人,谁都可以留下来断后,凭啥非得是咱们十九大队?不公平,这不公平!”
“公平?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公平!”徐十九冷酷地道,“你也说了,整个74军一万多弟兄,谁都可以留下来断后,为什么就不能是你,为什么就不能是我们十九大队?既然出来当兵,既然穿上了这身军装,那就要担负起必须承担的责任!”
说着,徐十九又从裤兜里掏出了冯圣法赠送给他的那把勃朗宁手冇枪,向着两百多老兵扬了扬,接着说道:“看见这把手冇枪了吗?勃朗宁的,世界名枪,这把手冇枪是师座临行之前送我的,但我只要了一颗子冇弹,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两百老兵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了那把手冇枪上。
“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徐十九掂了掂手冇枪,大吼道,“告诉你们,这颗子冇弹不是用来打小鬼子的,是给我自己准备的!这次留下断后,老冇子就没打算活着离开!”说罢,徐十九又杀气腾腾地道,“我把丑话摞在前头,谁敢临阵脱逃,杀无赦!”
两百多老兵尽皆神情惨然,徐十九这个上校大队长都不惜一死了,他们这些大头兵还能够怎么着?罢了,拼死了算球!
徐十九收好了勃朗宁手冇枪,又使劲地扯了扯德式军装的下摆,最后仰天声嘶力竭地怒吼起来:“全体都有,目标赛虹桥,跑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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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很快进入12月12日的清晨。
此时,南京冇城内的骚冇乱已经非常严重,严重到什么程度?严重到挹江门内发生了大规模的踩踏事冇件,中冇央军校教导总队第1旅第2团团长谢承瑞竟然在挹江门内被自己麾下士兵给活活踩死了,谢团长没有倒在日寇枪口下,却死在了自己部下的脚下!
还有下关码头,几十万人涌向了码头,可码头上的渡轮却只有几艘,来不及上船的官兵死死拖着渡船船舷,不上船开走,船上的官兵急了,竟然拿刀砍拿刺刀捅拿机枪扫射,曾经在同一个战壕里浴血拼杀的战友,此时却开始了自相残杀!
还有,数以千计的**将士抢不到渡船,甚至抢不到哪怕一片木板,在绝望之下,他们纷纷纵身跃入了冰冷的江水之中,试图泅渡过江,最后这些**将士全部冻死在江中,在寒冬腊月泅渡长江,根本就是找死,水性再好也是个死!
此时,若从上空鸟瞰南京冇城,你就可以发现,几乎所有冇的人都在向着下关跑,只有一支小部队正迎着人流从中华门出城,正赶赴赛虹桥,这支小部队自然就是十九大队,徐十九从冯圣法那里领了断后的任务,正带着部队往前走。
一路上不断有从前线溃败下来的溃兵让到路边。
“兄弟,你们这是要去哪?”有溃兵好心提醒,“前边已经没有咱们的部队了。”
“知道。”小部队中走出来一个上尉,向着那溃兵惨然一笑,说道,“正因为前边没有我们的部队了,我们才要往前去。”
“你们这是要干吗?”又有溃兵问。
“不干吗,奉命断后。”
“啥断后,那是送死。”
“那怎么办,总得有人留下来断后吧?”
那溃兵便不说话了,莫名地,他忽然举起右手向着面前缓缓开过的小部队敬了记标准的军礼,有人带头,让到路边的溃兵们也纷纷跟着军礼,然后目送着这支不过两百多人的小部队逆着溃退的兵潮向南、向南、再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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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混乱很快就引起了日军的注意。
当气象观测队将对面**的异动报告给谷寿夫时,这老鬼子很快就得出结论,**打算放弃南京了,当下兴冇奋地对他的参谋长下野一霍说道:“下野桑,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支那领袖蒋已下了命令,支那军决定要放弃南京了,呵呵
谷寿夫的推断很快就得到了情报部门的证实,他们已经截获了**的电文。
“哟西,哟西。”下野一霍也兴冇奋得连连搓手,说道,“支那军在这时候撤退,简直就是愚蠢至极,再没有比这更愚蠢的决定了。”
谷寿夫大笑道:“支那领袖蒋一贯如此。”
下野一霍又道:“师团长,我仿佛可以看到成千上万的支那军已经放下武器,向大日冇本皇军投降了,本来,这些支那军若是死守南京与皇军打巷战,皇军既便占领南京,只怕也会付出无比惨重的代价,不过现在,南京却是唾手可得了
谷寿夫得意地道:“据说第18师团、第9师团在紫金山和光华门都不太顺利。”
下野一霍微笑道:“看来首陷南京的泼天大功,还是得落到咱们第6师团头上。”
下野一霍话音还没落地,前方却忽然响起了ji烈的枪声,遂即有作战参谋跑过来,向谷寿夫报告道:“师团长,赛虹桥方向遭到支那守军顽强抵抗,步兵第45联队攻势受挫,神田大佐请求野炮联队紧急炮火支援。”
“纳尼?”谷寿夫难以置信道,“赛虹桥还有支那守军?”
下野一霍和刚赶过来的步兵第36旅团旅团长牛岛满也是面面相觑,都这时候了,赛虹桥的中冇**队竟然还不撤?也没有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