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何记杂货
熊倜又问道:“这里没有雪域山庄这个地方?”
店小二道:“绝没有,我在这里二十年,从未听说过雪域山庄,老爷子是听哪一个说的?”
熊倜笑道:“道听途说而已,怕是听岔了吧。”
店小二又道:“老爷子定是听岔了,怕是人家说的雪域镇山上景色更美,你却听成了雪域山庄了。”
熊倜叹道:“定是听岔了,看来不服老还真是不行了。”
窗外的大街上,开始飘起了雪花。
雪花楼的酒,越喝人越热,热得几乎要冒出汗来,但熊倜的心里却越来越冷,比窗外的雪还要冷一百倍。
黑月道:“大……老爷子,找不到可如何是好?”
熊倜忽然笑了,人到了无可奈何的时候,有时也会笑的,他笑着道:“老天既然都要我们欣赏雪域镇的雪景,我们还非要想那么多干什么?”
窗外的雪愈来愈大,好似有人在一片片将天空撕碎了,再一把一把撒落下来,这个时候正是欣赏雪景的最佳时候。
但熊倜真的有雅兴欣赏这迷人的雪景么?
一个人若是有了心事,再美的美景他恐怕也不会有心思去欣赏的。
熊倜虽然也有心事,而且心事还很重,但他却好似很喜欢这雪域镇的雪景,他一直在望着窗外飞扬的雪花,即便是喝酒的时候也舍不得把目光收回来。
他们三个人一连三天,每天都来雪花楼喝酒,每天都是同一个位置,二楼临街窗户视野开阔,正是欣赏雪景的最佳位置。
雪一直在下,他们也一直在喝酒,同样一直紧盯着窗外的雪景,好似已被这雪景彻底地陶醉了。
一片白茫茫的街道之上,几乎没有人,偶尔路过一个人,也定是缩着脖子,匆匆忙便消失在雪雾之中。
熊倜忽然间眼睛一亮,他缓缓放下酒杯,自怀里摸出一些碎银,放在桌子上,眼光却始终没有收回,盯着窗外道:“小二,结账。”
黑月与封三手的眼中也泛着光芒,好似茫茫雪原之上,饿了三天的野狼看见了一只肥兔时那种惊喜的目光。
“老爷子,明天我还给您留着位子。”店小二收拾着那一把散在桌面上的碎银,他知道付完帐之后,余下的熊倜都会赏给他的。
能来雪域镇欣赏雪景的,都是有钱人,而且大都人不错,至少很大方,尤其这位老爷子,真他娘的是个大好人,店小二恨不得他天天来,他天天伺候他都不会烦。
但店小二这次定会失望的,这个老爷子明天怕是不会来了,因为他在雪域镇遇到了熟人,一个相当熟悉的人。
此刻熊倜便好似一头紧盯着猎物的狼,大片的雪花砸在他的脸上,钻进他的脖子里,他都全然不会觉得。
他们三个人六只眼睛都死死的盯着前面那个人,唯恐一眨眼那人便消失了。
那人沿着街道一直在向前走,他既不找酒楼,也不找客栈,难道他脑子有毛病,竟喜欢这样踏着雪缓缓前行?而且看样子他倒很享受被这风雪肆虐的感觉。
熊倜知道,这个人绝没有毛病,因为这个人是飞剑山庄的重要人物,是过三炮的得力帮手,他绝不会无缘无故来雪域镇的。
那人径直走到一个杂货铺前面,抬头看了看招牌,紧接着便推门走了进去,那门是虚掩着的。
黑月惊道:“嘿呦,进去了,他进去了。”
熊倜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好似一头狼突然之间发现了兔子的老窝。
黑月又道:“老爷子,那人真的是血麒麟?”
“你说呢?”熊倜长舒一口气,喷出一大片白色的气雾,白色的气雾还未散尽,他已快步跨了出去。
封三手道:“绝不会错的,三个人同时看错,岂不是成了怪事?”
熊倜也抬头看了看这杂货铺的招牌,这招牌并没有什么特别,上面只有“何记杂货”四个大字。
门还是虚掩着,下雪天几乎所有的商铺都虚掩着门,因为门开着风雪太大,太冷,熊倜轻轻一推,门便开了,熊倜走了进来,黑月与封三手也紧跟了进来。
一位老实巴交的老头子迎了过来,道:“老爷子,您要点什么?”
熊倜看了一遍,这杂货铺里什么都有,铁锹扫帚,针线铜镜,甚至还有江南的大米,中原的细面,简直是琳琅满目。
但熊倜却一样都不想要,他问道:“你是这里的老板?”
