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她这么一说,合着她要是再赶她走的话就成了她不近人情了。她不想把话说绝,在沒有摸清她的底细之前,她并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对他充满敌意。
“不江姑娘,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是我太冒昧了,沒打听清楚就过來找你了。你可以继续住下,等以后有了着落我会替你安排的。”虽然她一点也不情愿让她住在家里,可是又毫无办法。
若是她住在别的地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也不用心烦,偏偏这间房。偏偏是展歌最不许别人住进來的地方。
江彩撷满是感激的又福了一礼,“那彩撷就多谢夫人了。”
“彩撷。”婢女轻快的往她们这边走,见了依依也只是福了一礼,唤了她一声“大夫人”,便径直走到江彩撷面前拉着她道:“快走,大爷回來了,他让你马上过去一趟。”
江彩撷看了一眼她低头道了一声:“夫人。那我先过去了。”话音刚落,婢女也道:“大夫人,大爷催促的急,咱们就先过去了。”她说完就将她拉走了。
此时此刻,望着他们渐渐走远的背影,依依生平第一次体会到嫉妒的滋味。那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气愤是一种恨,一种她控制不住的无名火。她回到房间里打碎了古董镜子,三彩瓷瓶,推翻了桌子,踢翻了椅子。她从不曾像现在这样疯狂过。
她大概不是一个好女人,因为沒有哪个好女人会去妒忌别的女人,可这是骨子里透出來的,她控制不了。她只知道自己每天都想见到的男人不想见她,反而每天回家就缠着其他女人。
她要疯了了。
可是怎么办?
谁能告诉她现在她还能做什么?
她有自己的骄傲,所以她是绝对不会跑过去问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他不要见他,她更不会死皮赖脸的先去找他。
出去,对,躲开这一切,眼不见心不烦。
“大夫人,你这是要出门?”看门的家丁从前受过不得让她独出门的命令,所以当即拦下她跑去通知了老蔡,老蔡到了之后也怕她会硬闯,软式张罗道:“大爷说过,少夫人现在还是少出门的好,要是一定要出去,老夫这就去准备一辆马车,大夫人您坐在马车上出去逛也以免遇见歹人遇了危险。”
依依沒拒绝,由着老擦把家里的车夫叫了來,坐上马车出了门。
出了门之后她便吩咐马车去东市的“享福客栈”,到了客栈她吩咐车夫在门外等候,自己则进去找毛三跟庄雪经,算算日子,她那些姐妹也应该都到了。
他们骑的马都是漠北最快的千里马,哪儿像她……从漠北嫁到中原要好几个月的时间。哎……她现在有一肚子话要跟他们说,她要诉苦,她要发泄,她要把展歌的坏事全部告诉给她那些姐妹。
※※※※※※※※※※※※※※※※※※※※※※※※※※※※※※※※※※※※※※※※※※※※※※
“混账东西,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我是你们家夫人的好姐妹。”
韩依依离开家里一个时辰之后,展家的大门前迎來了一个美丽的俏丫头,如今她正对着两个看门的家丁大吼大叫。“欸,麻烦你们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我哈斯塔那可是你们夫人最好的朋友,你们要是不放我进去,等下我就让你们的夫人用鞭子狠狠抽打你们得到屁股。”
两个家丁也不知道她从哪儿里冒出去的,自然是不敢放她进去了。
其中一个家丁道:“你是那里來的野丫头,我们夫人怎么会认识你,去去去,赶快离开。”
哈斯塔那挽起了袖子,挥动着手里的小型弓弩,大有要大打一场的阵势,“我告诉你,我不会走的,我现在要揍你们,我哈斯塔娜要是不把你们小东西打趴下,我就不叫哈斯塔那。”
庭院里,展魂听见门外吵吵嚷嚷的声音便赶了过來,结果刚一到门口便看见两个家丁一个接着一个的从外面“飞”了进來。然后他就看一个肩扛小巧弓弩的女子威风凛凛的从大门走了进來。
“哼。本姑娘不揍你们,你们是不知道本姑娘的脾气,快去叫你们家夫人出來见我,不然我今天就不走了。”
好伶俐的小丫头,这丫头……怎么这么想韩依依?这是他见到哈斯塔那的第一个印象。
“姑娘?”他站出來拱手施礼道:“敢问姑娘高姓大名,來找我大嫂所为何事?恕我冒昧说一句,你这样扛着弓弩闯进來是不是不太礼貌?”
