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和胤清居住了一年多时间的小屋里,有一个用木板隔出来小房间,那是胤清的书房。这几天我经常出入他的书房帮他整理书籍,发现每日房间都会被弄得非常乱,胤清也是早出晚归,而且经常彻夜在书房里,天才刚刚亮他便又出去了。
兴许是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毕竟让一个男人成天留在家里干家务已经违反常理里,尽管邻居家都夸“你家男人真勤劳”,其实背地里不知怎么瞧不起胤清呢,或许这样挺好的。
今天早上走进书房的时候,胤清竟意外的还在。他伫立在桌子前,低头看着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字。我悄悄绕开他的视线,走到他的身后,一下子扑上去搂住了他的腰。
胤清从身前握住我的手,没有说话,单手将手上的信放到烛台上烧掉,然后才缓缓转过身面向我。
“怎么今天突然这么粘人?”他指尖划过我的眉,将我未盘起的头发挂在耳后。
“就是想……看看你。”我心里隐隐在担心着什么,却说不出口。
“傻瓜。”他两指扣成小环对着我的额头弹了一下。
“哎呀,疼!”我皱着脸埋怨的看着他,他的眼睛里少了犀利与深邃之感,是一眼就能看穿的清澈。
我与胤清对视许久,还是禁不住心中的念想,开口道:“胤清,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你说我能想起什么?”
“没什么,”我摇摇头,移开视线转向桌面,“你怎么又把这桌子弄得这么乱!”
借着要收拾书房的借口,我推住胤清把他赶出了书房。刚转过身,我的脸就拉了下来,那种不好的预感有隐隐升起,心里正在害怕着什么。
我胡乱抓起桌上的纸张叠到一旁的木盒子里,从那抓纸中间掉出了一封信,我好奇地捡起来看了看,上面写着一些人名和数字,数字除了日期外就是单独列出来的几个,七万,一千八百,十万……
我继续翻看手里的那叠白纸,果然,又从里面找到一张同样大小的纸,这张上面倒是写满了字,我忍不住读了下去,听语气像是一个下属给胤清写的信,虽未留有署名,但是看得出对胤清很恭敬。
这信里的内容更是让我震惊,我拿着这想封信匆匆跑出书房,尽管我知道我不应该随便翻看胤清的信,但是我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树下,我喘着气对胤清说:“粮草,兵马,武器,你四处准备这些要做什么?”
“我在北边驻守的时候,有一批好兄弟常年跟着我奔波,我想是时候给他们一些补偿。”
我想起胤清被召回来之前听说是在边疆守关的,因为实力变大才被召回来。然而陈寒是在胤清被召回的时候消失的,难道是那个时候他们被掉了包?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能说明胤清失忆带面具的事情了。确定他是陈寒的信心又回来了。
可是眼前的陈寒已经完全把自己当做是胤清了,而我,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也已经适应了这副面庞与胤清这个名字的搭配,只要他还是他,名字已经不再重要了。
“真的?”
“真的。”胤清肯定回答道。
我知道是自己太过于冲动了,做事情不前瞻后顾。我拿出身后藏着的那两封信,交还到他手中:“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看你的信的,只是收拾的时候……”
胤清打断了我的话:“不用着急道歉,我又没有说什么,再说,是我隐瞒你在先,是我道歉才对。”
我受宠若惊,胤清竟然要向我道歉?我没有听错吧,伸出手指掏掏耳朵,看着他。
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之后,心里暖暖的。其实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们之间有过很多像这样让我面红心跳的瞬间,只是我还没有习惯胤清有的时候突然温柔的说话语气。
我掩饰着自己红脸的模样,转身小跑回了房间,继续把书房收拾好,然后准备去做午饭。我现在渐渐开始自己做一些小菜了,偶尔也会仗着自己学会了轻功,偷偷泡上后山给胤清抓些飞禽走兽补身子,不忍心让胤清吃太清淡。
而我每到介绍菜的时候,总是骗他说肉是我上街买的,因为他不允许我自己一个人跑到后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日子还是这么平淡的过着,日复一日,所剩不多的时间里我开始对每一样东西都产生了怜悯之心,动不动就会流下泪,没有缘由。
午后,我如往常一样,躺在树下乘凉,消磨美好而又安详的时光,胤清这次离开了两天没有回来,我也为觉着有什么,只是心里想着,我若能在这样静好的时光里数尽人生悲欢之后,慢慢老去,何尝不是美事。
院子外走过几个刚从河边回来的妇女,手里提着浣衣的篮子,七嘴八舌的谈论着事情。
其中一人说:“你听说了吗,宫里闹事了!”
