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昭静静的抬眉,看了她一眼。随后脸色冷了下来,独自向荷塘走去:“不是要让本王见识见识吗?究竟准备了什么花样?”
小梨心思粗大,并没感觉到他微妙的情绪变化。
她快步走到他面前,两人一起走到那凉亭的地基上。小梨转头看向他:“睁大眼睛瞧好了。”
话罢便自己走上了马蹄水路,她每跨一步,便弯下腰从袖子里拿出什么,然后那水路上竟然生出了幽暗的光,将周围照的清楚。
小梨一步步走过,那光芒便尾随她一路,恍惚中这条路便是通月而筑,弯弯延延直上蟾宫。
那弯腰跨步的女子,像是莲花中生出的精灵,皎洁如月色。李崇昭有些痴了。
小梨看了看远处,水路很长,她没法子一时间放完珠子,但此时给李崇昭看了成果,也算是找回了底气。
这水路是她当年在东瀛海姬的定亲宴上看到的。不过那条路却是以琉璃而筑,用料也不是她身上会发光的海底珍珠,而是天宫里的奇珍。
虽然相差甚远,但是却是一样的道理。
小梨沿路返回,走到李崇昭面前,神色有些得意:“如何?”
李崇昭看了她半晌,此刻走到他面前,竟然脸上有些热:“很美。”
小梨得了赞同,很是骄傲的解说起来:“我嘱咐他们在建造水路时在上面留个洞,然后在里面放上我家乡生产的夜珍珠。这样一来,就算是在黑夜里,也能看见路,且不似烛灯突兀,坏了意境。”话罢她抓了抓身上被咬的包,“不过这蚊虫确实是太多,到时候可以在路旁建一些矮小的扶栏,挖空内瓤,以驱蚊的香料填充。但是香料味道不能太冲,免得盖过了荷香……”
小梨仍在滔滔不绝,却被李崇昭突然打断,他语气很轻:“你为何要花这么多心思?”
小梨挑眉道:“你不是要给你娘祝寿吗?你们这种大孝子,寿宴办好了心情自然会好,到时候把人放了也干脆利落。”
她的话说的并无差错,可是他心里听了就是觉得赌气。但是却没有理由发作出来。
李崇昭看着她:“但愿如此。”
小梨:“……”
她似乎感觉到了某人身上散发出的“我就是不讲信用你能如何”的气息。
当李崇昭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府里,还没有来的及去写皇上布下来的策论,便听到府里一阵喧闹。
他听的脑子疼,方一坐下便高声道:“沉木!”
一个灰衣侍卫便无声现身,低眉道:“王爷。”
李崇昭懒懒看他一眼,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又怎么了?最近府里怎么总是鸡犬不宁的?”
沉木顺着他的视线,又重新低眉:“是那位姑娘,想出了新奇的法子,在为王府准备寿礼。”
李崇昭立即来了兴致,草草穿上了自己踢掉的靴子:“走,去看看。”
花园里围着一大群的人,皆在惊呼,笑着拍掌。
李崇昭略略看去,似乎是在围着荷塘。他心下生异,一个荷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出来?
等他走进,小厮们纷纷让开一条道,那荷塘的全貌变在他眼中定了型。
原本是无边的荷塘,建了一个小巧的凉亭用作观赏。现在凉亭却被拆了,只留下一个地基。然而顺着那地基,却连着一个又一个的马蹄型地基,连接着整个荷塘。如此一来,人行于上,顺手便可摘取莲花,蛙鸣露水,皆在脚下。可谓是风雅。
李崇昭的笑意凝在嘴角,一眼就在人群中寻到了某个身影,几步便走到她身边:“心思虽巧,却仍有缺漏。”
小梨闻声看去,李崇昭今日一身正经的朝服,腰间佩玉,长发以玉冠竖起,竟然出奇的顺眼。但说出的话却让她不服气:“敢问王爷,缺在哪里?”
李崇昭看着那些马蹄水路:“穿行于荷塘之中,虽是一件妙事,但若是失足掉了进去,又该如何?况且宴会亦有晚宴,白日能视,但到了晚上,即使高灯悬挂,也有不便之处。”
小梨却狡黠一笑:“你也太小看人了,到了晚上,你再来这里,我让你好好开开眼。”
李崇昭低头看她,一双眼睛里满是明亮,晃得他心里发乱,于是故意凝了眉,冷声道:“你敢这么跟本王说话,……”
“是不想活了吧。”小梨却帮他接了下句,她看着突然换了语气的李崇昭,觉得十分纳闷,“真是个古怪的人。”
话罢便看见一个小厮费力的搬着花栽,没有再理会李崇昭,笑嘻嘻的帮人搬东西去了。
李崇昭皱了皱眉,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突然回想起她最后一句话,也有些莫名的气愤,冷冷丢下一句:“不知所谓。”
沉木跟在李崇昭身后,余光在小梨身上一闪而过。
回到案前的李崇昭,觉得自己做什么都很烦闷。就像是什么东西堵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他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
想起今早到宫里,皇后又提起了他的婚事。
皇后态度很强硬:“崇昭,从前你顽劣,本宫管不住你,可如今的形势,你不是不知。本宫母族势头渐弱,唯有与孟家联姻,你才有足够的实力,才能在皇上面前争一分。孟家小姐与你青梅竹马,自小便有情分在,这桩亲事,于你有利而无弊啊。”
李崇昭不由得想起了孟家小姐的模样,因为年岁渐长,两人已然不常见面。但儿时趣事确实历历在目。对他而言,娶一个女人,是谁都无所谓,他的情爱,在皇权争夺中早就注定是一个附属品。
又或许,是孟家小姐,与他而言,反而不那么坏。他虽然并不爱她,可至少不是一个陌生的人。况且皇后在宫中也是劳心费力,身为人子,理应孝顺。求仁得仁,他没有理由要求太多。
暑热渐颓,他只觉得有了淡淡的困意。
躺到榻上,不消片刻便入眠了。长久以来的劳累以及准备寿宴的辛苦,让他在梦里无限留恋。
李崇昭醒来时,脑子都是模模糊糊的,开口唤到:“沉木,几时了?”方知自己喉咙沙哑。
沉木永远是低着头:“回王爷,戌时了。”
李崇昭困意突然褪的干干净净,慌乱的开始穿起衣服,急急忙忙的走向屋外,末了还嘱咐道:“不用跟过来了。”
沉木垂着眼:“是,王爷。”
夜深露重,空旷的王府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少数几个夜巡的侍卫。李崇昭突然想起,这个胆大的女人,似乎第一次与她相见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夜晚。
想到这里,他不免嘴角上扬,不自知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