哈斯塔那用弓弩指了指那两个人,“我有叫他们通传啊。可是他们非说不认识我,不让我进。”
“二爷,不是,她……她……”
“闭嘴。”他也知道这些家丁平日里的作风,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如今一定又是他们为了省事所以直接打发人家走,结果今儿个反而遇见厉害的主儿了,如此这样吃亏怪谁,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奴才,“还不快滚一边去。”
“是,是。”两个家丁连滚带爬的走了。
那姑娘大摇大摆的走进來,完全不怕生的叫他,“诶,你刚才叫依依什么?嫂子?那你是这个家的主人了?你一定可以带我去找她了是不是?”
展魂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她,她缠着紫色的长裙,头发卷曲,跟依依一样眼角有一颗不大不小的黑痣。只不过韩依依的在左边,而她的在右边,他只是乍一看就好像再也忘不掉她那张美丽的脸。
“你还沒告诉我,你找我大嫂准备做什么?她欠你钱了?”
“欠钱?”她笑,她笑起來的样子也很美,脸颊的两侧有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我的就是她的,她的就是我的,我们除了不共享同一个男人之外什么都可以分享从來不分彼此。”
他的笑令他心头一跳,自己也跟着笑出声來,“原來你是她的好姐妹。”
“可以这么说吧。我叫哈斯塔那,用你们中原的话來说叫做玉石珍珠。她在哪儿?我好想见她。”
他扬眉感叹,“你來的不巧,她似乎出门了。不过我可以为了安排住处等她回來。”
“真的?”她兴奋道:“太好了,她当初忽然就嫁掉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沒有见她的机会了,今天晚上我要跟她秉烛夜谈。”
“沒问題。”他浅笑,做出了一个有请的姿势,“美丽的姑娘,那就请跟我來吧。”
哈斯塔那用她美丽迷人的笑容回敬他,“你真是一个有意思的男人,对了,跟我说说你们的盟主也就是我好姐妹的丈夫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好不好?她对依依好吗?”
“这个问題很难回答。”他皱了眉头,用自己所有能想到的词语來形容就是,“他们是欢喜冤家,可以算是敌人,也可以算是朋友,但还不算是夫妻。严格來说,他们目前连情人都算不上。”
哈斯塔娜忽然皱起了眉头,“怎么会这么复杂?那他们睡到一起了吗?”
他眨了眨眼,还不知道该如何回头,她们漠北女子是不是都这样的心直口快叫人哭笑不得?他只能摇头又叹又笑,“你还真是韩依依最好的朋友,就连说话的态度都好像一个模子里印出來的一样。女孩子家说话还是不要这么直接的好。”
谈话间,他们已走到了厢房门口。他打开那扇门引她进來。
“这里是距我大嫂那间房最近的房间,你先住下吧,等晚上她回來,我让她來找你。”
他虽然沒有明说,但从话里也透露出依依是一个人住的意思,她四处看了看,布置尚还令她满意,“好吧,我同意住下了。”
随时第一次与她相见,但她的行为举止太过跟韩依依相似,导致了他像是认识了她很久一样,“好,美丽的小姐,那我先去跟大哥说一声,你就安安心心的住下,回头我会再來看你。”说着他走出了房间也替他关好了房门。
依依从东市回來的时候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晚,庄雪经跟毛三把她那些姐妹安置的很妥当,她很放心,几个人还相约明天要在长安晚上几天,若非不是依依大仇未报、情事不顺等等的原因,她也绝不会推脱,只是如今她是真的沒有心情去做那些无畏的事。
一进门,婢女便过來告知她西厢房之内有一位故人在等候,她大概也猜到了是谁,白天那些姐妹们已经告诉她,塔娜那个丫头來家里找她了。
跟塔娜的相见好像在做了一场美丽的梦,当初她是被人逼上了花轿,时间短暂的就连跟姐妹亲人话别的世间都沒有,那时候她以为自己会心死情绝的过一生,当然这一生再也见不到塔娜。
可人生总是山一重水一重,路过之后再去看原先的风景好像却又幡然一新,当时的心情似乎烟消云散又似是前世一样久远。如今她们两个又见面了,像是所有感情好的姐妹再遇的景象一样,两人相拥而泣,激动,感动,喜悦等等等等各种感情一并而发,像是疯子一样让两个人又哭又笑完全沉浸在这人生所赋予的惊喜之中。
“韩依依,你这个死丫头,当初不说一声就这么嫁了,你知道我当时哭了好几次吗?我不原谅你,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塔娜,塔娜。对不起,对不起。听我说,当初不是我自愿嫁过來的。我怎么可能舍得我最好的姐妹,我一辈子都舍不得。不要在回漠北了跟我一起留在长安、或者等一切都结束我就跟你回漠北怎么样?”
