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求生的本能,刀疤人拼命爬出了玄口,紧随在我们的身后。海水已经回复到这岛上的高度,并且仍然在回涨,涌进洞口里的海水越来越多,刀疤人几乎被呛得无法抬起头来。蟠龙海船还在不远处,我紧紧握住胤清的手,这座小岛就要重新被淹没,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不敢想象。
双耳只有海风的声音,连最近的彼此的心跳声都听不见。
蟠龙海船在海上行着,船身在我眼前越来越清晰,它竟在往回驶!我激动地紧捏胤清的手,可以感受到自己指关节冷得发僵。胤清却没有任何惊讶,嘴角上扬,面露一丝笑意。
当船缓缓靠近我们,我看见船头立着一个人,一身黑衣,凛冽海风中,他岿然不动。
重新回到海船上,我仿佛又听到了自己鲜活的心跳声,还不知道这心跳声还能坚持多久,所以现下心中的感动格外珍惜。
大海玄口渐渐沉下,消失在了茫茫大海中。
蟠龙海船靠岸的时候,已是除夕前夜。海船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南水棠。
小安子忙前忙后,说是要为我们弄一顿接风盛宴,我嘲笑道,一杯早茶就足矣。事实上我已经疲乏到连走路都不稳当了,加之脚腕上有伤,虽经过多日船上的疗养已可以脱离轮椅,但每一步走起来还是很吃力。这副病态与刚出门时凛凛气势截然相反,小安子为此大吃一惊,做事更加手忙脚乱了。
南水棠的这座宅子是一年多前胤清陪我南下时买下的,当时我便发现这房子的内部结构特殊,藏有许多令人惊奇的地方。胤清不在的大把日子,是重影填补的,他日夜照顾我日渐虚弱的身体,因此在宅子里也就有了专属他的一间屋子。倒是胤清像是第一次到来的客人,他对这里的事物变得略微陌生了。
我独自回到房间,没有招呼丫头她们过来,只是在他们任何一个人未注意的时候回到了房间。床上收拾好了一个包袱,也就两件换洗的衣服,多了也不再需要得到。包袱是嘱咐小安子早早准备好的,我一回来便将它放在我床上。起初小安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只是没有过多询问,这也是为什么今晚上他会又兴奋又焦虑的原因,也导致他做事频频出错,不过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除了我。
我拿起包袱从宅子底下的密道离开了。密道通向的地方不远,只是宅子外几里处的林子,除了密道,其他的路径甚是艰辛遥远。
夜晚林子里寒气逼人,露水打湿了我的肩,好似下过一场雨,芳草从生的地上泥泞一片,又是那种被草叶的锋利划破肌肤的痛感,我把身上的裘衣拢紧了些,帽檐几乎遮挡住了我的视线,凭脚下的感觉向前走。
走到林子深处,一间屋子跃然于眼前,漆黑里隐约可见屋内闪烁的微光。我在台阶处整了下衣襟,然后抬手叩响门。
屋内一声闷响,有东西跌落在地上,旋即亮光消失。静默许久,门缓缓从里面打开。
他依然是一袭白衣,仙风道骨的模样三年来都未曾改变过。他侧过身让我进了屋,进到之后发现烛火早已亮起。我将掉落在地上的永生镜拾起放回桌上。
门被轻轻关上。
脚步很自然地走到那张藤椅旁,包袱从手中滑落在地上,我在藤椅上躺了下来。不知不觉睡过去了,睁开眼的时候看见晨光透进了关闭着的窗子。
墨玉背对着我在桌子上捣着药,仿佛那药杵上沾着的药味已经染在了我身上。粗略看眼自己身上,不出我所料,腕上已经被重新包扎过。在海船上的时候也有用过药,只是伤口总不见好,只当是我身体太虚弱,经不起船上的颠簸,所以身体的恢复变得很慢。
“你准备好了?”墨玉问道。
“嗯。”这样的对话我似乎在三年前就预感到了,或许这本就应该在三年前就发生的对话场景。
彼此静默了片刻,我又想到了一个事,“我死后,能帮我把骨化成灰送到”我犹豫了下,“送到重影那吗?”
墨玉停下手里的药杵,抬起头愣愣看着我,疑惑道:“你为什么会……死?”
“你不是要在我身体里唤醒花魂吗?”
墨玉将那白玉药杵和药罐放下推到桌子中间,“可我从未说过是要拿你的性命来换取另一个人的重生。”
我腾地从藤椅里坐起身,“什么?”说不出心中的悲喜。
“看来这几年你都是误解了我的意思过来的,”墨玉面露忧容,“你不会死的,只是她的记忆会重新支配你,而你的记忆只是沉睡一段时间。”
“会沉睡多久?”
“我只求花魂的一世,她走后我便会随她离开,那时候你的记忆便会苏醒。对于沉睡的你来说不会很久,不过眼睛的一睁一闭。”墨玉淡淡说道。
我哑然,一世之后,即便苏醒后我还在,这个世界早已物是人非了吧。
“若我现在反悔了你会怎样?”三年之约,我得到了墨玉宽限的时间,却开始动摇了当初许下的诺言,三年来从未想过这一步的艰难,即便是在出门走向这林子的时候,心里都是平静的,甚至还有些庆幸自己能够回来完成自己的承诺。
“征求你的同意是出于你我兄妹一场。”墨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便知道了此时此刻兄妹这个关系对他来说已经一文不值了。
然而我竟忘了,当初我的出生只是墨玉唤醒花魂的一步,可是我从未相信这意外得到的兄妹关系会是薄如蝉翼的。
“开始你唤醒花魂的最后一步吧,哥哥。”
我躺回藤椅里,重新闭上双眼,深呼吸一口,眼前出现了赤血屠夫一家,他们这一次没有红眼仇视着我,那个孩子更是伸出手来要着我,好像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太模糊了,我看不清了。
重量从我身体里一丝一丝抽出,从未有过的轻渺之感充斥全身,就要沉睡过去了吧我想。
一声婴儿的呼声将我重重拉回。
门口站了一男子,怀中躺着一个孩子,在不停的哭泣。
那男子说:“你以为三年之后的今天就可以离开我了吗?我还没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