另一个人回答道:“你懂什么,我男人说那叫政变,可厉害着呢!”
第三个妇女咂咂嘴不屑道:“我才不管什么闹事政变呢,只要家里收成好,谁当皇帝都一样!”……
声音渐渐远去,我睁开双眼看着风中摇动的树枝,心中意外的平静。我终于走出院子来到街上,一直游走在人群里,在一个茶馆里停了下来,里面有许多读书人在谈论刚发生的国家大事。
我拨开人群,走进去听到一个书生正讲得唾沫星子满天飞。
“那个领头的面具人,手只是轻轻一扬,那麾下训练有素的几千人便像迅猛的狼群,直冲皇城!”
“后来呢?后来谁的军队赢了?”人群里的一个人插嘴道。
“当然是面具人领的几千精兵,皇城里的那帮窝囊废那是他们的对手。”人群中传出一个冷静的声音。
只见刚才那个书生模样的主讲人四下望了望,最后面对一个一身短打的人抱拳作揖:“这位兄台,想必我们也是所见略同,可否与在下交个朋友?”
接下来是读书人之间的寒暄话,寻到知己的那个书生邀请知己吃酒,因此周围的人也识趣的散去了。我尾随他们来到小隔间,在他们准备进门口的时候叫住了他们。
“两位公子请留步!”
他们被我的叫声唤住,回过头来看着我,刚才那个书生问道:“姑娘是否唤的是我们?”
“恕我冒昧,能否想你打听个事?”
“举手之劳,何乐不为,姑娘你问便是。”书生彬彬有礼,微笑着对我说。
“请问你知道那个面具人现在在哪里吗?”
“面具人?姑娘是指在下刚才提到的那个人吗?”
“对!就是他!”我肯定的点点头,我把耳朵竖起,怕漏掉书生接下来书生要说内容的半个字。
“不出意外的话,现在他已经是当今的皇上了……姑娘!你怎么了?”
话音刚落,在一旁一直未说话的男子快步走近前扶住了快要摔倒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听到这个消息竟然双腿发软,心中万般情感无法说出口。
“我没事……”我扶着墙站起来,谢过那个书生和那个扶我的人后,失魂落魄的回到了茅草屋里。
我发疯似的跑进胤清的书房,将说面上整齐摆放着的笔,墨,砚,纸统统推到地上,墨汁洒了,漆黑了一地。
翻箱倒柜将胤清平时所写的文章全倒在地上,凝视许久,我拿起桌上的蜡烛,点燃扔在地上的纸堆里,它们开始被火苗侵吞,开始变黑,自己化为乌有,最终随着一缕青烟飘出,化为了灰烬,所有的东西都烧尽了,只剩我的记忆。
拿出九节鞭,在院子里不断挥舞着,套路一遍又一遍的走着。我把怒气全注在手臂上,尘土被手中的鞭子打起,蒙住了眼前的景象。不小心走神,鞭子打在了左手臂上,可是竟然没有想象中的疼,因为心里的痛抵过了那皮肉的疼。
我伏在地上,眼泪混入了泥土。苦涩塞满心口,这一年多来的朝夕相处算什么?他教我的一身自保武功又算什么?哈哈!是了,他一早就打算着如今发生的事了,陪我在这里不过是他养精蓄锐的一种消遣罢了。
我恨他欺骗了我,恨他在给了我全世界的时候抛下我,他不懂我要的不是安居的生活,我也没有多久的日子了,我想要的,只是微薄的陪伴,他却自以为是,以为为我安排好了一切!
我把房子里还有用的东西都送给了邻居,胤清送我的首饰我没有带走,部分典当了,大部分赠给了那些爱美的妇人,我依然只戴了那一只发簪。房子送给了木匠一家作为储物用。
收拾好细软,我也该启程了,心中没有了留念,我只知道此刻我想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我要进宫,我要去找他,问清楚他离开的理由,难道他心里,只有他想要的江山吗?三年之期还未到,我不会轻易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