“不好,不好,你都已经嫁人了,你怎么能说走就走。”
“那你留在长安陪我。”
她娇嗔道:“那要看长安有沒有合适我的男人了。”
“哎呦喂,我们塔娜的眼光多高啊。”依依玩笑道:“这个世界上能有几个男人入得了你的法眼呢?”
“别说我。”塔娜忽然打断了她,拉她坐上床。“说说你。我要听你的事,你写信把我们都叫过來究竟为了什么?是不是你的丈夫对你不好?”
依依嘟嘴摇头,“沒有好也沒有不好。他……不喜欢我。”
“他是瞎子吗?”她简直无法理解,“我们两个在漠北可算得上是一等一的美女,就算不是最美的也足以比得过那些中原美女了,他凭什么看不上你?那你呢?你跟焦克还有关系吗?”
依依拉住塔娜的手,“塔娜,答应我,以后一定不要再提起焦克,他不值得我喜欢,更不值得我爱。”
“天哪。”她预感一定发生了很多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我要知道这段时间你都发生了什么。”
有些事终究是瞒不住的,她把焦克跟韩玲的事悉数说了一遍。结果塔娜气的差点沒跳起來,“你说他跟韩玲睡了?天哪。我一直以为他对你的痴情可以变成**大海把自己给淹死呢。沒想到他会这么恶心。”
她又把自己跟展歌之间的事跟她说了一遍。结果这丫头又激动,又兴奋,又气愤,简直成了一个矛盾的综合体。
“我这可怜的丫头啊,沒想到一年不到的时间,你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还不止呢。”她也把自己的身世告诉她了。既然已经让她吃惊了两次,那么她猜第三次她应该沒有多大反应了吧。
她听了之后拍了拍她的肩膀,任重而道远的说,“依依,你现在有新欢、有旧爱、有情敌、还有一段旷世的血海深仇,你怎么这么苦呢?我决定了,以后我就留在你身边,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陪着你。以后我们一起生,一起死,我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吃这些苦的。”
“塔娜。”她快要哭了,原以为是被她感动了,谁知道她说……“你以后下手能不能请点啊?我的肩膀不是你的弓弩。”一个随时随地扛着把小型弓弩的女人说她力气小是不可能的。她可是能单手举起一头成年雄狼的大力女。
“对不对,对不起。”她吐了吐舌头,替她按摩肩膀,“我不是故意的。”
※※※※※※※※※※※※※※※※※※※※※※※※※※※※※※※※※※※※※※※
“大哥。”展魂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进來,一进书房就看见一旁伺候的江彩撷,这个跟他那前大嫂一模一样的女人无论时候看都让他隐约间感觉一种诡异。
一个女人死了,结果世界上却出现了另外一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而这个女人还出现在死掉女人的丈夫身边,这件事无论谁遇见都会觉得诡异。
大哥是疯了吗?
他不会真的把她当成是前大嫂的替身了吧?
“什么事?”
“有重要的事跟你说,可不可以请江姑娘先出去一下?”
展歌对江彩撷使了一个眼色,她福了一礼便走了出去。
“你现在可以说了?”
“大哥,你要把江彩撷放在身边多久?”他并沒有直奔主題,而准备先谈论一下那个女人的事儿。
“你要说的重要的事就这件事?”
“这是其一,我还有很多事要告诉你。”
“那其二跟其三呢?”
“我觉得我们应该先谈论下江彩撷。你不会真的把她当成大嫂了吧?”
他想了想,放下手上的账本,抬头看他,“我很清楚,你大嫂已经不在了。”
“真的?”他以为他只是说说的,“那么你留她下來也就算了,还整日的往自己身边安排是中邪了吗?”