那老头子谦笑道:“我叫何福,镇子上的人都叫我老何,也有的叫何叔,老爷子显然比我年长得多,叫我小何就行了。”
熊倜道:“何老板。”
老何道:“不敢不敢,不知老爷子要点什么?”
熊倜道:“我要祁连山的雪莲。”
老何一惊,道:“雪莲?这个小店没有,小店就卖些日常杂货,贵重东西可没有。”
熊倜道:“真没有?”
老何赔笑道:“真没有,开铺子的就怕客人买的少,哪有放着货不卖的道理?”
熊倜讥诮道:“但方才进来的客人为何能够买到?”
老何一脸疑惑,道:“方才进来的客人?”
熊倜道:“不错,方才在我前面进来的客人。”
老何笑道:“今天早上来过六个客人,前街的王大婶买了针线花布,她说孙子过完年便要出生了,她要多做几双猫儿鞋和花猪鞋;后街的老李买了个修果树的剪子,说要修院子里的梨树;对面的王老太太买了一节麻绳,说要把白面馍馍用篮子吊起来,孙子总是偷着吃。”
熊倜也笑了,他道:“还有三个是谁?”
老何道:“还有三个便是老爷子您带着两位随从了。”
熊倜道:“不对。”
老何道:“不对?”
熊倜道:“方才我明明看见一个人走了进来,就在我们前面。”
老何忽然间恍然大悟,道:“哦,老爷子说得是小刘吧,他不是客人,是小店的伙计,方才出去前面送了三斤米,老爷子找他有事?”
熊倜道:“我是他老乡。”
从同一个地方来,在遥远的地方相遇,自然便是老乡。
老何眉开眼笑,道:“老爷子与小刘是老乡,您怎不早说?”
他转过头,接着高声道:“小刘,你老乡来了。”
“哎,来了。”后面一个声音应声道。
话音未落,迎面货架后面走出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脸一身都是灰尘,一双手也沾满灰尘,他道:“何叔,您找我?”
老何道:“不是我,是……”
熊倜打断老何的话,道:“我找的不是他。”
满脸满身都是灰尘的小刘一脸茫然,道:“何叔,我正在收拾库房。”
老何道:“没事了,你去吧。”
“哦。”小刘应了一声,转身又从货架后面走了回去,货架后面是一道窄门,挂着一面蓝布帘子,想必是通向后面库房的。
老何道:“老爷子找的不是小刘?”
熊倜道:“不是。”
老何笑道:“原来老爷子认错人了,竟把小店的伙计看成是老乡了。”
他乡遇故人,最终发觉认错了人,自然是一件好笑的事情,老何显然是一种善意的笑,并没有嘲笑的意思。
熊倜却并不觉得好笑,他肃然道:“我找的是库房里藏着的另外一个人。”
老何道:“库房里只有小刘一个,小店只有一个伙计。”
熊倜道:“你在撒谎,小刘并不是方才进来的人,他压根便没有出去过,因为小刘的头发,衣服都很干燥,绝不像是刚从大雪天回来的样子。”
话音未落,熊倜已一个箭步冲向货架后面。
老何正要阻拦,却只说了一声“老爷子”,便愣在那里不动,也不喊了,因为黑月与封三手已拦在他面前。
熊倜掀开那一面蓝布帘子,顿时便傻了眼,因为后面并不是一个库房,而像是几十个,几百个库房一样。
那道窄门后面竟是一个大院子,至少有十七八个房间,迎面又是一道门,通向又一个院子,熊倜抬眼望去,一道门连着一道门,没有尽头,至少十来个院子连在一起,竟好似被一道道门隔开的一条街道。
“嘿呦,怎么会这样?”黑月惊叫了一声。
封三手与黑月已自那窄门走了进来,老何却没有追进来。
“此处太过复杂,如何找得到他?”封三手道。
熊倜道:“我们不必找。”
话未说完,熊倜已继续向里走了进去,黑月与封三手连忙紧跟其后。
他们进了第二个院子,却还是没有人,连一只麻雀也没有,寂静的沉闷,寂静的令人发疯。
这寂静的院子突然“咯”的一声响,后面那扇门竟然自己关了起来。
熊倜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讥诮的笑意。
他紧接着再连进两个院子,身后也同样接连关了两道门,同样的没有人,同样的门自己“咯”的一声关了起来。
熊倜他们三人没有一个人说话,接着向里走去,但再走了三步,熊倜便停下了脚步。
因为一个人迎面走了过来,这人最多二十出头,一身雪白的棉袍,同样雪白的狼皮领子,他步伐矫健轻盈,手中却握着笔直的拐杖,八尺来高,似竹非竹,似木非木。
那人道:“阁下何人?为何要闯入这里?”