他继续埋首对账,“注意好你说话的尺寸。我的事你不需要过问。”
“呵。”这一句你不需要过问让他來的火气,“是啊,你是大哥,是这个家里的主人,我只是你的弟弟。”他加重了“只是”两个字的读音,“那么我想其二跟其三也不是我该过问的事了,我出去了。”
“站住。”他终于停了手下的事情,叹气叫他,“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发脾气。”
他停住脚步,回头看他,“我不是发脾气,我只是不喜欢你这么做,你把一个外人留在家里,你不怕她是别人故意插进來的内鬼吗?”
“这件事我有分寸。”
他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后面还有话。“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呵,他真的无法跟他沟通,“好。你都这样说了,我沒有任何意见,我來找你不是为了无意义的争吵的,你的事你自己解决。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是韩依依有个姐妹來了,我安排她住下了。”
他点头,“还有呢?”
他愣住,“你全然不顾韩依依的感受?”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他淡薄又冷漠。
“我真替依依感觉不值。”他口气异常犀利,“第三件事,探子來报,今夜梁不二父子会去孙钊家里做客,这对我们很不利,要提前做好准备。绝不能让他们有机会勾结到一起。”
“在我看來,这才应该是第一重要的事。”他不怒自威。
“在我看來,我存在的意义也不重要。”他则正好相反是不威自怒。丢下这句话后边怒气冲冲的走了。
展魂走了之后,也不知为何屋子里忽然间显得空空荡荡的,他抚了抚眉心,再也沒有心思去手底下的事。心悠悠的想着他那些话心中也如一团乱麻一样。
其实展魂说的他又何尝能够做到不去在意?
韩依依的出现或多或少都改变了他的人生。一开始认为她只是被人安排好故意接近她的,所以对她除了防范跟反感之外别无其他,但现在真正认识了,他也无法不去承认她好的一面。
他并不是无动于衷,她也并非一无是处,她有她自己的风格,而且他越來越能接受她的挑战,只是他不能轻易放下梦儿!她曾是他的命,甚至高于他的命,他曾把自己所有的爱都给了她,他们之间有过的美好跟幸福别人无法体会。若不是那次的难产,他们会过的很幸福。他会有个九岁的儿子,会有个幸福而完美的家。
可那些都已变成一场永远不会有结局的梦。究竟是谁毁了这一切?天?呵,他实在沒有力气跟心力去跟老天斗。他好累,他心里牵挂的东西太多,放不下的东西也太多。
这九年里他从不曾当她死了,他只当她离开了,她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好好生活,只是他们从此不在相见,但总有一天他也会死,到那时他会跟她同衾。
而韩依依……
他想她终究來晚了。
放得下吗?
他沒有答案。
他很清楚江彩撷并不是唐梦,但他还是会被她那张脸所蛊惑,他无法不去在意她,只要每天看见她,他就能当梦儿还活着,就只是远远的看着,他心中就已无限安慰。
就只有一丝安慰也已足够他回味一生了。
他是个自私的混球,呵!
韩依依……韩依依……
她一定知道自己将唐梦带回來的事了,依照她的脾气她为何沒有亲自过來问他?她的脾气能忍这么久可真是奇迹。
他的头忽然很疼,他用力的揉了揉眼睛两旁的穴道,但沒什么作用。
“大爷。”江彩撷端着盏杯从外面走了进來,将茶杯摆放在他的手边。“是不是二爷跟您说死了什么?二爷他一定沒有恶意的,你不要在意。”
“我沒事……”他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喝了口茶下去感觉好多了,“你來家里已经有些时日了。有沒有什么人对你说过什么话?”
她犹豫了一会儿,“大爷。沒……沒有。”
“说。不需要在乎那么多。”
“今天早晨夫人來找过我,她……大爷,我想夫人应该是误会什么了,不然她是不会赶我走的。”
他皱了皱眉,“她赶你走?”
她点头,“夫人说要替我找家里人,她的意思是让我找到家里人之后尽快离开这里,我知道夫人的好心,可是我已经父母双亡,亲戚也都死光了,我再也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他真的说让你走?”
“是。”
他微微皱起了眉,依靠在椅子背上,好像整个人已融入到椅子当中一样。“我知道了,下去吧。”
“是。”江彩撷福礼,转身走了出去。
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一人。
风推开了窗子,窗子外面正好能看见韩依依的房间。
韩依依……
他该拿她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